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气回暖了些, 可路上的积雪还未完全化开。此时暖日当空，已是巳时，昨夜热闹了整宿的汴京城又再次沸腾了起来。
作为整个大周的皇都, 汴京城拥有着其他地方没有昌盛与繁华。
市集街道上，屋舍商铺节次鳞比, 茶楼, 酒馆, 当铺，作坊，布庄…也开门迎客。车水马龙, 人流如织, 车马喧嚣，夹杂着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热闹至极。
焕容坊内，一袭窄袖蓝衣女郎正站于柜台处，女郎面容轮廓柔和，温婉清秀，可手上不停拨动地着算盘的动作熟练至极，因此又透着几分干练, 她边拨弄着眉宇间还带上了焦躁。
好不容易整理好这几天的账目, 看着这几日越来越少的进账，猛地搁下手中的算盘, 段嫣略有些烦躁地躺倒在凳子上。
还以为一些现代的小东西能让她在古代大展身手，却没想到在古代没有靠山的商户竟这般难过。
古代没有版权这种说法，那些小玩意儿的技术含量也不高, 才风靡没几天, 便陆续被旁的一些脂粉商铺学了去。
现在的客人真的是越来越少了……
段嫣趴在桌上, 想起家中动不动就抹泪的软弱母亲，不过才四五岁的幼弟，还有那群虎视眈眈的叔伯，情绪一下子便沉了下去了。
“掌柜！”
“掌柜，来客了！”外面响起的喧哗声徒然将段嫣惊醒，她猛地抬起头
来客了…
来客了！！
段嫣眼睛微睁，刷地从凳子站了起来，她深呼吸了几息，稍微整理了一番后，脸上便立即挂起温婉柔和的笑意，然后便撩开帘子出了外阁。
撩开帘子，段嫣看着坊中此时已经站着的一群人，最前头站着的是一位蒙着脸纱的青衣女郎，后面数位奴仆皆躬身垂首站着，她眼睛越来越亮！
这是来了大客户啊！
“欢迎，欢迎！”她压抑住激动，强装镇定迎了上去，笑吟吟地看着那位女郎。
“不知这位女郎可是要买些胭脂水粉，女郎随便看，我们焕容坊的胭脂水粉最好不过了。”
此时的南乔正细致地观赏着焕容坊里的布置。
这个胭脂铺子布置地极为稀奇雅致，似乎是将整个坊间分成了两部分。坊内圆桌软榻，桌上摆着点心瓜果热茶，墙上还悬挂着几副字画。
坊外则放着几个高大的红木架子，每个大架子中又有数十个小架子，小架子中又都放着一个盒子，盒子紧盖着。
见是一位女郎迎上前，南乔有些惊讶：
“敢问…女郎是？”
这个朝代抛头露脸做生意的女郎极少，段嫣也知道对方的疑惑，但是律法也从未规定过女性不能做商人，因此也大大方方地道：
“我是这焕容坊的掌柜。”
“不知女郎对什么感兴趣，我叫人给女郎你拿？”
段嫣其实心中依旧是有些忐忑的，这个朝代女子抛头露脸做生意的确会被人说闲话，她有些担心对方会立即转身离开。
毕竟这种情况之前也发生过。
不过这女郎的声音真好听！段嫣有些心不在焉地想。
“那麻烦可以拿些口脂给我看看吗？”悦耳轻柔的声音响起，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那般带着鄙夷与抵触，让段嫣不自觉松了口气。
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地真切了几分，见对方依旧站着，便将人引到了里坊。
让人给客人倒了被热茶，端上了新鲜的点心，段嫣笑意盈盈地道：
“女郎您先坐坐，我叫人给女郎拿口脂。”
身下的软榻出奇地柔软，让南乔有些奇异，听到面前的掌柜出声，她回神应了声好。
口脂很快就拿到桌子上，南乔看着眼前色彩纷繁的一个个小管子，眼底有些惊叹。
似乎看出了眼前女郎的喜欢，段嫣心思灵巧，见缝插针道：
“不如女郎试一试，看看喜欢那些？”
段嫣不过是好意，口红这种东西，试过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有些颜色看起来鲜艳，涂起来却和自身气质不符。
只是，擅长察言观色的段嫣看着眼前徒然眉间多了几分迟疑的女郎，与女郎身边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了的奴仆，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脑袋。
这女郎外露的眉目盈盈，明眸似一汪清水，波光流转，方才也差点吸住了她的心魂，看起来也不像长相欠佳的女郎啊……
莫不是下半张脸稍稍欠佳……？
段嫣心里千回百转，毕竟客人的意志至上，正打算圆回来自己方才的建议，就看到那位女郎直接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
咳咳咳！！！
段嫣眼睛一下子睁地极大，猛地一口气吸不过来，立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女郎明眸微睁，似乎被眼前不断咳嗽着的掌柜惊到了，眉宇也带上了些许忧色。
守在一旁的明荷脸色略沉，眼见自家姑娘有轻染愁色，也急忙上前想帮眼前的掌柜缓一缓。
“没…事，我没事…”
很快缓过来的段嫣拒绝了她的帮助，她拿起杯盏，猛地灌了一口温茶，再深呼吸了几下，总算缓了过来。
颤颤巍巍地放下被杯盏，她再次描了眼坐在榻上的美地耀眼的女郎，心声不断地刷屏，不断地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天呐，她遇到仙女了！！！
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呜呜呜，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想附庸风雅两句都显得自己没文化，可真的是没有一处不好看的呜呜呜……
她爱美人，她要和美人妹妹贴贴！！！
段?颜狗?嫣一下子就心思澎湃了起来，她两眼放光，颇为热切地凑近到女郎身边，殷勤地道：
“女郎喜欢那种颜色，我为女郎涂上试试…”
“这种是桃红色的，女郎皮肤白皙，抹起来肯定好看…”
“这种是是大红色的，尊贵之色，娇艳无比…”
“…”
女郎似有些招架不住掌柜的热情，却依旧耐心地听着，只是桌子上的口脂实在是太多了，各种颜色，各种花样，实在是让人看了眼花缭乱。
“要不...要不掌柜你帮我挑一些吧。”女郎抿了抿嘴道，她很少涂口脂，也不太懂。
想起家中的母亲与嫂嫂，女郎继续道：“帮我挑三份吧，一份给我母亲，一份给我嫂嫂，可好？”
“唉，唉，自然可以。”段嫣笑地殷切，连连应声道。
“女郎可还需要看些别的，我店里还有头油，石黛和各色的胭脂......若女郎喜欢，也可一并送到府上。”
头油，石黛，胭脂家中都有，只是掌柜如此热情，女郎思虑了片刻，到底也没有拒绝。
段嫣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脸上有些为难地道：“一时间若要将这些东西都收齐了，倒是需要些时候，不如女郎先等一等......。”
“亦或者说女郎留个府上的地址，待我把东西挑选齐了，亲自送到府上给女郎可好？”
其实让跟着她身后的奴仆在这里等着，将东西拿回南府也是可以的，只是母亲给身边的扈从下了死命令，得时刻跟在女郎身边。
而难得出来一趟的女郎自然也想到外面看一看，也不疑有他，直接就报上了南府的位置。
美人要离开了，呜呜呜。
段颜狗有些失落，只是想起自己已经知道美人的家在哪里，也勉强提起精神，维持着脸上端庄的笑意送美人出门。
出了焕容坊的女郎看着街道上人流涌动的景象，出门时候的兴致又立即涌上了心头。
“明荷，我们到街上去看看吧。”
明荷看了眼姑娘脸上挂得牢固的面纱，也含笑应下。
作为天子皇都，汴京城日常也是会有巡捕巡逻的，且姑娘此次出门亦带了不少的扈从随行，明荷倒也放心了许多。
如意坊的点心，祥云斋的蜜饯，还有一路上各色摊贩的小食与一些颇为有趣的玩意儿......女郎一路从街头买到了街尾。
青色披风的女郎不过碧玉年华，眉目尚带着稚气，奶白肌肤，眼神清亮，满足时笑得眉眼弯弯，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如今夺嫡风波已经彻底平息，新帝也将该杀的杀了，该抄家的也抄了，该流放的也流放了。笼罩在汴京城的阴云彻底消散了。
这个月里一直被拘在家的女郎郎君们终于有了出门的自由，这不，也立即搞了个咏梅会，热闹一番。
饮酒写诗，叹雪咏梅，每到冬天，无论是名副其实的文人墨客，还是附庸风雅的纨绔之徒，这几样都是他们这期间亘古不变的活动。
秦逸之一袭月白华袍，轻倚轩窗，眼底的散漫与讽意徒然便被那抹淡绿给填满。
这位向来行事散漫的世子罕见得有些怔仲，眼神凝在楼下街道上那个淡绿色身影上，女郎眉目间的欢喜让他见了心里微动。
“南氏女郎？！！！”
一个喊叫声徒然在身边响起，让这位世子爷回过神来。
“南氏女郎？在那......？”
“在街上呢，果真是南氏的那位女郎......”
“唉，你让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那人的惊叫声不小，直接将屋里正冥思苦想着诗句的一干人等惊醒，想起除夕夜上那惊鸿一瞥的绝世女郎，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挤到窗前，果真见到了正戴着面纱的南氏女郎。
那眉宇间的清丽真是叫人心动不已啊......
南氏女郎。
原来她便是那位南氏女郎……
秦逸之有些怔仲，他并没有参加除夕夜的宫宴，即便后来从友人口中知道了南氏有位容颜绝世的女郎也不甚在乎。
不知为何，秦逸之心里徒然泛起淡淡的悔意，原来她便是昨晚自己嗤之以鼻的南氏女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