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缩水了一圈, 变做正常大型犬体型的「尨」围着青池涟央的腿打转,喉咙里还不断发出可怜的呜咽声,似乎疼极了, 连尾巴都可怜兮兮的垂下来。
青池涟央:……
作为「尨」的书写者, 他再清楚不过这狗, 不,这批着狗皮的妖精的情况。
「‘尨’生于万年老树根下,吸收万山生灵灵气, 天生地养,不死不灭,无病无痛。」
也就是说,它是不会痛的。
也不知道从哪学的人家正常狗撒娇。
……大概是那小姑娘教的它吧。
他胡乱揉揉狗头, 随后以完全听不出一点怜惜的语气冷声道。
“带我去找杀了你的人, 尨。”
除了每死一次便在原本基础上小一圈外,「尨」还有一个特质。
它会永远记得杀过它的人的气味。
一旦杀过「尨」一次,就算把全身喷上香水,亦或者把皮肤和血液都换掉也无用。
它比追踪型荧光粉更好用。这也是一定要泉镜花带上「尨」的原因。
青池涟央早猜到雇主会找港口黑手党以外的人来做这个任务。
被安慰的「尨」心满意足的又重新摇起尾巴, 一颗狗头上写满愉悦。
小说家肩膀上的钰子小姐好奇的盯着大狗,手上延伸出的黑线晃了几下,试图也摸摸它。
同出本源,它对大狗很感兴趣。
青池涟央看出钰子小姐的意思, 微微点头。
“去吧。”
得到应允的钰子小姐欢快的支出两道黑线,把自己挪到「尨」身上。
小小的娃娃坐在狗背上,看着像童话故事中的骑士。
看着两个异能造物玩的挺开心,青池涟央的神色也软了下来。
在地下车库等了一会, 负责接应他的人也来了。
黑西装的司机从驾驶座推门下来, 以不会冒犯到雇主的动作轻轻扫了一眼青池涟央, 记住他的打扮后就迅速低头,然后举了一躬。
“我是首领为您安排的专职司机。”
他以前是负责太宰治出行的。因为是前首领的司机,所以不能去做其他工作,一直以被监视的状态赋闲在家,前不久才知道自己被分给了其他人。
青池涟央把视线从钰子小姐他们身上移开,没说什么,径直坐到后座去。
他其实是会开车的,因为之前东跑西跑,也不能雇佣司机和打出租,就抽空自学了,还找文学社的编辑帮忙弄了个驾驶证。
但为了贴合之前和太宰治说的话,也是为了迎合‘一直被养父关在家中压榨的少年’的身份,青池涟央短期不打算出头。
不愧是港口黑手党专职培养出的司机,在各种拥挤的车子中灵活运作,和被施了魔法一样,丝滑的避开任何会导致它减速和停车的元素,一路畅通无阻。
青池涟央沉默的看了眼刚才路过的路口灯牌上明晃晃的红灯和看见黑色车子装瞎的交警,觉得自己之前找人弄驾驶证的行为还是太保守了。
不愧是港口黑手党。
交警连副驾驶明晃晃的,没系安全带的,那么大一只狗都能当作没看见。
「尨」不知人类世界的弯弯绕绕,在车子经过某个路口时,又汪的叫了一声,车子很顺滑的往左边拐去。钰子小姐激动的趴在副驾驶的玻璃上,整张布脸都凑了上去。
它被困在家中当笼中雀太久,见到新鲜事物难免激动。
要不是青池涟央呵斥了声,它还要上去碰一碰人家的方向盘和刹车离合。
司机接着拐弯时,不动声色的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知道什么东西该听,什么东西该说,要怎么服务乘车人,但没人培训过他……有朝一日副驾驶坐了只会指路的狗,一只会动的娃娃该怎么办。
在后视镜看了眼从上车除了教他‘狗叫一声左拐,叫两声右拐’之外一句话没说的预备干部,司机默默收回了视线。
其实相比他之前服务的太宰先生……这位不爱说话的,还挺好伺候的。
至少不会来抢他方向盘。
青池涟央盯着手上的手机。
这是他和佐藤航联络的账号,上次被使用还是昨天。
已经锁定人贩子集团大概区域,通知泉先生了——佐藤航。
交接时,青池涟央只给了他泉镜花的联络方式和一个‘泉’字。
青池涟央本来就对外界不怎么上心,更何况是佐藤航这种必定被牺牲的弃子。
一整天没发消息,想必是已经被港口黑手党的那位神秘竞争对手抓走了。
一切都在计划内。
想到这,青池涟央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哈着舌头傻乐的大狗。
合上了手机。
有司机的车技,和「尨」的指路,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擂钵街边缘。
司机汇报道:“车没办法开下去了。”
“就到这。”
“是……”
得到回复,司机莫名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刚应下,想下车给青池涟央开门,就见他自己先一步打开了车门,副驾驶的钰子小姐也帮大狗出去了。
青池涟央看了眼不远处的半圆形大坑:“在这等部队到。”
他刚叫了支援。
青池涟央是能解决所有敌人,但善后还得港口黑手党的人来。
他对揽活不感兴趣。
司机意识到他这是在和自己说话,于是应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青池涟央朝钰子小姐招了招手,娃娃会意,从身上揪下一条半米长的黑线递给司机。
“然后把这个交给领头人,它会引路。”
说完,小说家就踏上了擂钵街通往外界的通道。
那是一条长长的台阶,像通往地狱的道路一样,一路向下,逐渐铺进擂钵街的深处。
往下走,他想起太宰治和自己的闲聊。
“擂钵街可是横滨有名的耻辱,有名到地图上都没有的那种哦。”
青池涟央记得自己当初看着资料上擂钵街的信息问:“贫民窟?”
太宰治回答:“差不多,不过更乱一点。”
因为在租界边上,所以里面什么国际通缉犯都有,异能犯罪者更是横行。
那位首领先生似乎是在回忆:“比起里面的犯人和成年居民,被抛弃到那、和在那里出生的孩子更可怜一点,进去了就是一辈子,加入□□算最好的出路了。”
“比路边的野狗还不如呢。”
青池涟央向下走着,钰子小姐已经重新坐回他的肩头,大狗哼哧哼哧的在前面带路。他视线移到某个用破木板和塑料搭建的房屋的墙后。
那是个衣着破碎脏旧的男孩,一头红发又乱又油,大概从出生就没洗过头。他用羡慕又空洞的眼睛盯着青池涟央洁白的衣衫,手里却握着一把刀,犹豫着想冲上来。
钰子小姐察觉到杀意,刚伸出黑线,却被青池涟央拦住了。
“不用管他们。”他说:“正事要紧。”
这种地方,青池涟央还真是第一次来。
他一向自诩厌恶活人,傲慢至极。可在面对这种生就生在罪恶窟,生就没有未来的孩子时,心里还是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觉。
那不是怜悯和同情,而是一种无力。是身居高位的傲慢老爷们在看到衣衫褴褛的乞儿时都会油然而生的一种高高在上的悲凉和庆幸。
这些孩子的一辈子都要蹉跎在与野狗抢食中,而自己却能轻而易举的满足温饱。
真幸运啊。
青池涟央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情感。
正因如此,才会觉得古怪。他自以为没有正常人的同理心,也不会将自己认为是人的一员。
那又为何会有这种情感。
就像太宰治问的:“如果你不在乎警察养父的死,又为何会在此之后就再也无法书写结局?”
他不知道答案,也从未思考过答案,所以浑浑噩噩了十几年。
青池涟央突然发现,在对太宰治感兴趣之前,他甚至没有做过哪怕一次有意义的思考。
回顾他的一生,竟全是些碌碌无为又毫无意义的过往。例如那些遗留在另一个世界的无疾而终的小说们和骂名们。
「尨」很快就追到了目的地。
不过到了擂钵街后,它追的就不是上一个杀了它的人了,而是泉镜花。
青池涟央在发现袭击者和泉镜花都在擂钵街后,就临时改了计划。
气味的尽头,是一个破旧的大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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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镜花被粗暴的扔到地上。空气中烟味太重,她忍不住咳嗽,却被人冲着肚子踹了一脚,只能强忍着止住了难受,安静下来。
见她实相,施暴的人满意极了。
“就是这小娘皮想钓我们?毛还没长全呢,这也太自不量力了。”
另一个人警告他:“别轻敌,老三,带回来之前你检查好了吗。”
“放心吧,她身上没有定位器,没有武器,除了衣服啥也没有,老二你要不放心,把她衣服扒掉也行啊,不过就这小豆苗,哪有什么看头。”
说着,被称为老三的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着他刺耳的笑容,泉镜花静悄悄的睁开眼睛。
这以前大概是个出口的仓库,堆满了集装箱,有七八个男人坐在一边抽烟。抓她过来的老三和那个交谈的老二在笑,身上都有武器。
那个黑头发的男人是真有本事,她晃荡了两天都没摸到大本营,他一下午就把她塞过来了。
虽然用的是从佐藤航那拿到的情报就对了。
青池先生那边为什么还没动静……
“行了,你们俩都安静点。”
牌堆那边,一个红色头发,个子很高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他一说话,老三和老二都安静了下来。
“大哥,怎么处理这小丫头?”
老三恭恭敬敬的问。
老大甩出一张扑克,嘴里叼着烟:“卖了呗,这么小留着能干啥。”
“和之前的货一起?”
“嗯。”老大应了声:“和新抓那俩小子关一起,找个机会送出海。”
一提到这个话题,脾气暴躁的老三又来气了。
“最近码头全被港口黑手党占了,连私码和黑码都不放过,他们哪来那么多货要运。”
害得他们在手里压了三四个货出不去,还得管吃管喝,麻烦死了。
老大倒是很淡定:“巧合吧,他们首领新上任,着急挣钱。”
“可这也太巧合了。”老三挠挠头:“市警还好,都是些草包饭囊,随便一藏就行,可港口黑手党……”那可不好惹啊。
光看码头那些兵力他就胆寒。不敢想象那是个什么庞然大物。
老大斜瞥他一眼:“港口黑手党家大业大,看不上咱的小生意。况且,老三你之前没在横滨呆过,不知道这的情况,港口黑手党做事速来招摇,咱要被它盯上了,早被掘地三尺的找出来了,哪会这么安静。”
老大是在擂钵街长大的,之前在高濑会呆过一段时间,龙头战争时港口黑手党势头太猛,在横滨呆不下,偷度到美国去了,近期才回来。
老大对自己和自己的生意定位十分明确,他只是利用自己对横滨和擂钵街的熟悉,在港口黑手党的指缝下偷生活的老鼠罢了。
绑几个人卖,然后躲到擂钵街,警察就拿他们没办法,只要小心不触港口黑手党的霉头,那就能一切顺利,反正对方只做大生意,也没空‘维护正义’。
老三被这番说辞佩服的五体投地:“哦哦,原来是这样。”
地上的泉镜花听他们一个敢分析一个敢信,有点无语。
港口黑手党为什么这么安静?
一是大张旗鼓怕这些蠢货撕票,伤了真正要救的人。
二是……接下这任务的青池先生似乎还有别的目的要顺带达成?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被禅院甚尔只是轻轻揍了一顿就什么都招了的佐藤航,告诉禅院甚尔的情报,和一些青池涟央告诉泉镜花的情报有极大出入。
那种天衣无缝的程度,绝不是一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墙头草能临时篡改的。
佐藤航根本就是被故意放出来的诱饵,为了钓禅院甚尔上钩。
可笑就连佐藤航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负责此事的主宰,却不知他拿到的也有部分是假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