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
陌生的天花板。
警视厅公安部的卧底警察、黑衣组织的代号成员苏格兰威士忌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很疼。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那个人要么就是顶尖的高手,要么就相当熟悉他本人——考虑到为了进入组织卧底, 认识他的人几乎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诸伏景光可以确定不可能是后者。那么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他背后还打晕他又没有杀掉他的理由是……
“这是……”
他意识到这里其实是某家酒店的客房,而就在枕头旁边放着两个信封。一个上面有组织的记号——准确来说是某个无关紧要的人名, 证明这就是他本来要拿到的东西;另一个信封什么都没写。
但后者给他带来的震惊远远大于前者, 里面写着不用担心这件事的所有后续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对方是不小心敲错闷棍的公安警察。
诸伏景光:……
看起来好像没有问题, 公安警察会帮他也很合理——但是哪里都是问题啊!为什么会有公安警察跑到这种地方来敲他的闷棍,而且对方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知道身份就罢了, 连他的任务目标和代号都清楚?
然后他想把纸条收起来, 发现反面还写着字, 这次字迹不太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会在七年后得到解答, 如果你愿意等的话。】
变得更莫名其妙了。
诸伏景光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下床, 拉开了窗帘, 外面大片大片的阳光倾泻下来, 盛大的黄昏已经拉开了帷幕。东京的黄昏在大多数时候都被笼罩于城市的烟尘与连绵的阴云里,这样的好天气很少见。
窗外的行人很少, 只有三两个人路过。
他看到一个穿着黑风衣戴着红围巾的青年和另一个穿着灰蓝色外套背着吉他盒的人往街道的另一端去, 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好像有点眼熟, 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年轻的卧底警察叹了口气,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幸好这个任务的时间还没过, 他完全来得及瞒下这件事。他给自己的同伴打电话, 那边接通得很快。
“发生什么了吗?”降谷零问。
他们没有直接说出称呼,毕竟谁也不知道电话是否安全。不过这次的任务本就是苏格兰威士忌一个人过来。如果不是要拿的东西很重要,这也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任务而已。
“我遇到了奇怪的事……”诸伏景光说。
他只是想确认一下Zero是否安全,仅此而已。剩下的回去再谈。
444
回归倒计时三分钟。
三条业,或者说他现在的名字依旧是三上业,他已经跟自己的弟弟见上面了。在某个小孩的愿望终于得到满足之后,两个被意外牵扯进来的大人也要回到属于自己的时间。
世界跟工藤新一交代情况的时候,语气是有那么点疲惫的:【为了防止情况变得更糟,我做了对减少BUG来说至关重要的措施——把阳太关于未来的记忆删了。】
工藤新一回答:我已经猜到你会这么做了。
此时的工藤新一正在跟诸伏景光一起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两个人扣着帽子避免被发现跟这个时间的某些人长得很像。之前去医院的建议还是被否决了,工藤新一的身体已经不是医生有办法治疗的。
他问诸伏景光为什么不告诉过去的自己可以规避的结局,但早已死亡的公安卧底摇摇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说想看看过去的世界,所以他们就来了游乐园,坐在长椅上看着来往的人群。
游乐园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息,放假的学生,约会的情侣,跟父母来的小孩子,还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都从他们身前路过。对侦探来说,只要看到一个人的衣着、仪态、行动方式和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就足以推断出对方的日常生活,从他眼前路过的并非是素不相识的路人,而是一个个属于这座城市的故事。
“这是我们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诸伏景光说。
——生命、幸福、自由,平静的日常,还有活在这里的人的笑容。
“降谷前辈也说过这样的话。”工藤新一收回了目光,他看向坐在旁边的诸伏景光说。
“是吗……”诸伏景光有点感慨,但接下来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叫他前辈,却叫我景光先生?”当时侦探着急的时候是叫了他诸伏前辈,不过一般会叫苏格兰先生、景光先生,这点听起来有点微妙。
工藤新一回答:“因为……那是未来的事,如果我那么称呼你的话,降谷前辈会不高兴,后来就没有这么喊过了。”
因为他本没必要认识这个人。
他们两个继续看来来往往的人,而时间正在一点一滴地走向回归的终点。他们终将离开这个过去的世界,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愿望,他们属于并不遥远的未来。
回归倒计时三十秒。
世界:【我假设,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工藤新一:我对回去之后会看到什么东西没有任何准备,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七年后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
世界:【看起来你对我没有任何信心。】
工藤新一:但凡你修好了任何一个BUG,我都会有一点信心。但事实是没有。
世界:【制造BUG的人没有资格这么说!不过不到最后的时刻我也没法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直到你们离开的最后一秒都有可能发生变故。】
是吗……
就算现在发生点案件告诉他自己又变成了嫌疑人,工藤新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路人只会发现眼前的两个人消失了,然后在漫长的时间冲洗和自我疑惑下认为是看错了,或者只是当初的自己记错。
回归倒计时十秒。
冬天的风还是有点冷了,工藤新一站起来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咳了两下,诸伏景光看过来的时候表情还是有点担忧,就帮他整理了一下暗红色的旧围巾。
回归倒计时三秒。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七年前的世界,然后愣在了原地。
金色的长发在夕阳下显得有点耀眼,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的琴酒路过游乐园的长椅,闻到明显的血腥味看过来,然后跟诸伏景光和工藤新一对上了视线。
工藤新一:“……”
诸伏景光:“……”
琴酒:?
下一秒,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刮起了狂风,冬日里的树叶在空中飞舞,就当游人再往那条长椅看过去的时候,原本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站在长椅前的琴酒原地不动,忽然冷笑。
他刚刚,是看到组织的成员苏格兰威士忌,还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陌生青年出现在那里对吧?然后一阵妖风刮过,两个人就不见了对吧?
445
世界:【所以,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工藤新一: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琴酒就在那里,而不是等我们撞上再提醒。
世界:【事实上,我刚才在修BUG,没注意到他过来了。】
工藤新一:……
这世界不能要了。
446
房间里流动着舒缓的音乐。
工藤新一醒了。
他看着房间的天花板,还有周围的陈设,很好,这里还是服部平次家,所以事情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他还是来了大阪,至少没让服部平次白等他半个月。
不过他睡着的时候是在椅子上,现在却是在床上,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服部平次不在房间里,倒是给他留了据说是买来没穿过的衣服和待会就回来的纸条。
“……我回来了。”工藤新一说。
接下来他找出手机,一条一条地查过去:
长野的幻影町还存在,桧森太太也存在,夏洛克·平井也存在,这里的事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让他看看桧森太太依然和三上先生离婚的理由是什么,七年前的演讲事故上三上先生竟然阻止她开枪打死千叶女士,所以桧森太太愤怒地决定离婚……
不、这点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你在公众面前甚至是直播的情况下开枪杀掉别人吧,桧森太太!年轻时候的你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工藤新一继续翻:昨天的博物馆事故依然发生了,但具体情况有所变化,三条家的兄弟没有牵扯其中;克丽丝小姐的黑历史依然存在,山口乱步先生的报道也存在,怪人二十面相也存在,就连那几篇对他的报道都一字不改,明明工藤新一还很期待能有所变化的。
世界:【一个好消息,这个世界不会再有赫雷斯了。】
“是吗?那确实是好消息。”工藤新一说,“比起得到三条业的帮助,我倒是更愿意他从未成为过三条业。”
也许不想再次遭遇“黑鸟事件”的想法牢牢占据上风,但对工藤新一本人而言,不希望再看到那样悲剧式的人生也是一个理由。
这个世界不再存在赫雷斯,也没有三条业,只有三上家的长子;他没有弄丢自己的弟弟,不会再想到去做黑客,也不会卷入组织的漩涡里,或许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没人清楚,但总不会比过去的那个更差。
世界:【没他帮忙的话,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距离那件事还有几年,而我现在又不是孤身一人。那件事会不会发生都很难说,没必要这么担心吧?”工藤新一套上衣服,一边对话一边往外走。
大致的情况他都了解,幸好组织那边的安排没什么变化,整个世界最大的变化还是在三上家那边。因为当初的演讲事故,政坛也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动,比如三上先生和千叶先生最终都退出了竞争,前者去做生意了,后者退出了人们的视线。
不过,让人在意的一点是,即使当年的绑架犯被抓住了,三上先生还是收养了当时出现在现场的小孩,也就是时间发生变化之前的“三条鱼”。应该说时间还是有惯性的吗?在没有出事的情况下,三上家的几个孩子之间相处还不错。
“所以琴酒那边有什么变化吗?”工藤新一问。
这是他没法查到、就算有办法也最好不要去查的事,一旦探查这方面的异常被琴酒发现,带来的后果就是难以预料的。
世界:【没有。】
工藤新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
世界:【完全没有,他的现状没有任何变化。】
但不应该是这样,如果琴酒看到了他和诸伏景光,就算当时的琴酒不认识夏洛克·平井,也会调查跟苏格兰接触的人,接下来有可能调查到别的地方去。琴酒是个非常多疑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对这件事不闻不问?
不管是工藤新一还是世界都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但“现状没有变化”不代表“过程没有变化”,名侦探觉得这件事还是需要——
世界:【至少他还是你家邻居,也没有直接怀疑你的身份。比起琴酒你应该注意的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现在还活着的事,你打算怎么跟降谷零解释?】
刚才工藤新一就已经询问了在警视厅工作的朋友,得知这两个人还活着的事了。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分别于七年前和三年前调任到其他地区工作,直到最近才回来——准确来说是还在回来的路上,不但调回到了警视厅大概还能顺便升职;虽然这件事在知情的人听来有点奇怪,但从履历和资料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工藤新一翻看了他们两个在这七年里的经历,发现在这几年里几乎跟过去认识的任何人都没有交集。
他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就问:“其他人会记得当年的事件吗?”
世界:【会,时间会冲淡一切,他们只会记得当时传来了萩原研二或者松田阵平殉职的错误情报,实际上人还活着。但对于跟他们牵绊很深的人这点修正没用,人类的记忆有时候能超越时间。所以我让你考虑跟降谷零解释这件事。】
工藤新一明白了。
也就是说包括降谷前辈,萩原千速或者其他曾经跟这两个人非常熟悉的同事会察觉到问题,对其他人来说这就是一件记忆已经模糊的小事。跟七年前的演讲事故不一样,关于那件事也许有人还会记得一些不太一样的地方,但在主要人物没记忆的情况下,也不会发展出新的问题来。
“解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解释?难道降谷前辈还能猜到是我回到七年前,帮景光先生解决了当年的案件?”
他心情愉快地伸了个懒腰,决定出门看看服部平次是去做什么了。
七年前他甚至还没回来,发生的事当然跟他没有关系。
反正当时见到他的人只有工藤优作、小时候的工藤新一、目暮警官还有萩原研二,说不定还有羽田秀吉……但羽田秀吉跟降谷先生联系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所以跟他就是没有任何关系!
工藤新一自信地走出门。
447
半个小时后。
被服部平次拉到天守阁附近的工藤新一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眼熟的炸弹犯发给大阪警署的威胁信,上面写着谜语人一样的预告,语法和格式似曾相识,而大阪府警本部部长也就是服部平次的父亲服部平藏给他介绍了这件事的内幕:
七年前有个叫做查尔斯·平井的侦探抓住了两个炸弹犯,近期这两个炸弹犯越狱了,但是在越狱的过程中其中一个炸弹犯意外坠落身亡,另一个犯人就把这件事全部归咎于当初侦探抓到他们的事上。
他想报复这个侦探,但没有找到这个人的踪迹,不过经过调查他发现查尔斯·平井是活跃在长野的名侦探夏洛克·平井的父亲,而这个年轻的侦探最近旅行到了大阪,所以他决定给大阪警署发威胁信,指名让夏洛克·平井出面。
服部平藏看着被自己儿子拉来的侦探,发现对方穿的是服部平次的衣服,而且从凌晨时候他们的对话来看,两个小孩关系应该不错。
他客观地说:“犯人在天守阁上安装了炸弹,但他要求你亲自去拆,如果发现有其他警察接近就直接引爆。我们认为这是犯人的陷阱,只要你出现他就会立刻引爆炸弹。”
工藤新一:“……”
服部平次偷偷用胳膊肘戳了戳自己的好友:“我记得你这个身份是假的,所以查尔斯·平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工藤新一:“……”
他也很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但他想起七年前——对他来说也就几个小时之前,他非常轻松地跟自己的老爸还有目暮警官介绍说他的名字是查尔斯·平井,而当时犯人就在旁边,这件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而且你的同伙越狱的时候不小心摔死了为什么要怪到七年前的侦探头上?那个侦探就是路过,完全是路过啊!你们当年被抓难道不是因为制造了案件吗?
他叹了口气,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去,他的目标是查尔斯·平井,找我只是为了引出这个人,所以他不会直接引爆——炸弹的位置清楚了吗?”
服部平藏继续说:“已经清楚了,有两名从东京警视厅来刚好在休假的警察就在天守阁,他们发现问题后就通知了我们。他们是爆处组的成员,如果你决定去的话,他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他们叫什么名字?”工藤新一忽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虽然从东京到大阪旅游很正常,在案发现场出现了刚好休假没穿警服的警察也很正常,爆处组的警察当然也是普通警察,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工藤新一就是觉得在这里听到这句话不太正常。
服部平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两个人的名字,不过他还是回答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这两个年轻有为的警察昨天接到调职回东京的通知,作为相关工作的资深人员,他们自然不是来警视厅重新从头做起——大致上是来接手爆处组的。但警视厅那边的交接工作还没有完成,昨晚他们两个又在去东京的路上遇到了电车事故,就暂时留在了大阪。
工藤新一回忆了一下,昨晚上的电车事故……他还有点印象,实际上当时他就在场。
没错,他还记得有几辆电车被迫停在大阪,虽然当时他和服部平次很迅速地解决了案件,但还是有几班车被取消了。当时的乘客有一部分搭乘临时安排的电车走了,还有一部分留在大阪。
手机铃声响起。
他看着备注已经从咖啡厅服务生改成帽子批发商的来电显示,第一次有了挂掉降谷前辈电话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