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跋涉一个多月,大家都很疲惫,在封州的第二天晚上,队伍中陆续有人出现了恶心、呕吐、腹泻、发烧等症状。
刘子岳起初怀疑是不是被人投毒了,但大家吃的东西都一样,没道理有的人身体不舒服,有的却安然无事,检查了食物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后经随行的大夫诊治,这应该是水土不服,长期赶路的疲惫所导致的。先前一直在赶路,怕拖累了行程,大家的精神高度紧绷,一直不显。等这到了封州突然休息三天,人的精神骤然松懈了下来,很多潜伏的病症便爆发了出来。
刘子岳让下面的人统计了一下生病的人,发现多是老弱妇孺。
倒是镖师和护卫人数虽多,但不舒服的只有十几个人,而且症状很轻。
这无疑是应证了大夫的话。
鉴于这种情况,刘子岳决定在封州多留几日,让大家把身体养好了再走,以免在半路上不舒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更麻烦。
休息五天后,生病的人都好了,大家的精神也恢复了,经过商议他们决定采购一批食物,次日就出发。
章晶明消息灵通,刘子岳前脚才下了命令,下午他就来了。
他是封州城的父母官,这几日又颇殷勤,每日都遣人送些当地的特产过来。刘子岳不好太不给他面子,让人将其请了进来。
寒暄两句后,章晶明就道:“听闻殿下明日就要出发了,怎么不多呆一段时间,臣还说过两日请殿下观览封州的山水美景呢!”
“这次行程拖太久了,多谢大人的美意,有机会咱们再畅游封州。”刘子岳说着场面话。
章晶明有些遗憾地说:“好吧。臣今日来还有一事,封州往南再行百来里,便进入南越地界了。南越这地方多流民罪犯之后,民风彪悍,匪徒横行,殿下金尊玉贵之身,臣怕那些不长眼的宵小出来惊扰了殿下,不若让臣派些衙役护送殿下!”
刘子岳再次领会了章晶明的圆滑世故。
不过封州这样人口很少的小城,府衙的胥吏估摸着也只有几十百来人,还没有他的护卫多,能派几个人给他用?
为了这点人手,欠下章晶明一个人情不值得。
而且章晶明对他是不是太过热情了点?
他虽是亲王,可没有外家,不受宠,在朝堂上也没有任何势力,如今还灰溜溜地发配南越摆烂养老,很可能一辈子都回不了繁华的京城,章晶明实在没必要这样屡次献殷勤讨好他。
从北到南,他们经过了不少府县,当地官员的态度大多都是恭敬疏离,态度好的给点面子情,态度不怎么样的甚至连面都不露一下,只是让下面的人跑一趟。
不过兴许章晶明就是个圆滑、滴水不漏的人,对谁都这样,又或许章晶明是打算在他身上押宝,赌他在南越待不了多久就会回京城。
这天底下从来不缺赌徒。
不管他怎么想,刘子岳肯定是要拒绝的:“多谢章大人的好意,不过我随行带了不少护卫,人手足够了!”
章晶明也不勉强:“也是,殿下身边都是精干得力的侍卫,岂是府衙这些酒囊饭袋能比的。既如此,臣就放心了,臣给殿下准备了一点薄礼,殿下切莫推辞。”
说着让人送上了盒子,打开呈现在刘子岳面前。
这是一副前朝名人所绘的春花图,不算特别贵重,但若是送到喜好这一口的人手中也算是佳品。
刘子岳让陶余收下,笑道:“多谢章大人,我很喜欢。”
“殿下喜欢就好。殿下明早要出发,臣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送完了礼,章晶明就识趣地告辞了。
刘子岳客气地将他送到门口。
等人走后,冉文清过来汇报事情便瞧见了桌子上打开的那副画,挑了挑眉:“又是这位章知府送的?”
刘子岳颔首:“他先是要派衙役护送我们去连州,被我拒绝后就说要送这幅画给我,我不好拒绝就收下了,冉大人喜欢便拿去就是。”
冉文清摇头:“臣只是好奇,这位章大人可真够热情的,跟谁都能交上朋友。”
刘子岳微笑:“确实,对了,这几日咱们的人在街上可有听到关于这位章大人的风评?”
提起这个,冉文清有话说了:“城中百姓对章晶明赞誉颇多,说他是个青天大老爷,许是他家族比较兴盛吧。”
刘子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而说起了明天的安排。
从舆图上来看,从封州到兴宁县大概有一百四十里,按照他们目前的速度,一天之内很难到达,因此需要在城外过一夜。
若是能找到合适的村庄或小镇借宿一宿是最好的,但南边地广人稀,运气不好那就要做好在野外露营的准备。
南边气温高,野外过夜也不担心挨冻的问题。
但温度高也意味着蛇之类的动物不会冬眠,还要防备蚊虫叮咬和野兽袭击。
因此他们还额外准备了一些驱虫驱蛇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打点好一切,次日天不亮队伍启程,离开了封州前往兴宁县。
兴宁县处于两州的交界处,行政划分上属于连州。
越往南人烟越来越稀少,有时候走上一个时辰都见不到一户人家,官道也越来越窄,路边长满了各种茂盛的植物,高低错落,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湖泊沼泽,点缀在丛林的间隙,一派原始森林的景象。
行路更加艰难,本来打算今天走八十到一百里地,这样明天就能早些到兴宁县城休整,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道路狭窄难行,偶尔旁边还有沼泽稀泥,速度很难快起来,等到夕阳西下,快落山的时候,他们估计也就走了一半的距离。
眼看四周荒无人烟,找不到村落又快天黑了,他们只能找了一个相对平坦离密林还有一段距离,附近又有水源的地方停下来露营扎寨。
好在队伍里多是青壮年,还有徐振他们这群走南闯北经验丰富的镖师,野外露宿也不算什么大事。
大家分工协作,一部分侍卫负责安全,另一部分卸载马车,让马儿吃点草休息休息,而镖师们则负责排除营地中的危险动物,并在营地中撒上驱虫驱蛇的药粉,然后搭上夜间休息的帐篷。
仆从家眷们负责生火打水做饭。出门在外,吃得简陋,煮了几大锅粥,一人一碗在吃些昨日在封州城中买的烧饼就对付一顿了。
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除了轮值守夜的人,其他人都早早去休息了。
休整一晚,为了能在日落之前赶到兴宁县,四更天大家便起来喂了马,套上马车,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出发。
只是今天的运气很不好,走了一个多时辰,前面就被一片嶙峋的巨石挡住了去路,这些石头有上百斤一个,杂乱地堆砌在道路中央,上面还覆盖了一层干枯的树叶,应该是有一段时日了。这地方离两地官府都比较远,也没人来清理。
大家下了马车,不解地看着这些石头:“怎么回事?路中间哪来的这么多石头?”
众人围着看了一遍,也没任何的发现。
鲍全带了几个人骑着马绕过石堆到前面探了探路,不一会儿绕回来指着马路的右侧说:“殿下,您看这边,右边好像有路,可以通行,有马车和行人走过的痕迹。”
刘子岳几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石堆右侧被人踩出了一条泥土路,上面有马车和人踏过的痕迹,估计是嫌这些石头挡道,便在马路右侧相对开阔的地方开出了一条路。
刘子岳走了过去,绕过石堆,走了几十米,前方又是狭长的官道。
他折身回到队伍中,对徐振等人说道:“这些石头太多太大了,不好清理,咱们时间比较赶,也从这边走吧。”
“好,殿下到马车上去休息吧。”徐振点头道。
刘子岳摆了摆手:“我站一会儿。”
整日坐在马车中,他骨头都要快被颠散了,这路是越来越差了。
鲍全派了几个人护在刘子岳身边,然后就与徐振一块儿前去安排马车绕行的事了。
他们这个车队人多车多,车子又比较大,载了不少东西,因此先得让笨重的马车过去,安排了人在前头接应后,马车一辆辆通行。
眼看就要过去时,忽然听到轰的一声,紧接着这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刘子岳闻声抬头望去就见马车一辆辆轰的往地下陷,马儿奋力挣扎却是徒劳,越挣扎下陷得越深。
“怎么回事?”他急忙上前。
前面的鲍全和徐振连忙拦住了后头的马车:“停下,停下……”
现场一片混乱,马儿受惊的叫声,侍卫去抢救的声音,还有家眷们的惊呼声。
忽地,一道长箭破空而来,重重射在马车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抬头往长箭射击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十丈外的一棵树上探出来一个脑袋。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道路两旁的树上一个个漆黑的脑袋冒了出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有数百人冒了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将他们团团围住。
鲍全迅速拔出佩刀挡在刘子岳面前,戒备地盯着这些人:“你们搞的鬼?好大的胆子,敢拦朝廷的车!”
为首那人身形瘦长,三十岁左右,手里握着一柄长弓,左眉上方有一道两寸长的伤疤,看起来很是狰狞。
他抓住树枝纵身一跃,从两丈高的树上轻飘飘地跳了下来,灵活地落在巨石上,然后站起来,目光转了一圈,落在居中的刘子岳身上,舔了舔唇,目光充满了邪气和戏谑:“朝廷的车又怎么样?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落到这儿来的,不是被发配的倒霉蛋就是被排挤的弃子,也别拿朝廷吓唬人了,在这山中,朝廷没用!”
气焰嚣张跋扈,让鲍全他们这样的朝廷命官和侍卫都有些受不了,好些个侍卫拔出了刀,阴沉地盯着他们,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
见状,徐振上前,拱手先行了一个礼道:“在下万通镖局的二当家徐振,不知这位兄弟哪条道上,可否卖万通镖局一个面子,以后兄台但凡有用得着万通镖局的事说一声就是。”
男人邪气地挑眉,像打量货物一样看了徐振好一会儿,缓缓开口:“好,我就卖你一个面子,以陷下的马车为界,前后两边的马车,你们可以选一半带走!”
马车走到一半才开始往地下陷的,也就是说,前后两段的马车数量差不多。
不管选哪一段,这次他们都要折损数万两银子。
他们耗时一个多月,走了三千里才将银子运过来,这都快到目的地了,却被人给劫了,谁能甘心?
鲍全怒道:“好大的胃口,也不看你们能不能吃得下!”
男人阴沉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一挥手,只见前方的树木后面又涌出一批手持雪亮大刀的劫匪,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们,而那些藏在树上的劫匪也一个个拉开了弓箭对准他们。
男人要笑不笑地看着鲍全突变的脸色:“我们灵猴寨一向劫财不杀人,但若是你们不知趣,今日也不是不能为了你们破一次戒!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想好了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