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大狗像个电风扇似的甩着头。正常狗在皮毛沾水时会选择这么清理积水, 可「尨」显然不是正常狗,它要清理的是方才一口咬断人脖子嘴边沾上的血。
“你还懂干净,笨狗。”
被贱了一脸血的泉镜花嘟囔了声,随后熟练的从口袋里摸出手巾把脸擦干净。
她身上的碎花裙子早以不再光鲜, 干净的布料变得灰扑扑, 还有些褐色的斑, 这都是在擂钵街蹉跎的结果。
毕竟青池涟央的命令是找到那个人贩子集团被拐走, 而不是被随便什么人贩子集团拐走。
若有不长眼的拐错了,那泉镜花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不过也用不到她动手,察觉到眼前的人渣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的「尨」就会清理。
别看大狗长的笨重蠢萌, 这幅满是横肉的体型可不是白长,全速朝人扑过去的时候视觉冲击感十足, 几乎没几个人能快速反应过来躲避獠牙。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很强。
这般恶犬茹毛饮血的骇人场景,泉镜花从一开始的惊慌, 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甚至有些讽刺的觉得若是自己动手也能面不改色了。
毕竟港口黑手党收留她, 早晚是要她亲自动手的。
泉镜花用冷漠的目光看了一眼死去的人贩子,对方脖子断口处被「尨」的犬牙戳出来的身洞在冉冉冒血。她知道对方死不足惜,于是心里平和了许多, 转身就走。
太阳不知去哪了, 云层涂满了天,今日是擂钵街难得的凉爽天。
一层层的云匀称的叠在一起, 因为颜色皎白,较为平整, 看着没有乌云压顶的阴沉感, 反倒有些‘万里无云’的美感。不过除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战败者, 这里很少会有人抬头看天,他们光看地面生活就很困难了。
“又一天过去了,还没找到。”
泉镜花有些烦躁,浑身散发着冷气,她现在看着完全不像个走失的娇小姐。有「尨」这庞然大物在她身后摇尾巴,嘴边的毛上还被鲜血浸湿,她看着更像来寻仇的。
意识到这点后,泉镜花把「尨」领到墙角,用身体堵住了它的去路,才把狗嘴擦干净。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早知道这大狗有多笨了。其实细看就能看出,无论是面相还是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尨」就是个纯憨货。
把茫然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堵的大狗收拾好,泉镜花揉了揉毛茸茸的狗头,然后有些泄气的抱住它:“笨狗,再这样下去……”
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啊。
明明已经在情报所说的区域晃悠了,但就是钓不上大鱼。
这么多天过去了,人贩子撕票怎么办。
毕竟调查这事的原因和报酬都是因为最后一个被绑架的富家公子。
那是两千万啊。
泉镜花开始怀疑是不是「尨」的问题。
毕竟虽然她在擂钵街没出手过,表现的一直像个普通小女孩,但「尨」凶的很。
泉镜花甚至在不久前,还在从某个拐角听见擂钵街居民讨论‘血犬’的事情。
他们都出名了。
所以青池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她带着「尨」?
如果是为了传信,带个定位器,发现目标时捏碎不比杀狗隐蔽?
而且……
泉镜花看了眼吐着舌头的「尨」,莫名有点气愤。
这笨蛋虽然不会死,但从它最开始害怕泉镜花就能看出,死亡于它而言一定不好受。
她伸手点了点「尨」的鼻尖:“你还有什么隐藏功能吗?”
大狗把尾巴摇的飞快,一双血红的狗眼里写满蠢笨,又和水晶似的透彻。
泉镜花嘴角抽了抽:“算了,笨狗。”
虽然‘血犬’的恶名已经传遍擂钵街,但要死当个干净狗子,说不准还能骗幕后黑色上当……吧?
泉镜花又晃荡了两圈,除了个见色起意的混球外一无所获,她有些挫败的靠在大狗身上,感觉自己头上已经被贴上了‘诱饵‘几个字。
果然她还是想不通青池涟央非叫这狗跟着她干什么。
「尨」虽然被下了和她寸步不离的命令,但最起码的站坐还是听的。
于是泉镜花便让它趴下,然后自己瘫靠在大狗柔软的腹部。
大狗身上没什么温度,就像个柔软的毛绒玩具,但胜在有呼吸,一起一伏的像个按摩椅。
想想也有意思,一个异能造物,竟然学着真生物呼吸。
大狗不明所以,斯哈斯哈的吐着舌头,舌苔干燥,没一点口水。
夜叉白雪切过它两次,知道它体内没有血液器官,那就自然也没有新陈代谢。
泉镜花正休息着,突然瞳孔一缩,凭着本能,身体快速朝着边上一滚,堪堪躲过一道攻击。
她扭头,只看见刚才还扭头试图舔她的大狗已经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到了墙上,敦实的身体因为击打而扭曲,就像被打破的沙包一样,「尨」变成了齑粉,消失在了空气中。
如果泉镜花刚才没躲开,现在就要和「尨」一同被穿成串串了。
她可没法复活,也不能像「尨」一样被打成沫沫了还眨巴着眼睛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知道笨狗不疼,泉镜花松了口气,她看向发动攻击的人。
一头黑色短发,黑色贴身T恤勾勒出上身饱满肌肉,是个一看就很危险的男人,他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和什么人对话,一边用墨绿的瞳玩味的打量着泉镜花。
禅院甚尔勾着唇,话锋一转:“要不我给惠带个童养媳回去吧,老婆。”
在泉镜花警惕的目光下,他笑的肆意,用空余的那只手比了个挑衅的勾手指的动作。
“啊,我工作呢,工作的时候遇到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
禅院甚尔扫了眼擂钵街破败的建筑:“放心,保证无家可归。”
泉镜花看男人漫不经心的样子,额头低下一滴冷汗。
这是巨大的实力差距形成的威压。
她甚至不敢抬手去碰就挂在胸口的手机,因为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如果动,就会死。
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有在她叫出夜叉白雪之前就砍掉她手的能力。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禅院甚尔露出个不满的表情,他抱怨道。
“怎么这么冷淡啊,老婆,这么久不见,不该好好叙旧吗?”
不知道对方解释了什么,禅院甚尔面上露出一个稍显古怪的表情,随后他说:“那好吧,你先休息,正好我要工作了。”
然后,禅院甚尔放下手机,看泉镜花的眼神就像在看代宰的羊羔。
“看来要速战速决了,小姑娘。”
泉镜花心道不好,以最快的速度握住手机,大喊一声:“夜叉……唔……”
小姑娘像猫崽一样被拎住后颈,悬在空中,咽喉被男人用一根手指抵住。
“乖一点,我就不杀你。”
禅院甚尔说着,脚跟挪动,带着泉镜花一起飞速移动。
在致命处被钳制,风呼呼的打在脸上的情况下,泉镜花费力的睁开眼,发现禅院甚尔正带着往擂钵街外的方向跑。
她大脑飞速运转——
这人是谁?
横滨有这样的异能者吗?
他挟持她有什么目的?
还没等泉镜花想出问题答案,禅院甚尔就到了地方。
他是有名的术式杀手,□□力量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强大,奔跑起来比汽车还快。
他们到的是一个仓库。
一名长相普通,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鼻青脸肿的被绑在一把木椅上。
看见禅院甚尔,中年男人眼中划过一抹恐慌,喉咙里呜呜的哀嚎起来。
“安静。”
禅院甚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安静的崩着一张小脸,像是被吓傻了的泉镜花放到地上。
泉镜花一落地,立马向后退了几米,和禅院甚尔保持安全距离。
禅院甚尔不在乎这个,因为别说几米,泉镜花就算现在瞬移回擂钵街他都能把人抓回来。
“我有点事要找你们两个帮忙。”
他抱着胸,指向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
泉镜花瞳孔一缩。
那人她认识。在背港口黑手党内成员的时候,稍微有点官职的她都背了,眼前这个更是记忆犹新。因为这人是青池涟央的部下——佐藤航。
和她交流人贩子情报的就是他。
泉镜花很快冷静下来。
因为佐藤航没见过她,两人交流要依靠手机。
“你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你呢,小姑娘?”
泉镜花心里有了底。
无论是佐藤航,还是眼前这男人,都不知道她也是港口黑手党调查此事的人。
“虎龙会。”她随便编了一个横滨当地稍微有点规模的帮派。
禅院甚尔挑起眉。
“没听过。”
他停顿后的意思很明确,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组织,能拿两千万的生意?
泉镜花头脑转的同样很快,她适当的表露出疑惑。
什么生意,她不知道。
小姑娘冷声问道:“你不是横滨的人?”
看泉镜花没有听出自己的意思,禅院甚尔眯了眯眼。
难道这女孩不是去调查绑架事件的?
他很快释然。
管她是不是呢,提供情报拷打佐藤航一个人就够了,他抓这小孩来又不是为了情报。
见糊弄过去,泉镜花松了口气。
她想起「尨」被撕碎的样子,藏在身后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青池先生……
*
港口黑手党顶层。
“青池!你耍赖——”
太宰治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摆了一溜的螃蟹菜品,随后又恶狠狠的看着青池涟央。
这个批着无害小狗皮,看着心思单纯不会耍弯弯绕绕的家伙,竟然又摆了他一道。
完全没把这交易放的太重的太宰治怎么都没想到,青池涟央竟然用钰子小姐作弊???
“我以为您知道?”
青池涟央合上手中菜谱,声音清冷,眸中却乘着笑意,印着太宰治的身影。
“你写的《妻子》我还没看呢!”
他对钰子小姐的了解仅限于前几夜和青池涟央交谈时‘讨厌烟花’和这两天的战斗力!
怎么知道这还没到他膝盖的娃娃竟然还会掌勺?
“钰子小姐出嫁前可是大家闺秀。”
不过嫁给太一郎后,一身才华落没罢了。
太宰治气急败坏:“我不管,这不算!”
“可赌约不是您说的吗?”白发的少年垂下眸,俨然一副被伤了心的小狗的颓然模样,虽然在反问,但语气却落寞凄凉:“就这样一个小约定您都不遵守……”
那他们最大的约定,又叫他怎么相信呢?
钰子小姐察觉到主人的伤心,马上露出一副炸毛的模样,围着青池涟央的腿左转右转。
好一个忠心耿耿,乖巧非凡。
太宰治磨磨后槽牙。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青池涟央抬起头,收敛了多余情绪,恢复冷漠的神情。
“首领,「尨」被人杀了。”
也就是说,泉镜花那边有动静了。
太宰治:……
他心如死灰的摆摆手:“你去吧。”
什么时候有动静不好,偏偏在他要发作的时候。
等青池涟央办完事回来,他拿什么由头翻旧账?这么为难一个功臣,他岂不成了无理取闹的残暴君主。
青池涟央点点头,留下一句:“我走了,您记得吃饭。”就匆匆走了出去。
被邀请来品尝菜的中原中也嗦了一口手中的避风塘炒蟹,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神情。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太宰治不高兴,他就高兴。
这蟹子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