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人数不少于他们,而且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青壮年汉子,彪悍野蛮,对周围的环境也极为熟悉。
反观他们,人数虽也不算少,可有一百多人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家眷奴仆,如今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胆小的甚至小声哭了起来。
真打起来,还得派人保护他们。
而且车队被地面下陷的马车分成了两截,顾头顾不了尾,顾前顾不了后,容易被对方分开击破。
硬碰硬他们讨不了便宜。
鲍全瞥了一眼树上那些持弓对着他们的人,心下大急,挡在刘子岳面前,悄声说:“殿下,让尚四他们先带您走,臣会想办法将东西带回来。”
刘子岳一看就知道他打算跟对方拼命。
这是下下策,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但人死不能复生。
这些人不远千里追随他到南越,不管是忠心还是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但他们不负他,他刘子岳就不能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抛弃他们。
主仆俩说话这会儿功夫,对面的劫匪不知从哪儿摸来了一根香折了半截点燃后插在地上,然后拍了拍手退后两步,眼神紧紧盯着他们。
刘子岳将鲍全拉到一边,上前两步,目光落到下陷的马车上。
“殿下……”鲍全不放心。
刘子岳摆手:“放心,他们现在还不会动手。”
这些劫匪若真想杀他们,刚才趁乱偷袭就是,又何必等到现在?
刀疤男眯眼,锐利地目光打量着刘子岳,抬了抬下巴:“兄弟,你比你手底下的人有胆识多了,要不要投靠咱们,给你个三当家玩玩!”
属官和侍卫们听到这话都皱起了眉,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们家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怎会与这些拦路抢劫的败类为伍。
刘子岳还是没搭理对方的话,而是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
马车下陷露出了地面的东西。
那片区域的地下已经被挖空了,只是在上面铺了一层有些薄的木板,然后再铺上一层泥土、枯枝败叶,踩踏踩踏,弄成有人走过的样子。
这群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了,弄得极为逼真,他们都从上面走过也没看出来任何端倪。
就这陷阱来看,更像是一个专门针对他们设下的局。
那这些劫匪是什么时候盯上他们的?
前几日在封州城?还是昨天半路上?
刘子岳更倾向于是前者,因为这样逼真的陷阱不可能是一夜间就弄好的。
收回目光,刘子岳望向对面猿臂蜂腰,看起来很随意实则浑身紧绷的刀疤男,终于开了口:“我答应你,但有个条件,车子留下,人和马你要还给我。我带了多少人来,就要带多少人回去!”
“好,公子真是个痛快人!”对面刀疤男哈哈大笑,肢体动作弧度大了许多,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刘子岳察觉到他的变化,若有所思。
“派几个人去帮忙,将车卸了,人和马带回来。”刘子岳对鲍全道。
鲍全马上安排了两个机灵的人从石头上爬了过去帮忙。
路虽然被下陷的马车给堵住了,但旁边还有树林,卸掉了马车后,人和马可以从树林里绕回来,只是多费些功夫罢了。
本来一百多米的距离硬是走了小半刻钟,前面驱车护卫的几十人才绕回来。
“殿下,小人等失职,请殿下责罚。”这些人一回来就用又感动又惭愧的眼神望着刘子岳。
其实这件事怪不得他们,刘子岳和鲍全都下车亲自走过,也一样没发现。
有心算无心,对方准备得如此周密,他们很难不中计。
刘子岳没有多言:“先回队伍。”
几十人立马归队,刘子岳给鲍全几人使了一记眼色:“走!”
徐振立马带着人在前面开路,余下的马车则跟着掉头,鲍全带着人落在最后,一防这些劫匪不讲信用,背后放冷箭。
好在这群劫匪的目的只在求财,并未动手,车队顺利驶离了这片区域。
等人一走,树上立马又跳下来一个干瘦干瘦的小子,蹦到刀疤男面前,两眼放光:“大哥,他们还有那么多辆马车,全都装满了,怎么就放了他们呢?”
这样的大肥羊可不好找啊!
刀疤男一记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轻嗤:“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吗?小子,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动不动?把箱子打开!”
他踢了一脚离得最近的箱子。
几个劫匪从树上跳了下来,打开了箱子,满满的银锭被叶间洒落的阳光一照,刺得人睁不开眼。
“好多银子,大哥,咱们发了!”劫匪们都喜笑颜开。
***
相较于劫匪们的喜笑颜开,刘子岳他们队伍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闷,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这次损失太大了。
走了一刻多钟,前面开阔了一些,官道两旁不是密林,而是沼泽和原野,比较空旷。
刘子岳叫停了车队,将鲍全、冉文清、徐振、陶余几人叫到一边,快速吩咐:“鲍全,你派几个骑术好的,分两队抄小路前往封州和兴宁县,兴宁县那边带上我的印鉴,请官府派兵来支援我们。”
景朝各州都有驻军,担负着维持当地治安,镇压小规模的起义,清剿土匪等职责。
这地方处于封州和连州中间,不知到底属于哪个官府管,刘子岳索性就向两个官府都报官了,总有一个官府要管吧?要是两个官府一起出动那就更好了。
鲍全知道事情紧迫,连忙去办。
随后,刘子岳又看向徐振:“徐二当家,劳烦你派几个身上好,擅于逃跑的,在马路上守着,若是发现了劫匪的踪迹,马上回来禀告。另外,你们的人江湖经验丰富,你派几个来过南边的去封州城、兴宁县,还有周边的村镇打听打听这个灵猴寨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徐振就知道刘子岳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振奋地说:“是,小人这就去。”
他们俩走后,刘子岳将目光落到了冉文清身上:“冉长史,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冉文清一开口就直指核心:“殿下,这些人是有备而来,专门冲着咱们来的,应当也知晓您的身份。”
“没错,鲍全他们叫了我好几声,刀疤脸离得不算很远,不可能没听见,他脸上没有半点震惊,应是从别的地方提前知晓了我的身份。”刘子岳顿了一下又说,“所以他们只劫财不杀人,而且还给咱们留了一半的马车,没将事情做绝!”
正是知晓他的身份,觊觎这批巨额的财富,但又不愿意将他得罪死。
毕竟抢劫一个流放亲王的部分财物,即便他告到京城,皇帝怒归怒,很可能过一阵也就忘了,因为实在是太远了,天高皇帝远这句话不是假的。
但若是这个亲王死在了劫匪手中,那意义又完全不一样了,杀害皇族可是大罪,跟谋逆同罪。延平帝就是为了大景皇室的威严也势必会大动干戈,派人来灭了这些劫匪。
冉文清赞许地点头:“殿下所言甚是。劫匪始终是劫匪,哪有不杀人的,他们之所以还给咱们留一半的马车只是不希望咱们跟他们拼命。咱们这个队伍人虽多,但能让这些杀人如麻的家伙顾忌的也只有殿下的身份,应该是有人提前向他们透露了殿下的身份。”
陶余心肝发颤:“莫非是……咱们队伍里的人出了问题?”
说这话时他有些难以置信。这一个多月的同甘共苦,朝夕相处,大家多少处出了些感情。
而且这些人可是自愿留下追随殿下的,在陶余心中,都是自己人了。有什么是比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一刀更让人难受呢?
刘子岳轻轻摇头:“不好说,咱们在封州城内停留了数日,兴许城里有他们的探子,甚至是内应也不好说。我将你们俩留下就是想让你们俩暗中查一查咱们自己府邸上的人员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若是有什么发现速速来报,不要打草惊蛇了。”
陶余稍稍松了口气:“是,奴才会暗中留意观察的,殿下放心。”
“好,陶公公,我有些渴了,你去让人给我烧点水吧。”刘子岳笑着说道。
陶余走后,只留下了冉文清。
冉文清看了四周一眼,神色凝重地说:“殿下,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刘子岳斜眼看他:“冉长史,但讲无妨。”
“灵猴寨规模不小,打劫轻车熟路,应当存在有一段时间了,官府不可能丝毫不知情,臣……认为,他们背后可能有人。”冉文清说得很谨慎。
刘子岳懂冉文清的意思:“冉长史,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灵猴寨这么嚣张,连我们的车队都敢抢,肯定不会放过来往的行商。这些人被打劫了,不可能不报官。”
地方州县本就有护一方平安,清除辖区内匪患,保证官道畅通的责任。
这也是他们政绩的一部分。可现在他们却放任这些劫匪拦路抢劫,为害一方,不是惰政便是有利益瓜葛。
冉文清点头:“臣正是担心这点。若是地方官员与匪徒勾结被咱们识破,臣怕他们会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为了殿下的安全,殿下先行留我等在此等候官府的到来即可。”
冉文清不愧是做过地方官员的,对地方官员的心态和地方官场生态比其他人要了解得多,想得也更远。
刘子岳这辈子虽然没多少见识,可架不住上辈子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社会中,从小还上历史课,真论接受的信息量,在场几百个人加起来也没他多。冉文清所说的事,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
“冉长史所言有理,若暴露了,灭了口他们可能还有一条活路可走。”刘子岳完全不会低估这些人的疯狂和残忍。
冉文清见刘子岳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很是欣慰:“那殿下带着银子先行离去吧。”
刘子岳轻轻摇头制止了他:“我不能走,我这时候带人走了惹人怀疑。此事目前只有你我怀疑,还没撕破脸皮,他们不会对我动手的。毕竟我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朝廷肯定会问罪,他们谁都逃不了。杀我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不到鱼死网破的境地,他们不会轻易动手,你且放宽心。”
话是如此,可冉文清还是有些担忧:“好吧,不过若情况不对,殿下先走。”
刘子岳很淡定:“冉长史,咱们不是请了两地官府过来支援吗?总不至于两个府衙都跟这小小的灵猴寨有瓜葛吧?”
冉文清这才明白刘子岳为何会派人去两地报官。
兴宁县隶属于连州,跟封州互不受对方管辖。
两地官府同时来办此案,相互监督掣肘,即便其中有人跟灵猴寨勾结,这时候也不敢冒头,更别提灭他们这么多人的口了。
想通这点,冉文清顿时放松了许多,笑道:“还是殿下考虑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