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歇没多久的雷雨给这场战斗带来了些许不便, 山林间的泥土小道湿润黏腻,长谷川彻的借力很是困难。
下弦伍手指缠绕着的银白蛛丝已经被刺眼的血红覆盖,变得更加坚韧锋利。长谷川彻用手背抹去脸颊上残留的血液, 但很显然效果颇为惨淡, 只是将往下流淌的血在侧脸上晕成了更加瘆人的一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遇见十二鬼月的频率逐渐高了起来, 以往近十年的杀鬼生涯中没有碰见过的偶然在考入警校后的两个月内分摊了遍。
第一次惨败于上弦伍之手——如果没有治愈爱丽丝,他大概也无缘再与亲友见面了。第二次则是因为有伊之助前辈作为主要战力。
要说单独成功斩杀十二鬼月,长谷川彻还从未有过。
褐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日轮刀的刀柄, 再睁眼时, 眸中是一片坚韧的琥珀。他不会输, 尤其是在背负着必须将琴酒安全带回去的责任下。
哪怕琴酒再讨厌, 长谷川彻也决不允许他死在鬼的手中——同化也不行。
下弦伍赤丨裸的足下是一根血红的蛛丝, 悬在高耸的树梢间。他惨白的眉眼间依旧挂着漫不经心,就好像和年轻剑士的战斗只是他达成目的前的一小场娱乐游戏。
累的十指尖端都系着对他来说万分柔软的蛛丝, 而另一端却是如钢铁一般直直指向站立在地面上的Alpha, 在月下泛着血红的色泽。
“放弃吧。”他看着底下在自己的攻击中只会一味防守的年轻剑士, 再次劝道。眼中却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般的随心所欲。
累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底下的人类。毕竟他虽然更中意那个从外形来说就和自己很相似的长发男人, 但一个和睦的完美家庭中, 本就需要父母共同存在。
等等——
下弦伍的身形一僵,瞳孔骤然紧缩。他不可置信地打量起周围, 哪里还有银发男人的身影。这里已经不是原先的地方了!
累当然没有注意到, 自刀刃出鞘的那刻开始, 战场就从银发男人的所在地域逐渐偏移, 乃至于彻底将那块区域抛之身后。
原来这才是长谷川彻从开始只是纯粹躲避攻击的目的!
想明白这一层因果, 褐发青年的这一举动并没有引起下弦伍的震怒, 反而让累陡然激动起来。
白发的少年鬼站在蛛丝上,因为心中的激昂情绪,看着底下的褐发剑士。
对,就该是这样。身为一家之主,身为父亲,需要保护好所有的家庭成员,将危险从家人的身边带离。
他一定要得到这两个人类!
虽然褐发青年这个行为,注定成为无用功。
长谷川彻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让下弦伍内心扭曲的执念和家庭观再次加重,他估算了一下距离,是下弦伍反应过来回头去找琴酒也能被自己及时阻止的程度。
天知道他有多不擅长在战斗中只是纯粹的后撤与抵挡——由于自己身负特殊的能力,长谷川彻甚至更习惯放弃抵挡一些构不成危害的攻击而趁此抓住一击必杀的那个瞬间。
“我很感动你单独引开我的行为。”下弦伍站在高处,双手缠绕着的蛛丝散去,足尖轻点,落在了长谷川彻的面前,“但是很遗憾,你的计划落空了。”
那个银发男人并不是鬼杀队的成员,甚至没有日轮刀。子弹对于鬼来说,构不成威胁。
但出乎所料的是,在累说完这句话后,长谷川彻并没有因此露出惊讶的神色。反而神色镇定地握着日轮刀,在快到只能看得见刀影中的速度中向下弦伍劈去。
累迅速用蛛丝抵挡后撤,却依旧被看似柔软的蓝色浮世绘截去了一半的身体。
褐发青年勾起唇角,在蛛丝袭来的那瞬间猛然借力起跳在半空,烈烈的夜风吹扬起暗色羽织,露出被制服包裹着精瘦腰身——右后腰处并没有一如往常的挂着他那柄与日轮刀同源打造的匕首。
“你可不要小看他啊。”
山林间的野风吹散了青年的话语,但是那副很是信任的模样却深深印在了累的视网膜上。
的确,那群鬼面蜘蛛并没有向他传来「正确」的消息。在这一瞬间,累哑口无言,甚至不知如何形容那种「看见」的感情。
长谷川彻踩着风,将日轮刀高高向后举起,盯着那条缠绕在惨白咽喉上的「一线机会」,带着水流与重力横劈了下去。
——
褐发青年踩着轻快的脚步回到一开始遇见下弦伍的地方,琴酒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银发杀手见长谷川彻两手空空,就知道这次又完不成他们的目标。不过琴酒也根本不想再见到那只口出狂言的鬼,还是死了比较合他心意。
琴酒掂量着手中的匕首,虽然没有在褐发青年没来得及开口前抢先说道:“换个交易内容。”
长谷川彻此时与他还有十几步远,并不知道自己的匕首处境极危,还在乐滋滋地问道:“什么?”
他嘴角带起明快的笑意。哪怕发丝有些凌乱,羽织也不再整洁,左侧脸甚至抹上了血的涂鸦,在淡色的月下却依旧含着温柔。
“你的匕首。”银发男人愣了愣,但并不为眼前的漂亮青年所动摇。相反,在用这柄匕首杀死那些蜘蛛鬼之后,他倒是产生了格外的念头。
琴酒本身就是想要在组织未来可能会到来的混乱中拥有自保的能力——他可以在拼搏中死在比自己实力强劲的人手中,但绝不是无力反抗的末路。
尤其是那条末路还是非人类制造的。
也许实验到最后,哪怕是迫击炮都对鬼毫无用处,但是这柄匕首却可以做到。鬼杀队的人从不将日轮刀的打造之源公布,也无人知晓锻造的地点,这也导致哪怕是残破的日轮刀的行情在地下黑丨市也一直是有市无价,甚至只存在于传说中。
琴酒想的这些事情,身为与第二世界的势力接触不多的三好市民,长谷川彻根本不知道。可即便不知道,年轻的Alpha也依旧斩钉截铁地表示拒绝。
“绝对不可能。”剩下的几步路,长谷川彻大步跨过。靴子踩过泥泞的小道,在脚印上交叠。
他语气太过坚决,让这回答其实在自己意料之内的琴酒内心也生出了一点不爽。
长谷川彻在银发男人面前站定,目光直直撞进对方的眼中,“我是因为信任你的能力才将它暂时交给你的。”
当时借着视觉盲区,长谷川彻将自己的匕首在琴酒开枪后立即塞到了后者手中。哪怕什么话也没有说,琴酒却默契地明白了褐发青年的意思。
果不其然,长谷川彻在几轮攻击下带着白发鬼离开了这片区域,而身后的树上则是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琴酒虽然很久不用匕首,但这不代表他的体术就会下降——顶尖的杀手根本不允许这种可能性的存在,解决几只无特殊能力的鬼面蜘蛛还是绰绰有余的。
长谷川彻的话让他心中那点不爽又莫名其妙地消散。
他人的信任对于银发杀手来说是很不值钱的东西,可出于对琴酒自身能力上的信任却又是一番说法。
长谷川彻坦诚又直白,将那点心思全部放在明面上,十分好懂。
两人在淡色的月光下对视,不甘示弱。
他们的距离早就不复一开始的安全范围,站得很近,无论是拔枪还是拔刀都很不方便。
在此之前,这对琴酒来说甚至是不可能想象的事,可偏偏又如实发生了。
他甚至没想起来在长谷川彻接近之前就要戒备,任由两人的距离拉近到不可思议。哪怕是后天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都没能让肌肉紧绷起来。
就好像,他的身体已经擅自熟悉了眼前青年的气息。
银发男人因此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第一反应就将此全数归结于Omega的体质,而不在自己的心中找答案。
如果自己还是Beta……
琴酒掐灭了这个不合时宜冒出来的想法。哪怕是Beta,他也不会对此心动,这简直是笑话。
在长谷川彻眼中,就是自己说完那句话不久,银发男人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看起来根本没有返还的意思。
褐发Alpha咬紧牙关,决定来把硬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琴酒左手中抓着的匕首伸去。
琴酒又怎么会感觉不到气息的转变,他瞬间就厉起眼神,下意识抬起胳膊抵挡长谷川彻的攻势。
显然,两人都忘记了一件事。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足以让彼此都做出如此大幅度的激烈动作。
长谷川彻是右利手,琴酒是左利手,而当他们面对面又非常近距离时,碰撞间很容易重心不稳。
虽然两人单独拿出来看都是一顶一的体术高手,但在眼下互相干扰的情况中,不但没能在重心不稳间找到正确的姿势,磕磕绊绊间反而扯了彼此的后腿。
“——”
琴酒闷哼一声。
后背撞在树干上没什么,前提是他的身上没有再压上一个该死的家伙。这小鬼是练过铁头功吗,脑壳怎么这么硬?
银发男人沉着脸按下吃痛的神情,低声怒道:“快滚!”
他的胸口被一脑袋撞得生疼,说话间隐隐有血腥气从喉管传来,如果不是知道这家伙没有心眼,琴酒甚至可以合理怀疑是这褐发小鬼的伺机报复。
在山洞难得长心眼故意报复过的长谷川彻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本意的确是只想拿回自己的匕首而已。
谁知道会和琴酒突然缠斗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