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似乎并未察觉到别人的打量, 已近午时,暖日当空,她披着厚重的披风, 又是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一路闲逛着走过来, 也觉得有些累了。
莹白小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意, 明荷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处茶楼,柔声道:
“姑娘也走了许久了,前面有一茶楼, 不如先去歇息一番?”
南乔点头应下, 便随着明荷来到了茶楼。
茶楼此时并没有说书人,因此堂下的客人不多, 只是也依旧有着几个,如今见一位女郎带着奴仆走了进来,皆抬头看了过来。
明荷用身子遮掩住身后的女郎,正想上前让掌柜包下一间厢房,却不曾想楼上突然下来了一个白面男子。
白面无须的男子径直来到女郎跟前,躬身言笑道:“女郎安好。”
“主子正在上面等着您呢。”
面庞清秀, 声音略尖细, 赫然便是在除夕夜宫宴上将梅花糕送与女郎的那位宫宦双全。
那日双荷也跟着姑娘入了宫,自然也认出了这位是陛下身边伺候着的宫人。
......陛下正在楼上!
意识到这个, 明荷猛地心头一跳,急忙看着身侧的女郎。
身侧的女郎似乎有些懵然,明眸里带着明显的惊讶与不解, 似乎不解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为何会在此处。
“姑娘......”封建皇权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毕竟是皇帝跟前的宫侍, 见自家姑娘依旧不在状态,明荷有些心惊胆战地唤道。
只是她实在是多虑了,眼前这位,可是他主子心尖尖上的女郎,双全可不敢在这位面前拿乔,因此依旧躬着身子,耐心地等待着女郎的回答。
女郎眉间迟疑,却也还是安抚地看了眼身边的婢女,然后抬脚缓缓上了楼。
这家酒楼楼上其实只有四个包间,想来是为了迎合过往文人雅士,酒楼还别出心裁地给四个雅间分别取了别号,提名为梅兰竹菊四君子舍。
女郎在内宦的指引下,进入了第一间的“梅舍”。
入门便可见几幅红梅凌霜傲雪图,到与这梅君子舍的雅号相互回应。
乌发束起,一袭玄色衣袍的俊美郎君正端坐于圆案前,案上的博山炉焚着香,袅袅香烟散起,让整个屋子萦绕着一股清润的木香。
雅间门被打开的声音让郎君不自觉地抬眼看去,眼见这几日心心念念的女郎俏生生地走了进来,眼底也染上了笑意。
“臣女...见过陛下。”女郎几步上前,眉宇间似乎带着拘谨,正想如同除夕夜那晚那般请安,却没想到立即被大步走上前的顾桥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顾桥伸手将女郎扶住,眉目含笑道。
“谢陛下。”看着握住自己腕部的大手,南乔眼底略过几分不自在。
将身前女郎的神色看在眼里,顾桥眉目轻敛,唇角勾起,尊贵肆意。
手中的皓腕莹玉纤细,男人骨节分明的五指,彻底将整个手腕环了起来。
如同握着一捧细腻的雪,顾桥谨慎地收着力气,深怕自己将手中不盈一握的皓腕折断。
腕部传来的炙热,让女郎眼底的不自然更加浓厚了些,手也不自然的轻轻挣了挣。
察觉到了这手中的动作,顾桥眼色微沉,也很快松开了手中的手腕。
按理说,自己才是帝皇,身份尊贵,也向来脾性肆意,很是不必如此在意一位臣女的意愿的......
只是不知为何....顾桥凤眼微垂,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眼眼前眉目清澈的女郎……
他好似永远无法在她面前摆出帝皇的架子,心里盈满的爱怜让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在意她的情绪,他不希望看到眼前的女郎伤心难过的模样。
“女郎累了,先坐吧。”浅浅笑意弱化帝皇周身的威严感,凤眸里真切的笑意也让女郎不自觉地放下了心里的紧张。
雅间里靠门一侧摆着一张带着矮墩的圆案,案上放着一枝红梅,用白瓷细颈的瓶子装着,层层叠叠的梅花瓣上还带着霜雪,十分雅致。
案上除了梅花,还摆着清茶与几碟点心。
南乔的确有些累了,犹豫了稍会,还是秉持着礼节谢过后便坐了下来。
见她坐下,顾桥眼中涌出真切的笑意,本就耀眼惑人的凤眸也变得越加蛊惑人心。
此时的他似乎已经彻底放下了身为帝皇的架子,也在女郎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似有所感般看了眼女郎紧紧缠扭在一起手指,再也禁不住轻笑出声。
低沉的轻笑在耳畔响起,女郎身子微颤,努力维持住表面上的大家闺秀仪态,可再端正的仪态都抵不住在脸庞上蔓延的热意,直至耳根。
女郎玉容轻染红霞,长睫微颤,耳垂微红,又娇又怯。
某个怀着某种念头的帝皇略满足地看了眼女郎那被霞色染出粉意的剔透耳垂,他心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终于收起了眼底的笑意,放缓了声音道:
“不必拘束,女郎逛了许久了,用些茶水点心缓缓。”说着,还亲自举手倒了一杯清茶,然后推到女郎跟前。
白瓷无暇,青绿茶汤,泛着推移后漾起的波纹,热意随着烟气缓缓升起。
女郎轻轻道了声谢,白皙的手指轻握杯盏,那莹润的白瓷似乎也变得暗淡了几分。
轻抿了口茶汤,女郎微微抬眸,对面的帝皇似收敛起了全身的威严,玄色锦袍衬地他身姿欣长,眉目慵懒轻佻,凤眸含笑,看起来到像是一位恣意洒脱的世家郎君。
到底觉得不自在,女郎不禁轻声问道。
“不知...不知陛下让臣女上来,可是有何要事?”
顾桥眼神流连在女郎因沾染了茶水变得越加润泽的红唇上,喉结微动,迅速移开了眼,闻言回神道:
“并无要紧的事。”
“只是想问一下,不知女郎元宵节那日可有闲暇?”
“若有,不知我是否有幸邀请女郎一同去看灯会?”
在她面前,好像总不愿意端着帝皇的架子。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汴京城内会举行盛大的灯会,届时十里长街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十分热闹。
想起那一沓暗卫呈上来的情报,顾桥暗自思索,这般的盛会,女郎应该会喜欢的。
元宵节灯会?
女郎闻言明眸微亮,果然有些意动。
汴京城的元宵灯会她年幼时也曾去过,只是时隔多年,记忆斑驳,也实在记不太清当时的景象了。
后来父亲外放出汴京,自己也一天天长大,母亲也就越加不放心自己出去......
同陛下一起参加灯会,想必母亲应该会准允的吧......
女郎心里有些不确定地想。
她明眸里的意动实在明显,顾桥笑意渐深入:
“到时我自会派人去同侍郎夫人说。”
女郎眼眸清亮,眼里的的意动也越加明显。
记忆里的元宵灯会已经一片模糊,她已经记不清当时与哥哥手上拿着什么样式的灯笼,只记得那日满心的欢喜与愉悦......
唇角勾起一抹笑,女郎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郎君,应了下来。
……
即便已经清楚了陛下对自家女郎的心思,可在接到陛下的传话之后,南家夫妇依旧有些震惊。
“夫人,这如何是好......”待宫宦离去,南大人纠着胡须,满脸苦意。
“我又怎知如何是好......。”
南夫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
虽然她一直安慰自己只有陛下能够很好地护住自己闺女,可想是一回事,这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
伴君如伴虎,她如珠似宝养了十数年的闺女,如今却要一朝送到君王身侧,她如何能安心。
只是如今一切已经无法回转,南夫人十指并拢,祈求上天,只求陛下能好好地对待她的女郎。
冬季日短夜长,时日过得特别快,转眼间新年便过了大半,正月十五元宵节就到了。
女郎一大早起身,因为是元宵节,朝食便应景地用了一碗香甜温热的桂花酒酿小圆子。
圆子软糯,桂花香甜,还带着淡淡的酒气,贪食的女郎吃的异常满足,小脸红扑扑,让南夫人看得满心怜爱。
“娘亲,我还想再次一碗酒酿圆子。”
青瓷小碗里的酒酿圆子不多,女郎很快便用完了,她捧着碗,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撒娇讨要道。
“那就再吃一碗。”南夫人让身边人去盛:“不过也只能吃一碗了,不能再要了。”
这圆子是糯米粉做的,不易克化,多用容易积食,女郎体弱,南夫人向来不让她多食。
“焕容坊的掌柜方才差人送了几套样式新鲜的衣裳过来,娘亲已经叫人你屋里了,试试合不合身,试衣完后先小憩几刻。”
南夫人用绢帕擦了擦女郎唇角处沾染的些许酒酿,眉眼带笑宠溺道。
她是将门之女,对于女子行商并不忌讳,那段掌柜眉目清朗,看着品行好,性子也活泼,女儿多个友人也好。
母亲的关怀,女郎一向是听从的,她手捧着桂花圆子,乖乖点头。
十六岁的女郎尚且懵懂,不识情爱,南夫人看着女儿尚带着稚气的小脸,心中是止不住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