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浅秋愣了一下,呆呆回道:“你不是觉得他可疑吗?以你的身体情况,肯定是跟不上啊,万一跟丢了,你的案子怎么办?”
她说得那般理直气壮,似乎自己生死危机的事情,还比不上顾南萧手里的案子。
顾南萧的心里浮起一阵暖意,却又纠结得厉害:到底是用情多深,才会为了帮自己,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他咳得胸口胀痛,已说不出半句话来,一双眸子急切的在辛浅秋身上扫了一圈,却瞥见她右手虎口的位置有一处浅浅的伤口。
“疼吗?还有哪里受伤了?”顾南萧下意识的握上辛浅秋的手,从袖口内取出帕子为她擦拭。
竹竿刮破的地方刺痛传来,辛浅秋抽了口气,眼前之人指骨分明的手正握着她的手,令她微微有些不适应,脸也莫名有点热。
她赶紧从顾南萧手里拽过手帕摁在伤口上,满不在乎道:“可能是被竹竿划破了,不碍事,不用担心,你快去问问那人,我总觉得他可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经过审问,那个人的确跟杀人案没有关系,不过他倒是提供了一个有用的线索。
“你是说,被杀的那个女人,以前是望春楼的姑娘?”顾南萧凝眉,脸色有些阴沉。
“大人,香娘在望春楼前前后后只做了一年,听说是从了良,找了个好人家嫁了,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她本也不是什么头牌,记得她的人并不多。”
“那你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辛浅秋不解。
男人抬眼冲她望去,眼神有点放肆,嘴角还勾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下一刻就被一声咳嗽吓得哆嗦了一下。
顾南萧垂眸望向他,周身是萧杀的森寒,带着不怒自威的冷峻,这种气势,绝不是咸宁县这种小地方的官吏能有的。
辛浅秋想起宋琪的话,也开始怀疑:这顾南萧以前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来咸宁县做了个七品芝麻官?
她的思绪很快被男人的回答打断了。
“我以前在望春楼当杂役时,进过香娘的房间。大人您是不知,香娘她有两幅面孔,在恩客面前一个样,私底下又是另一个样。那些恩客根本满足不了她,她看我闲来无事,便勾搭我那啥……我,我这才知道:那个女人在床上的时候花样太多了,她就是个疯婆娘,不过,滋味是真嘿嘿……”
他说着嘿嘿笑了几声,顾南萧的脸色是愈发阴沉难看了,“你是说,香娘有特殊癖好?此事望春楼其他人可知道?”
“知道啊,老板娘就知道。不过是我偷偷告诉她的,她就拿这个事来赚钱,还为此专门培养了一批姑娘。”
顾南萧沉思片刻,“你是听见有衙役询问这件事,所以才跑的?”
“那倒不是,你们衙门的仵作,就是宋琪,他来问的那个人就是我,我是看到画像认出了香娘,想着去跟老板娘说一声,却看到了衙役。”
顾南萧紧皱眉头:“画像,什么画像?”
“就马大人手里的画像啊,我之前瞧见他拿着画像去了城外,说是去找杀人凶手。见人就问是不是见过那个女人……我才知道死的人是香娘。”
审问完,顾南萧就让皂隶将人带回衙门暂时关押。
他却没有着急回衙门,而是带着辛浅秋又回了茶楼。此刻望春楼外面的人已经散了不少,议论的氛围却更加浓烈。
辛浅秋给顾南萧倒了一杯温热的清水,缓缓递过去,“这里的茶味道太浓,你不可多喝,等回去我帮你泡花茶,这会先凑合喝点热水。”
顾南萧瞧了一眼她的手,那条他随身的蓝色帕子此刻被系成了蝴蝶的模样,绑在辛浅秋白嫩的小手上。
“还疼吗?”
“早就没事了。”辛浅秋握了握拳头给他看,小脸噙着笑和好奇,“我们为什么还回来?难不成你怀疑那个人说了假话?”
顾南萧摇头,“他应该没有说谎,不过有个人说了谎。”
“谁?”
“普掌柜。”
“啊?你怎么知道?”
店小二重新上了一盘桃花酥,香甜的气味令人垂涎。
辛浅秋立刻拿了一块塞进嘴里,享受得眯起眼睛,却又一脸期待地看着顾南萧,像只慵懒贪吃的猫,让人想揉一揉。
顾南萧眼底晕开浅浅的笑,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在那方面有特殊癖好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戒掉,普掌柜与香娘成婚将近三年,他不可能丝毫不察。可是当我叫他来认尸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说,甚至还是一口咬定是山贼劫道——香娘为护他惨遭杀害。”
辛浅秋一边吃一边频频点头,那感觉有点像听小说,勾得人心痒痒,迫切想揭开幕布,瞧一瞧到底谁才是真的鬼。
“会不会是那个掌柜的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顾南萧没再说话,只是转眸看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
夜幕降临,咸宁县真正的热闹繁荣才渐渐展现出来。
辛浅秋第一次看到古时候的夜市,特别是望春楼,大红的灯笼亮了起来,红纱轻幔简,衣着清凉的娇媚女子,手持香扇立在二楼的绣房外,朝着过往的男人献媚邀喊,听得辛浅秋都觉得浑身酥麻,更别提男人了。
辛浅秋偷偷瞥一眼顾南萧,却发现他依旧面不改色的盯着望春楼周围的街口人群,光影流转间,那张俊逸的脸少了几许凉意,温润如玉石,矜贵优雅,与这暧昧嘈杂的俗世格格不入。
顾南萧的体力早已不支,袖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强行凝神,却很快被一道过于炙热的目光扰了思绪,他自然知道是谁,本想佯装不知,可那目光过于炽热,他的耳朵也不受控制得红了起来。
他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辛浅秋,“你若是无聊,拿些银子下去逛逛便是,莫要总盯着我看。”
“还不是因为夫君你长得好看嘛。”
这句话,辛浅秋没过大脑,脱口而出,说完她就有点后悔,但想收回已是不可能了,索性就厚脸皮到底,“逛街有何乐趣,再说了,我也不放心。”
她托着腮,笑得春意盎然,顾南萧转头不再看她,心中只觉得酥酥麻麻的,有些舒服。
半晌过后,换上常服的季然匆匆走了进来,落座之后,先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才道:“大人,该问的都问过了,时间都对不上,应该不是恩客所为。”
“他们其中可有认识香娘之人?”顾南萧并未露出失望之色,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这个我也问了,还真有几个,一个是东街卖首饰的钱掌柜,一个是许家粮仓的二爷,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冯夫人的表叔。”
“冯夫人?冯如的娘子?”辛浅秋想起冯夫人微胖的身影,有些意外。
“对,毕竟关系到冯大人,我最后才去找的他,不过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顾南萧扭头朝向窗外,脸色沉在暗影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顾南萧才若有所思的问了句,“据你了解,冯如此人,如何?”
季然没明白顾南萧的意思,不过还是照实说道:“冯大人是在咸宁县待的最久的父母官,他不是走科考仕途的,听说当时是拿钱买了个文书的官职,后来一步步才坐到了县丞的位置。”
“那他还挺沉得住气的。”辛浅秋颇为感叹,就像她做文职,一天到晚对着电脑打印机,几乎都是些重复性工作,她才干了不到三年,人就麻了,这位冯大人,心神可够稳的。
“夫人这话说得对,冯大人脾气最好,最是稳重的,从不与人争执发火,不过,他也从不多管任何一件闲事!”
顾南萧低沉的声线裹着凉意,“自律纵然好,但过于自律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夜色渐浓,三人又等了一会,顾南萧率先起身道:“回去吧!”
季然不解,“大人,难道这案子跟望春楼没有关系?”
顾南萧凝眸看了一眼繁华撩人的望春楼,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让所有的皂隶都撤走吧。”
季然虽有所疑虑,却也没有再问,只奉命躬身退下。
辛浅秋看着顾南萧的脸色越发不好,有些担心地上前将人扶住,双手紧紧挽住顾南萧的胳膊,微微用力撑着。
顾南萧有些不适应地想将手抽回去,反被被辛浅秋瞪了一眼,“我好不容易让你恢复点精气神,你能听话些吗?案子再要紧,身体也不能不顾。今天忙了一天,药没喝,饭也没好好吃,你若是再累倒了,案子不是一样解决不了吗?”
辛浅秋鼓着腮帮子,一张瓷白的小脸奶凶奶凶的,漂亮的桃花眼在夜市的流光溢彩间,显得异常的绚烂迷人。
顾南萧低咳一声别过脸,手臂却尽量放松,任由她扶着,理智让他拼命去忽略行走间不经意的摩擦,可感官却又不被停放大,折磨得他呼吸都越发不稳了。
辛浅秋只当他是身体不适,靠的更紧,希望用自己的身体做顾南萧的支撑。
身旁之人身上那淡淡的幽香,不住地往顾南萧鼻腔里钻,纵然夜市喧嚣非常,他依旧能听到自己那迅速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