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郁宛醒来并未腰酸背痛, 反而神采奕奕,她惊异地发现自己好像体质变好了——当然也不排除万岁爷体力衰退。
而乾隆在她未醒的时候已抽空去看了兰贵人,叫郁宛忍不住吐槽, 难道他担心她会吃醋,还偷偷摸摸去见小情儿?
可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也做不了什么呀。
小钮祜禄氏神色倒是如常,明言皇帝问了她伤势, 还赐了药, 不过没怎么看她的脸。
她犹豫了下, 也没敢摘下那块包头巾来, 或许这样更好, 她在皇帝心中至少是个清秀佳人。
郁宛看了看她脸上渐渐消退的红斑,笑着安慰道:“妹妹生完这场病,肌肤好似更白了些, 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真的吗?”小钮祜禄氏不太相信,但心里无疑是欢喜的。
郁宛端详了一阵,重重点头, 她觉得杜太医应该是有点真本事, 这春廯治好后非但没有留疤,倒像换了一层肌肤。
就是新生出来的有些肤色不均, 难道得自个儿再去晒匀些?
小钮祜禄氏恍然,“方才皇上命李玉公公送了一盒玉容膏来, 难道就是为这个?”
立刻找出来涂上。
郁宛颔首, “这下倒是自然多了。”
小钮祜禄氏有点羞怯,“皇上还是记着我的。”
“那当然, 满宫里只有你能唤他一声表哥,还有谁有这福分?”郁宛笑道,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
乾隆可能根本不知小钮祜禄氏生什么病, 不过看库房里有什么养颜的随便让李玉送来,误打误撞倒用上了。
也罢,让小钮祜禄氏保留些许美好的希冀罢,如若一点盼头都没有,这深宫里头可怎么活呢?
那拉氏既回来,晨会便又改在翊坤宫。
今日的请安也没什么稀奇,只舒妃忽然称病——方才皇帝忽然赐下一道旨意,让储秀宫往后只许送去嫔位的份例,等于舒妃的位置不降而降。
难怪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会受不住。
那拉氏又平静地说了将瑞官女子送去冷宫之事,旁人还没如何,只忻嫔有些不可思议,这才短短十来日,怎么宫里竟天翻地覆了?
她以为本该是舒妃表功的大好机会,如此自己也能讨些便宜,可看起来似乎皇帝多嫌了她,保不齐连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莫非是庆嫔跟多贵人联手,故意挑唆生事,想打击满军旗一党?汉军旗蒙军旗何时走到一起去了?
忻嫔立刻虎视眈眈向对侧望去。
郁宛:……这人吃错了药了吧?玩国杀呢。
散会之后,忻嫔甚至懒得招呼,心急火燎就找好姐妹舒妃问话去了。
令妃则叫住告退的郁宛,谢她搭救永璐一事。
郁宛很是矜持地打着哈哈,表示这些都是她该做的——但要送谢礼她也不会拒绝哦。
令妃笑了笑,命掌事宫女取一摞银票来,“大恩不言谢,可本宫也无从报答,些须微物,还望多贵人笑纳。”
郁宛眼睛一亮,正欲接过,哪知庆嫔却很讲义气地道:“姐姐,您拿银子赏人也太俗了,多贵人并非见钱眼开势利之辈。”
郁宛:……她就是啊!
庆嫔还沾沾喜喜自己帮郁宛维护尊严,“我看多贵人别的礼物也不会稀罕,不如让咱们永璐认她为义母罢,如此还体面些,你说是不是?”
郁宛看着百两银票即将从指缝溜走,感觉心在滴血。
还是令妃察言观色,嗔道:“别胡说八道,多贵人自己难道不会生孩子?你让她认了咱们十四,往后可怎么算?”
到底将张银票交到新燕手里,又含笑看着郁宛道:“我倒是盼着妹妹能尽快生个阿哥,好给永璐作伴呢。”
郁宛:……
似乎那拉氏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怎么这些人都很喜欢她么,一副掏心掏肺模样?
再这般下去,郁宛觉得自己可以拿万人迷剧本了。
*
乾隆下了朝,本待直接回养心殿,可想了想,到底还是让辇轿转道往南所。
远远地看见一个小人儿在院中踢球,姿势笨拙得厉害,乾隆皱起眉头,“那是谁?”
“是八阿哥。”李玉眼观鼻鼻观心,知道皇帝不待见这个残废儿子,早知道该让王进保带人清场的,竟浑忘了。
他试探道:“奴才请乳母将阿哥抱回屋去?”
乾隆摆摆手,让辇轿在树下落定,自个儿却缓缓下来,悄无声息向对面走去。
八阿哥正踢球踢得来劲,冷不防见眼前出现一片绣着金龙的衣角,吓得脚下一个趔趄,鞠球也脱手而出。
乾隆俯身拾起,在掌中掂了掂,很从容地道:“傻小子,蹴鞠不是这么玩的。”
八阿哥呆呆看着他,连皇阿玛都忘了叫,不知是否他的错觉,皇阿玛今天仿佛格外……和气?
乾隆轻轻挑眉,“要朕示范一遍给你看吗?”
八阿哥愣完之后才回过神来,忙重重点头,一激动血液倒流,脸都红成紫涨颜色。
李玉如同泥胎木塑般看着父子俩嬉戏玩耍起来,总觉得像在做梦,万岁爷几时变得这样耐性?
八阿哥也像在做梦,以致于乾隆将鞠球还给他时还没反应过来,“该你了,方才学会多少?”
八阿哥就开始笨手笨脚照他的模样踢,奈何本来就没记住多少,自身肢体又不协调,越踢越觉得心慌气短,有几次还险些撞到乾隆身上。
皇阿玛这下一定觉得我无用。八阿哥想着,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结果差点被脚边石子绊倒。
要看要摔个狗吃屎,乾隆眼疾手快将他拎起,又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嫌弃道:“怎这么不小心?”
声音却是很温柔的,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小少年一下子就有了放声的勇气,眼泪鼻涕齐齐下来,哽咽道:“皇阿玛,儿臣、儿臣……”
乾隆让李玉递块干净手绢来,本想亲自帮他揩拭,又怕沾得满手鼻涕,只得让李玉代劳。
李玉笑道:“阿哥也太娇气了,又没受伤,怎么哭成了花脸猫?”
乾隆揉了揉儿子圆溜溜的头,含笑道:“他这是对朕撒娇呢,都多大的人了,还离不开皇阿玛。”
八阿哥又惊又喜,父皇的语气似乎并不讨厌他,也没因为他弄脏脸而生气,难道父皇其实很喜欢他么?
待收拾齐整后,乾隆方闲闲问道:“这鞠球哪来的?”
八阿哥心下又是一紧,却并不敢隐瞒,低低道:“多娘娘帮儿臣买的。”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就该老实待着,但,他也确实很向往那帮在校场蹴鞠的堂兄弟们,可要是皇阿玛不许他再踢球,那他也只能放弃。
怎料乾隆却轻快地道:“既是你多娘娘送的礼物,你就好生留着,别辜负她一片心。还有,你这脚猫工夫得勤加练习,朕得空会来检查的。”
皇阿玛还要来?八阿哥眼睛倏然亮起,激动得话都说不出了。
乾隆并未刻意去看他那条残腿,只关切道:“自然,也别为了踢球把自个儿给累着,身子才是第一,你若生病,皇阿玛在养心殿也不能安宁,是不是?”
八阿哥语无伦次,唯知茫然应和。乾隆每问一句,他就点一下头,到最后也不知自己在答些什么。
一直到那袭明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八阿哥仍痴痴张望着。
他轻轻抚摸手中鞠球,上头仿佛还残留着余温。
但这回心底涌现的并非难过,而是澎湃的热情。连左腿残肢也不似以往那般令他厌恶。
皇阿玛并未忘记他这个儿子,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辜负皇阿玛期望!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