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催云归国的第三天,裴家父母在自家别墅主持操办了接风宴,几乎宴请了安市上层的所有人。
这次林家小公子一个人归国上大学,裴家替他接风洗尘,也算是告知其他人,林催云是罩到自家羽翼之下的。
想打好关系的生意人都懂这个理,但年轻人更多关注同辈的裴家少爷——裴不争。
他们听说前两天林催云亲自前往酒吧,邀请裴不争参加自己的接风宴,但直到宴会半场,裴不争都没出现过。
有人提出一个逻辑完美的猜想:裴不争记恨林催云去年突然回国参加高考,比他高了三分,成功夺下安市状元,不出席接风宴就是为此表态:他裴不争不待见林催云。
简柯和前两天的几个吃瓜群众也参加了这次的聚会,几个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
“确实,当时争哥挺拼的,打了鸡血一样,根本不带鸟我们的。”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林催云,争哥那会最叛逆,安市状元,这么大的风头不就没了?”
“小公子在国外也能这么卷?”
简柯眼神儿一晃,看见那位走路不带响的卷王,拼命朝秃噜嘴皮子的伙伴使劲递眼神。
他们说得起劲儿,根本没接收到他的信息。
说曹操曹操到,尴尬得简柯默默退后两步。
“国外暂时还没有国内课程,全靠国内的师资力量。”背后的林催云音色如深林清泉,却听得他们头皮一哆嗦。
简柯讪笑道:“还没恭祝你金榜题名。”
林催云抬眸看他,言语没有一丝反讽的意味:“谢谢,也替我向裴不争恭喜他考上安大。”
简柯被认真诚恳又好像空无一物的眼神看得发蒙,胡乱说道:“啊好的好的,希望你跟争哥在安大过得愉快。”
同伴震惊:?简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争哥今天都不给他林催云面子,到时候不打起来都算好的,还过得愉快?!
林催云莞尔:“一定。那边有甜品,特地请甜品师为各位准备了芝士蛋糕,还请尽情享用。”
等林催云离开,几个人对视。
“前天简哥是不是点了蓝莓芝士?”
简柯脸皮一红:“这也太有心了,谁能顶得住?”
同伴:“估计也就争、争哥能吧?”
另一个人轻声反驳:“也说不大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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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了裴不争的接风宴无伤大雅,林催云依旧是游刃有余,如穿堂清风,游走于整个宴会。
敬酒,碰杯,致辞,万众瞩目,同他在国外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每到宴会后半场,林催云都有些不耐烦。
他和裴阿姨打了招呼,走走停停,巧妙甩掉跟过来搭话的人,离开大厅,绕过喷泉前往僻静的后花园。
过了许多年,后花园依旧花叶繁茂,夏夜里暗香浮动,甚至有点点的萤火之光藏在花前叶下。
厅堂里的热闹被草木隔绝在外,他坐到藤条秋千上,突然想起第一次躲进后花园,还是裴不争十岁生日宴。
林催云还记得后花园高大的月色花枝下,两个小孩儿排排坐,窝在一起讲悄悄话。
裴不争玩着自己的手,超级认真地跟自己说,他有一次偷偷跑到后花园,看见很多蝴蝶。
那些蝴蝶有圆的有扁的,翅膀有透明的有带壳的,有带粉末的,还有嗡嗡响的。
他觉得会嗡嗡响的蝴蝶自己肯定没见过,一定要抓一只给自己看。
费了九牛二虎抓到一只,然后被蛰得嗷嗷痛哭半小时,竟然没一个人能听到。
林催云记得自己笑得停不下来,小裴不争很认真地说:“如果云云喜欢蜜蜂,我还可以给云云抓的!”
然后说:“这里是不是特别安静,以后就我们两个人来!”
后花园确实安静,就连后来的几次宴会,两人都会来这躲着。裴阿姨不经意知道后,还给他们铺了路,安了小灯,修了秋千。
林催云想到往事,心头一动,杂乱思绪一扫而净,眼底忍不住浮起笑意。
因为小小的裴不争实在是太乖了,几乎是支撑他几年国外生活的所有动力。
不过现在的裴不争不参加他的宴会,到现在也没有发来好友申请,似乎真的记恨他了。
林催云垂首解锁手机,修长的脖颈被月光抹了清冷的脂粉,如花枝脆弱易折。
聊天界面还是那一句孤零零的“我回来了”,红色感叹号冷漠无情。
林催云盯了那句话好一会儿,心情复杂,见屏幕顶部突然蹦出一条语音消息,他顺手点开,响起一道语调高低起伏的语音。
-安德森:所以你的初恋还是没有参加你的宴会,不是吗?
-林催云:要不你来华国陪我?这里太孤单了。
-安德森:如果追爱不成功,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秋千上晃动的身影有些落寞,按住说话发送消息。
-林催云:或许是我不该回国,回到国内上学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
-安德森:犹豫不决可不是你的性格,你可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林催云:是,不过,我会先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恐——
“咔嚓——”
“同”字没来得及说出来,花园响起一声响。
“谁在那里?”
林催云猛地从藤蔓秋千上站起来,看向花影绰约的工艺墙面。
那里有一团突兀的黑影,正尽力蜷缩自己的身体。
林催云攥紧手机,一步步走过去,西装下的身体逐渐紧绷,冷清的眉眼带上凌厉的神色。
他在国外有段时间出没于gay圈,因为外貌经常被其他人搭讪,有些人被婉拒了还不依不饶,甚至会跟踪袭击他。
他不得不学习一些防身和致命技巧,以至于回到国内也高度警惕这类事件。
“出来,再不出来我报警了。”林催云顺手折下一条荆棘,双眼紧盯着那一团黑影,缓步走过去。
林催云:“我数到三。”
“一,”
“二,”
“是我。”
那团黑影站起来,高大强壮,好像蹲得脚麻,一瘸一拐地出来,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
听到那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林催云松了口气,将荆棘条插进做栅栏的藤条里,迅速理了理有点乱的袖口。
裴不争几大步钻出来,森绿的宽大短袖上沾了几片花瓣,看起来灰头土脸的,额头上还有些薄汗。
“怎么进来的?”林催云转身离开,随口问道。
裴不争抱着一个箱子亦步亦趋,非常紧张:“翻、翻墙。”
林催云顿住脚步,看他的眼神充满疑惑。
回自己家不走正门,贼一样翻墙进来。
裴不争恼羞成怒:“你出国都不请我吃饭,回国了还想我来,我还要不要在安市混,有没有这么当兄弟的?!”
他说的话直白又实诚,林催云无法反驳,但他话锋一转:“兄弟就该听墙角么?”
裴不争哑口无言,试图转移话题:“…兄弟的墙角怎么不能听?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林催云抬脚走向他,伸手按在他怀中的礼盒上,幽幽看他,某个角度像深夜里勾人的狐狸:“那你都听到什么了。”
裴不争平视前方,端端正正抱着盒子,绝不低头看林催云一眼。
他干巴巴回答:“你说回国后一个人很孤单,回国是错误选择,要回国外。”
林催云毫无情绪地看着他:“没了?”
以前他只要做错了事儿,林催云就会这么看他,然后他就会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
隔了那么多年,裴不争被他这么一看,本能道:“没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知道你会来后花园,所以才翻墙进来……本来以为能提前藏起来给你一个惊喜,要不是隔壁傻狗把我追到另一条路,我早就来了!”
裴不争撇开脸:“不好意思,五年了,忘了隔壁就是你家,那傻狗老不待见我,我又不能揍它,亏我投喂了那么久!”
林催云失笑:“也许同类相斥吧。”
既然裴不争没有听到安德森的语音,那他的秘密就没有暴露,还留有转圜的余地。
林催云看向礼物:“那好兄弟,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裴不争见林催云不再追问,松了口气:“有点沉,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紧紧地抱紧礼物,放到不远处的秋千上,邀请林催云亲自打开它。
礼物盒不大,整体偏黑色,上边有烫金的纹饰,以秋千复古的木质为托底,视觉效果很好。
林催云和裴不争断了很久的联系,最后一次收到裴不争的礼物已经是三年前。
虽然他从不对裴不争的礼物抱有任何期待,但还是很有心地拆礼物。
裴不争傻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林催云为了拆礼物单膝下跪,背部挺直,贴身的西装勾勒出腰线。
他不自觉张开手掌开始测量。
一拃,两、卧槽,一拃左右!?
他不可置信地站到林催云正后方,把手往前伸,反复量了好几次。
卧槽?
卧槽!
林催云打开礼盒,只看了一眼就偏头告诉他:“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看到那只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张开的手指修长有力。
他问:“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