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跟前, 众人皆发现多贵人那双清眸已红得跟兔子般了——郁宛本来就有点沙眼的毛病,加之皇帝不在这阵子胡吃海塞,难免上火, 一见风就泪眼汪汪起来。
纯贵妃暗道这些蒙古女子真是泼辣有为,片刻都离不开男人, 还非得当面露出痴狂迹象,瞧皇帝的样子倒像喜欢得紧呢, 难怪短短一个月便得复位。
她倒是不后悔去年在太后寿宴上进谗,好歹出了口恶气,也打击了多贵人的声势。至于未能成功帮三阿哥请爵, 纯贵妃并不觉得是因为郁宛的缘故。
本来她也没报多大指望,君无戏言,要皇帝收回他曾经的话总是艰难,可即使万岁爷不封, 等四阿哥即位,永璋还是能得个亲王爵的,纯贵妃如此这般宽慰自己。
此番诣陵倒是收获不小, 尤其纯贵妃不顾病躯在孝贤皇后的裕陵前跪哭了半个时辰,令皇帝太后颇为动容——那拉氏是拉不下脸,令妃是挤不进去,结果纯贵妃倒成了先皇后生前知己, 她想起来颇有点得意,毕竟都是从潜邸过来的, 即便富察氏泉下有知,也不能怪她利用吧?
乾隆道完平身,众嫔妃方搀扶着慢慢起来,一个个蹲得腿都僵了。
郁宛因着足下不稳差点栽到, 亏得皇帝及时将她拉住,关切道:“不要紧罢?”
郁宛柔肠百结,嗫喏道:“谢陛下,臣妾无恙。”
她虽不至于化作望夫石,可心底确有许多话想对他倾诉,尤其关于舒妃之事——虽然背后讲小话不道德,可要是隐忍不言,她那几天的委屈不就白受了?
但当面却不好说得,而且也太容易树敌。
郁宛正犹豫时,却不知乾隆已从她脑中闪念窥见一斑,目光冷淡地瞥向舒妃。
舒妃心下寒意凛凛,皮肤也被冻出一层肌栗,暗道皇帝莫非已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不应该呀,从方才到现在庆嫔多贵人都跟自个儿在一起,哪来机会告状?
忻嫔这没眼色的却笑道:“咱们跟随皇上离宫这些天,必是舒妃姐姐将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皇上该好好褒奖她才是。”
她倒是没忘记提携盟友,可舒妃却巴不得她不提自个儿,只能讷讷称是,面上尴尬无言。
庆嫔则轻快地翻了个白眼。
那拉氏愈发狐疑,难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出了事?可舒妃一个无宠无权的,又能作甚么耗?
乾隆四下张望一阵,皱眉道:“怎么不见兰贵人?”
郁宛从善如流地道:“钮祜禄妹妹偶染微恙,不宜见风,臣妾便许她留在永和宫中休养。”
乾隆顺势牵起她的手,“走,朕陪你过去看看。”
一副关心表妹的架势。
众人只能知趣送别,心中莫不洞若观火:皇帝几时这般为钮祜禄氏家族的人着想了?怕是为了赶着跟多贵人缠绵才寻了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这多贵人果然是狐狸精变的,刚一回来就把皇上的心给勾走了。
郁宛还傻乎乎地以为乾隆真是为了向太后交代,正要引他到西配殿去,哪知乾隆一进门就心急火燎抱她上榻,捧着她的脸就啃起来,“好宛儿,你可想死朕了。”
郁宛都怀疑他素了多久,莫非当着祖宗的面不好太放浪形骸?
她却伸出一根食指抵在他唇上,正色道:“皇上才说过要去看望兰妹妹。”
乾隆啊呜一口就将那洁白光润的指头吞了下去,吓得郁宛赶紧缩手,生怕他会咬断——还好仍是完整的。
她粉面含嗔,“您可真是!”
乾隆哈哈大笑,“这会子还敢不敢将朕往别人宫里推了?”
至于小钮祜禄氏那里,他当然会去看,但不是现在——反正只是伤了脸,请太医治着就是了,他又不懂医术。
郁宛心道皇帝爷还真是个实在人,是怕见了小钮祜禄氏的脸会吓得性致全无吧?
念头方过,就见乾隆轻轻叼起她的耳垂,颇为恼恨地咬了咬,“你这个小机灵鬼!”
郁宛:……
这怎么又成她的错了?她明明啥也没干。
不过乾隆这一来的确有点出乎意料,她以为最少得去洗个澡的,方才在大风里站了半天,怎么想都不自在。皇帝不也是舟车劳顿刚回来么,身上就没黏糊糊的?
郁宛跟黄鳝似的在他怀里钻来钻去,偏不肯叫他得手,“万岁爷,脏……”
暗示得先去净房沐浴。
乾隆拿她没奈何,只得装作佯怒拍了下她屁股,这才大马金刀抱着她往净房去。
郁宛:……
总感觉皇帝在自己面前有些心智退化,尤爱动手动脚,对其他嫔妃就不这样,是她看起来太好欺负了么?
这趟沐浴自然比以往费时得多,从中午折腾到黄昏才结束。
郁宛浑身无力趴在他怀里,在乾隆强健的胸膛上打着圈儿,一面就竹筒倒豆子把这些天的经历说了——贤者时间的万岁爷一定恢复理智,不会有失偏颇。
听到舒妃磋磨人的法子竟是让她们背诵女诫,乾隆爷就只差放声大笑了。
郁宛瞪着他,“您别瞧着好玩,那可是两个时辰呢。”
对乾隆这样天才学霸或许不叫难事,可对郁宛这种学渣简直要她的命。
乾隆一本正经道:“舒妃也是为你好,希望你修益身心。”
郁宛使出抓奶龙爪手,胆大包天地在小肉肉上掐了下,嘴里哼哼唧唧道:“您既然这么说,那往后我天天背给您听就是了,尤其侍寝的时候。”
乾隆一听可不得了,谁乐意跟个女学究共枕而眠,想想都萎,遂清清喉咙,“舒妃也太无理取闹了些,朕是该给她个教训——那兰贵人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郁宛就把小钮祜禄氏跟瑞常在的恩怨说了,这个瑞常在实在奇葩,就因为自己没答应让她搬来永和宫,她就把自己跟小钮祜禄氏都给恨上了,天底下怎有这种睚眦必报的人?
还好心理素质不过关,一查就查出来,这会子已被关进慎刑司。
乾隆道:“既如此,就让李玉传朕旨意,贬瑞常在为官女子,搬去冷宫住罢。”
就算她有个当尚书的亲爹,可在乾隆眼里也和门前走狗无异,自然无须放在心上。
郁宛又道:“舒妃还想拉庆嫔跟臣妾下水呢,亏得裕贵太妃娘娘出来主持公道,臣妾才幸免于难。”
怎么牵扯上贵太妃?乾隆皱起眉头,他并不愿后宫女眷跟前朝宫人多有勾连。
幸好郁宛的回答并无不妥,“臣妾宫中的小桂子以前在寿康宫当过差,跟贵太妃有数面之缘,情急之中才搬了救兵。但我看贵太妃娘娘并不怎么乐意管闲事,她老人家忙着打叶子牌呢!”
原是这般。乾隆笑道:“看来舒妃太过吵闹,扰了寿康宫清净,朕回头让李玉送一匣金饼过去,聊做补偿。”
郁宛对他的处置很满意,正欲趴在他肩上补眠,哪知乾隆的手却不老实,在她腰际来回摩挲,跟揉面似的。
郁宛如同被打扰清梦的橘猫,“万岁爷,您赶路回来不累么?”
“累?”乾隆笑意湛湛,“才一次怎么会累?你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瞧不起朕?”
郁宛无语,这种事就无须斤斤计较了吧,难道一次长的还抵不过几次短的?付出的精力是一样的呀。
乾隆不依不饶,正欲再度覆身而上,李玉却在窗外回话,说是舒妃娘娘求见。
郁宛心想舒妃也挺机智的,居然抢先告状,多半是想一股脑推到瑞常在头上,再把自个儿给摘干净。
虽然她的确没犯什么错,只是言行有些不妥之处,可想想怪膈应人的。
乾隆淡淡道:“让她回去,朕没空见她。”
何况该听的已听得差不多了,用不着再找舒妃对质——比起叶赫那拉氏,他自然相信郁宛更多些。
郁宛对皇帝的信任还是挺感动的,脑子一热正要吹一通彩虹屁,怎料乾隆却突然间化身禽兽,贪婪地恨不得将她每一寸皮肉都啃噬殆尽。
郁宛一面戏剧化地唤着救命,一面却很诚实地抱住他健硕腰身。
她承认他们某方面还是挺契合的,哪怕不是灵与肉的契合,但至少挺有共通语言。
临睡前,郁宛还是厚着脸皮表扬了一番自己在阿哥所的功绩,当时庆嫔都慌了手脚,是她力挽狂澜治好了十四阿哥的吐奶——这点功劳难道不该换得赏赐吗?
实则是她担心庆嫔忘了这事,而她自个儿又不好主动去令妃面前邀功,想来想去,也只有皇帝了。
乾隆暗道,合着这姑娘把自己当冤大头了。
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乾隆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金口玉言又多赏了她两个月月例。
郁宛吧唧在他脸上亲了口,心满意足挨着他躺下。
本来还想跟他说说八阿哥的事,可斟酌之后还是算了。八阿哥的跛足是先天性的残缺,她不知乾隆作何感想,可作为父母设身处地,或厌恶或悲痛都是有可能的——如果皇帝不能给他施与应有的父爱,那就让他清清静静独自过活吧。
乾隆望着身畔女子明净睡颜,不禁若有所思。
他确实有意在回避永璇的问题,因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注定无法像其他阿哥那样正常生活,即便平安长大,将来娶亲生子也是难题。
他更怕永璇因此恨他。
但,有些事不会因他装作看不见就凭空消失,这个陌路来的蒙古姑娘都能走进永璇心扉,他作为生父难道不能吗?
乾隆叹了一息,给郁宛盖上薄被,拥着她沉沉睡去。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