封州府衙的人来得比较快,次日傍晚就到了,估计是得了消息就连夜出发过来的。
章晶明一见到刘子岳就诚惶诚恐地请罪:“臣等失职,害殿下受惊,万幸殿下无恙,否则臣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刘子岳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章大人言重了,此事乃是意外,与大人何干?大人星夜兼程,辛苦了。这位大人是?”
刘子岳的目光落到章晶明身侧那个身形矮壮,肌肉虬起,穿着一身利落甲衣的中年男人身上。
章晶明拍了下额头:“瞧臣这记性,见到殿下太激动,都忘了给你们介绍。殿下,这是封州兵马都监魏鹏程魏大人。”
大景各州府都有驻军,人数不等,主要负责地方的防务和治安,比如剿匪平叛等,其长官便称兵马都监。
封州是人口稀少的偏远小州,驻军人数并不多,在一千左右。
魏鹏程适时行礼:“臣参见平王殿下,护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刘子岳连忙伸出双手扶他:“此事怎能怪魏大人,魏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简单的寒暄过后,几人进了帐中商议对策。
落座后,章晶明一脸懊悔:“都怨臣,明知南越这地界离城里远,密林沼泽遍布,匪贼横行,该派人护送殿下的。”
这话听起来像自责,可仔细一琢磨,又有点像开脱之意。南越这地界环境恶劣,离封州城比较远,地方府衙有心也无力,实在怪不得他们。
刘子岳笑了笑,装作没听懂:“这事谁能想到呢?冉长史,你与两位大人说说情况。”
冉文清顺势接过了话题:“昨日……带头那匪徒左边眉毛上有道疤,自称是灵猴寨的,两位大人可听说过这个山寨?”
魏鹏程面露赧色,讷讷道:“有所耳闻。这个灵猴寨之所以用灵猴命名,听说是其头领养了一只很机灵的猴子,能够帮他们放哨、盯梢、追踪等等,有了这只猴子相助,他们无异是如虎添翼。”
“我们也组织过人手清剿灵猴寨的人。但这些人常年躲藏在密林中,一旦发现官府的人他们就藏起来,咱们没办法与他们长期耗。兴师动众几次都铩羽而归,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章晶明也诉苦:“可不是,这群贼子太狡猾了,咱们封州兵马少,实在奈何他们不得。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群人每次只劫财,不会随意伤人。”
听完两人的苦水,冉文清点头:“确实很难,两位大人不容易。不过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已经差人去兴宁报官,料想不日连州就会派兵过来。届时,两州协作,前后包抄,定能将这群贼子缉拿归案。”
“你们……还去兴宁报官了?”章晶明诧异地问道。
冉文清确认:“对,咱们初来乍到,也分不清楚这片区域到底属于封州还是连州管辖,干脆就派了人马给你们两地官府都报了官。正好封州的兵马不足,有了连州的支持,这次咱们可以大展拳脚了。”
刘子岳笑道:“不过可能是兴宁比较远,也可能是去报信的不熟悉路,现在都还没回来,可能需要咱们再等等。正好,章大人和魏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先休整一两日,两州人马汇合了再一起行动。”
章晶明与魏鹏程对视一眼,沉寂片刻开口:“还是王爷和冉大人想得周到。有了连州的同僚们帮忙,这次一定能够铲除这个为祸一方的灵猴寨。不过听说殿下丢了不少贵重物品,若是太迟,恐会被这些贼子销赃或是损坏,很难找回来。”
“咱们既已到了,干等着也不是个事。殿下,让臣等率兵先去探探路,若是能寻到这些狡猾的家伙,将他们缉拿自是大幸。若是不能也可先探得一些消息,等连州的同僚来了也能省不少时间,少走许多弯路。”
“是阿,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干等也不是个事。殿下派些人马随同臣去事发地查一查,兴许能发现一些线索。”魏鹏程也积极的说。
刘子岳拍了拍额头:“瞧我,到底不如两位大人有经验,还是两位大人思虑周详。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不方便行事,还是明天早上再行动吧。”
“殿下说得是,今晚好好养精蓄锐,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出发。”章晶明积极地说到。
于是这六百人也在旁边的空地上安营扎寨下来。
一夜无梦,次日天刚亮,魏鹏程就带着人出发了。
鲍全也点了一百名护卫和五十名镖师,跟着他一起行动,徐振等人则留下来保护刘子岳等人和余下的行李。
他们去了没多久,就派人回来告诉了大家一个振奋的消息。
他们在前日被抢劫的地方发现了一些重物移动的痕迹和脚印,估计是这些人搬动马车上的货物时留下的。
魏鹏程和鲍全商议后决定循着这些痕迹追踪,看能否找到这群神出鬼没的劫匪的踪迹。
只是他们这一去太久了些,到了晚上,都不见人回来,甚至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让人忍不住担忧。
可天已经黑了,贸然闯入丛林中很危险,大家只能按捺住急切的心情,等天亮后再说。
次日五更天,徐振便派了几个脚程快的前去打探消息。
早饭还没做好,这几个人就欣喜地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报信的人回来。
一见面,那人就激动地说:“殿下,好消息,昨日魏大人和鲍大人带着小的们循着地上遗留的痕迹,走了十几里地,追踪到了灵猴寨的老巢。魏大人和鲍大人使计突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灵猴寨的人死伤无数,不少见情况不妙仓皇逃跑了。”
“魏大人本想追,可天已经黑了,林子中看不见,只能作罢。不过殿下被劫走的东西找到了,两位大人正在带人将东西运送出林子。怕殿下等得太着急,就派小的先回来给殿下报个信。”
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章晶明也是一脸庆幸:“魏大人这次运气真好,这么快就找到了这些家伙的老巢。可惜,让一部分漏网之鱼跑了。”
报信那人嘴甜,呵呵笑着说:“章大人不必担心,逃走的那几十个丧家之犬,什么都没有,掀不起风浪,以后肯定不敢在官道上作乱了。”
刘子岳自然是高兴的,但心里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事未免太顺利了些。
他准备回头再问问鲍全。
箱子多,林子里又不能骑马,只能靠人搬运出来,十几里也耗费了不少时间,直到半下午,大部队才带着被劫走的银子回来。
这次出动,他们大获全胜,不过也死了十几个人,还有二十多名伤员,大部分都是封州的士兵。刘子岳受伤两人,死亡一人。
将伤员安顿好后,鲍全向刘子岳汇报战绩:“殿下,咱们这次不光找回了丢失的银子,而且还杀了几百个劫匪,捉了十五个土匪,痛快。不过有几个箱子被他们撬开了,里面的银子也被山寨中的劫匪用了,没找回来,剩下的这些都是完好无损的,锁都还好好的。”
刘子岳拍了拍他的肩,看着堆砌成小山一样的箱子,赞道:“能找回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都辛苦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叫陶余拿来钥匙,然后蹲下,就近打开了旁边的两个箱子,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刘子岳让人将银子抬到了魏鹏程面前。
魏鹏程懵了:“殿下,您……您这是?”
刘子岳说:“昨晚弟兄们辛苦了,这两厢银子,一箱是给牺牲和受伤的兄弟们的抚恤金,余下一箱请兄弟们吃茶,算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这……殿下,朝廷有这方面的规定,不会亏待兄弟们的,这银子咱们不能收。”魏鹏程严词拒绝。
旁边的章晶明瞧了,连忙拉住了他:“魏大人,殿下不缺银子。这是殿下的心意,你就代弟兄们收下吧。死去和受伤的兄弟们家里人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多点钱日子总好过一些。你别这么死脑筋,你自己不需要,你也得替下面的兄弟想想啊。”
魏鹏程沉默了片刻,这才朝刘子岳行了一礼,感激地收下了两箱银子。
不过听说当天傍晚,他便将银子分给了下面的人,一两都没给自己留。
鲍全提起这个都竖拇指:“殿下,魏鹏程这人跟章晶明完全不一样,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是个值得结交的实诚人。”
刘子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跟魏鹏程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鲍全说出了原因。昨晚跟那些土匪打起来,魏鹏程身先士卒,特别勇猛,全场就数他杀的人最多。
刘子岳略略诧异:“这么说,魏鹏程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勇猛、不摆架子、体恤手下的人,不贪财,确实很不错。”
“可不是,我原以为他跟章晶明是一道的,还以为会说不到一块儿去呢,哪晓得他比章晶明耿直多了。”出去一趟,鲍全对魏鹏程完全改观。
刘子岳点头,魏鹏程确实比章晶明给人的感觉更可靠。章晶明殷勤过头,总给人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你们昨天到底是什么情况?”刘子岳问道。
鲍全的说辞跟昨日回来报信的那人差不多,不过更详细一些。
刘子岳边听边点头,最后问:“没抓到刀疤脸?”
提起他,鲍全有点丧气:“天太黑没看见,今早清点尸体的时候也没发现他,估计是昨晚趁乱逃跑了。”
刘子岳没作声,他对那刀疤男的印象最深。这个家伙一看就是个狠角色,没抓到他总是不大安心。
南越山林茂密,想从里揪出这个男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只能作罢。
叹息一声,见没什么好问的了,刘子岳便让鲍全回去休息。
第二日,他们将找回来的那些马车重新套到骏马上,还差几辆车,临时砍枯死的大树做了个拖车,让马拉着先将就一下,等到了下一个城市再买新的马车补上。
在路上耽搁太久,整理好,刘子岳给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留了记号,便准备出发了。他们这么多人,又带了这么多银子,再滞留在野外,怕又出状况,还是尽早到达目的地更让人安心。
于是他们与魏鹏程和章晶明道别,双方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行人继续赶路,到中午时,迎头突然来了一支庞大的队伍,为首之人一袭青衣,文人打扮的模样,后面却跟着四列训练有素的士兵。
双方同时停了下来,鲍全骑马上前亮明身份后道:“你们是?”
领头那人连忙下马行礼:“连州通判于子林见过平王殿下。”
他身后另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跟着行礼:“兴宁县令袁高见过平王殿下。”
原来是连州的援兵到了。
“于大人、袁大人免礼,你们辛苦了。”刘子岳下了马车道。
于子林解释道:“殿下,前几日袁高接到殿下差人送来的信,立即禀告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听闻此事心急如焚,但他身体抱恙,卧病在床,没法亲至,写了一封信从营中调了八百兵力,派臣等速来支援。臣等来迟,请殿下责罚。”
连州兵马都监的位置空缺,暂时由知府代管,因此能调动兵力。
“原来如此,两位大人有心了。”
这就说得通他们为何晚到这么久了。因为袁高并没有调动驻军的权力,他还要去连州打报告,这一来一回的,可不得耽误不少时间。
于子林和袁高也不是傻瓜,看刘子岳一行人几乎没什么伤员,装着货物的车子有好几十辆,队伍里众人的精神状态也不错就猜到事情应该是解决了。
“那群无法无天的劫匪可是已经铲除了?”袁高好奇地问道。
鲍全笑道:“没错,封州驻军来帮忙,剿灭了那伙山贼,不过有几十个家伙侥幸逃跑了。”
“如此甚好。”于子林笑道,“臣得护驾来迟,就让臣等送殿下一程吧。”
刘子岳没有拒绝,让冉文清和鲍全跟他们商量。
结果对了一下路线,发现双方的方向竟是一致的,这下也不用送一程了,两支队伍一起出发,到连州再分开,也不用担心遇到不长眼的劫匪了。
行至下午,队伍来到了一条百来米宽的河边,河边没有桥,只有几艘船只。
眼看没了去路,鲍全等人都傻眼了。
倒是于子林和袁高见怪不怪,招来船只解释道:“殿下,咱们只能坐船到对岸再继续走。”
刘子岳看了一眼身后那几十辆沉甸甸的马车,问道:“这河上就没有桥吗?”
坐船得将货物一一卸下来搬运到船上,然后又搬下船再搬回马车上,太麻烦了,就这么远的距离,估计得来来回回几十趟,没个小半天过不了河。
袁高摇头:“离最近的桥也距这里差不多六七十里。河太宽了,过河的人又不多,用渡船就行了,谁会费那个力气和钱建桥呢?”
刘子岳心里五味杂陈,后世港珠澳大桥是何等的雄伟壮观,可现在百来米宽的桥修起来都很费劲儿,同一片天地天差地别的命运。
没有桥,只能采取这种笨办法过河,好在他们人多力气大,除了耗费时间,倒不算累。
但车队里大部分都是北方人,很多没坐过船,刚上船时有些眩晕,中间有个侍卫晕船最严重,一踏上船看见碧波荡漾的水面就眼冒金星,两股战战,手跟着一抖,箱子擦过船舷,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几个水性好的士兵连忙跳下来,不一会儿就将湿漉漉箱子打捞了起来。
陶余心疼不已,连忙拿出钥匙将箱子打开:“快搬出来擦干晾一……”
忽然陶余的声音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箱子里那一颗颗塞得满满的石头。
袁高见他不说话,凑了过去,看见里面满满的石头,咋舌:“京城人这么喜欢石头吗?大老远就带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