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会想要自己见过的东西。
就像不知道月下木鲤拥有控制时间能力的人, 连探寻他过往的想法都不会产生。
太宰治并非想要月下木鲤的记忆,他只是想要让自己付出的‘友谊’能够或多或少的配上些那无法想象的经历。
月下木鲤不是为了他才去做那些事的,太宰治很清楚, 可他那‘异于常人’的思想时时刻刻都在活跃。
太宰治为了月下木鲤束缚住了自己。
因为在意,因为重视。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把自己看作‘希望’的一部分。
所以月下木鲤于他而言,是与织田作之助截然不同的。
织田作之助支撑着他还可以在这个世界呼吸。
而月下木鲤就是呼吸本身。
于是连太宰治想要知道月下木鲤过去的理由都变得无比沉重。
和其他人单纯想要月下木鲤平安无事的醒过来不同。
太宰治想知道月下木鲤所有的过去。
那本应该由他和织田作共同承担的过去,被阿鲤刻意的隐藏了起来。
所以太宰治不会主动询问,却会在拥有探寻机会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答应。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挚友敏锐的察觉到了他隐藏在心中犹如洪水肆虐的心情。
“织田作, 我大概,永远都做不好准备。”
太宰治经历了完整遗忘曲线,从一开始连名字都记不住, 再到能够通过细节推理, 最后真正记住月下木鲤,这个过程历经千辛万苦。
但对月下木鲤来说,这个历经磨难的过程,一定经历了成千上万次。
织田作之助满眼的担忧, 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亦或是劝阻的话。
他难道就做好准备了吗?
‘不要再让那个孩子为了自己在生死轮回中挣扎了。’
就算不知道轮回, 他也直面了这个孩子的逝去。
任何一个大于零的数字, 乘以千计万计, 都会变得很大。
更何况那是数字无法代替的生命。
“准备好了吗大家!”猫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了, 她可太想念正常的阿鲤了。
所有被选中的人都点了头。
“不要迷失在记忆之中。”安娜给出了自己最后的警告。
——
一开始记忆的冲击不止会令人头晕目眩。
那种精神上的压力比施加在肉=体上的酷刑还要恐怖可怕。
但是这些痛苦对他们所有人来说, 都可以忽略不计。
随着视野的黑暗又亮起,太宰治的眼前多了许多东西。
记忆变成了可以触碰的东西。
最先吸引太宰治目光的, 是那道强烈的光。
冰冷的, 似乎要将所有光芒吞噬的自己。
原来我在你眼中, 一直都是这副可怕的模样吗?
太宰治的脸色发白, 觉得少年一开始没有选择逃跑远离是个错误。
认识他们,本就是痛苦的开端。
一开始,月下木鲤的成长都伴随着死亡。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未经任何训练的十五岁少年,此前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事情可能就是当着老师的面迟到。
出现在残酷战场上的他,不会被任何庇佑,死亡似乎是适应这个世界最快的途径。
记忆中的太宰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冷漠瘆人,“诶?为什么你没有躲开?”
记忆之外的太宰治脸色略微的有些苍白,月下木鲤眼中的‘最初’,其实在太宰治的记忆中早已不存在。
“如果你能记住我的话,下一次我会躲开的。”
太宰治不由自主的想去握住少年的手,可记忆是不可更改的东西。
阿鲤一直都渴望有人能够记住他,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没改变过。
——
死亡对阿鲤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在无数次时间线重启中,这时的太宰治才明白,所谓与他有关的记忆,其实可以根本没有他。
太宰治只是将月下木鲤带入□□的人罢了,这个角色甚至可以变成任何人。
“梅木老师为什么会加入港口黑手党呢?”
少年问出这个疑问,让梅木红人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男人惊讶这孩子为什么突然开始在意这种事情了。
太宰治知道,因为在上一次轮回中,月下木鲤说要将自己知道的故事告诉坂口安吾,帮他制作死者的人生记录。
人的生命是数字无法代替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为什么阿鲤会喜欢爱尔兰咖啡,因为那是前辈的推荐,‘奶油与威士忌乃是天生一对。’
为什么阿鲤不会介意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遗忘,因为不止是他,所有人都会忘记。
这些太宰治早已忘记,甚至根本就不记得人,月下木鲤一直都记得啊。
他一直都知道月下木鲤的温柔,却总是低估了他的勇气。
没能救下的人,没能保护的事,反复回忆过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更何况,轮回会增加我们相识的时间,这没什么不好。’
少年眼中的泪水并不代表悲伤,那时的他还不会笑,只能用柔和的目光传达自己的真实情感。
这没什么不好,太宰治想到。
现在,我们相识的时间,终于可以持平了。
——
轮回的记忆,多到了可怕的地步。
换做任何一个人,可能已经在这无尽的轮回中崩溃了。
但太宰治更愿意将这些记忆,当做‘陪伴’。
他陪伴着少年走遍横滨的大街小巷,也陪伴他在墓碑上刻下每一个他记得的名字,陪伴他到每一次死亡的尽头。
这份陪伴来的太晚了,太宰治知道的,这本就是他一开始就应该做到的事情。
在‘太宰治’在月下木鲤身边时,太宰治甚至会排斥记忆中的自己,幼稚的挡在自己面前,仿佛现在的自己就能比当初的自己做的更好那样。
“太宰君,今天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吗?”
‘忘名君’注视着他,那双金色眼眸中也倒映着他的模样。
“阿鲤…”太宰治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他很想告诉阿鲤什么,可那个讨厌的自己已经开了口。
“没有了哦,忘名君快回去休息吧~对了!明天我还想吃蟹肉料理~”
被偏爱的从来都有恃无恐,就算是过去的自己,也显得令人生厌。
月下木鲤几乎不会拒绝太宰治的要求,他点头说好,眼眸中闪烁着名为开心的光芒。
这些温馨,弥足珍贵的日常小事,太宰治近乎疯狂的汲取着。
这是不是就能证明,在阿鲤的心中,与‘太宰治’有关的事情,总是好的偏多一些呢?
自欺欺人大抵如此了,就算比谁都要通透,他也不想承认。
“阿鲤,我想吃你做的蟹肉料理了。”被记忆裹挟着前进的青年喃喃道。
——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很危险的。”
少年的气息很干净,双眼中也满是迷茫,织田作之助自然而然会将对方当做不属于里世界的普通孩子。
“我不小心迷路了。”
这是月下木鲤和织田作之助的相识,是一切的开始。
明明自己来路不明,却还是朝他释放了善意,在月下木鲤的眼中,织田作之助一直都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龙头抗争八十八天,明明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两个星期了,织田作之助却还记得少年的名字。
对织田作之助来说,这只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拿出了放在口袋里的那个小本子,也就是那个后来送给阿鲤当做日记本的本子,呼唤出了少年的名字。
“下午好,小鲤。”
可当织田作之助通过少年的记忆再来回看这一天,才发现少年压抑的情绪到底有多么的激动。
少年的双手微微的颤抖着,呼吸似乎都急促了些。
他的双眼也模糊了一瞬,阳光将漂亮的金色映照了出来。
在月下木鲤的眼中,此刻的织田作之助大概与神明无异。
最后,少年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的说出那句话,
“织田作先生,下午好。”
突然,织田作之助就意识到,太宰治和那个小姑娘说的话到底包含了怎样的重量。
‘因为织田作你是第一个记住阿鲤名字的人啊。’
“阿鲤真的很希望有人能够记住他。”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其实一直‘站’在彼此的身边,就算他们看到的‘记忆’会有细微的不同,可大部分都是重合的。
织田作之助稍微的有些迟疑,“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小鲤的渴望…”
至少这份感知到的渴望,并没有记忆中的这么强烈。
月下木鲤总是告诉他们,记不住也没关系,就算忘记了,只要他们还想知道,就会不厌其烦的再一次介绍自己。
那份被隐藏的渴望,太过压抑,以至于织田作之助没有正确的认识。
连太宰治有意的挑衅与激怒,不都没有让少年生气吗?
“明明是这么好记的名字,为什么我总是记不住呢?”
太宰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近乎是绝望的,遗忘的可怕真切的如同附骨之疽。
少年比谁都还明白,记不住才是常态啊。
时间过得太快了,月下木鲤也隐藏的太好了。
以至于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少年一开始的模样。
置身于这场记忆的梦中,才能明白无时无刻不在束缚着脖颈的呼吸会有多么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