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静舒当然没哭好,她昏倒前看见小香扑到苗六娘怀里哭,苗六娘可是一点推开的意思都没有,那、那自己多待一会会,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每个人都对她充满了恶意,都讨厌她,厌恶她,只有苗六娘护着她,帮着她。
所以对于此刻的虞静舒而言,苗六娘的怀抱,是天底下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她栖息在这个温暖的港湾,直到最后哭睡过去。
睡过去了都还扣着苗六娘的腰身不放,苗六娘费了好一会儿力,才小心翼翼的从虞静舒的“魔爪”下逃离。
出了左院,迎头正好遇见小香回来,苗六娘等回了主屋,才问她:“去看了吗,如何?”
主仆二人接近五年的相处时间,自然是有一些默契在的,小香以送人回去的名义,跟着大夫到了医堂,看那大夫进去了,又等了会儿才走的。
“才一天就有孕,一天就被诊出来,这也太凑巧了吧,”小香也觉得很突兀,“别是姨娘自己雇人来做戏的吧?”
“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这猜测针对性太强,苗六娘皱眉看着小香,“你倒说说看。”
小香抿了抿唇,不说话了,她的确对虞静舒有偏见,不由自主的便在怀疑虞静舒。
“要是有得选,谁想进青楼里去当妓子,”苗六娘语气带了点训斥,道,“小香,你别对虞静舒有太大偏见,她从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沦落到青楼已经很惨了,别总对她恶声恶气的。”
“夫人,你只训斥奴婢,奴婢不服,那姨娘诓骗老爷娶她,还没征得夫人的同意,单是这点小香就看不惯她,而且……而且她不是官家小姐吗,人家官家小姐都是为了清白脖子一抹,她还,还……”
小香瘪着嘴不服气的反驳道,话说到后面,越说越过分,在苗六娘逐渐冷厉的眼神下,她不敢再继续说了。
一个妓子,凭什么能做老爷的姨娘……这是小香的心里话,不过她半点也没敢表露出来。
“以后别再让我听见这些话。”苗六娘警告似的道,“姨娘现在有孕,你没事儿别往她面前凑——有事也别往跟前凑。”
“夫人真是偏向姨娘,才一天而已,奴婢跟了夫人五年,夫人真是偏心。”
小香嘟嘟囔囔的说着,心里有点委屈,她承认,她是妒忌虞静舒,但是她对夫人的忠心是真的啊,今天那般场景,也没见虞静舒出来护着夫人一星半点。
“哪里有在偏心,不赞同你就是偏心了,”敲了小香脑袋一下,苗六娘在她面上轻掐一下,“以后别这么针对虞静舒,行了,闹了这半夜,快些去睡吧。”
明明昨天夜里也没睡好,今天又一整日里忙忙碌碌,加上晚上这般场景,现在往床上一躺,夜深人静,四下寂然,苗六娘却是毫无困意,清醒无比。
“夫人真是偏心姨娘。”
小香的话响在脑海,苗六娘翻了一个身,心道,她有在偏向虞静舒吗?
没有吧,今天这事儿,换了谁都不会让方大海把人带走的吧,她就只是心肠好,人仗义,就像李三郎一样,知会一声,就飞一般的赶来了。
嗯,没错,她就是和李三郎一样,心肠好,人仗义,今天的事情换做是小香、是翠儿、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不管的。
所以怎么能算作是偏心虞静舒嘛,小香这话,个人情绪严重,不能作为参考。
如此想了一番,苗六娘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心中顿时轻松不少,身子躺平,把手放在小腹上,准备睡觉了。
小腹……虞静舒有喜了哎。
回想起才听到虞静舒有孕这个消息的时候,苗六娘觉得自己那会儿的情绪很复杂,像是厨房里的油盐酱醋茶全部都倒进心窝子里了一样。
难受,酸涨,不舒服。
是因为虞静舒才进门便有了身孕,而自己五年都无所出吗?
笑话,当然不是,苗强压根就没碰过自己,怎么可能有孕。
那是为了什么?
苗六娘当时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想起来这件事儿,就觉得……就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难受什么呢难受,反正都计划要离开苗府了,以后这府上的人和事儿,都没跟自己没关系了。
苗六娘跟自己说。
虞静舒有喜的事情很快传遍了苗府上下,不到一日,鹿门镇大半人都知道了。
倒也不是有心人在散播消息,而是昨夜方大海那般阵仗,去苗府的时候就已经颇为引人注目了。
后来李三郎又带着那群人,将方大海和高匍绑到官府里,一路上吵吵嚷嚷,喧闹无比,更是叫大家想不注意都难。
一直在围观的人里,有人认得苗六娘身旁的小香,后来见小香送大夫回去,又去大夫那里打探了一下,便知道了此事。
昨天入门,今天有喜,谣言也很快散开,有人说这孩子不是苗强的,是其他恩客的,也有人说,大夫乱讲,怎么可能才有喜就诊得出来。
气得那大夫跟人理论了半天。
还有人生怕这水不够浑,直接开庄做局,赌虞静舒这胎是真是假。
最大的赌局居然是赌苗六娘容不容得下这小妾和这孩子,赌苗六娘什么时候把人赶出府去。
除了这事儿之外,还有一件不小的事,是方大海被下牢问罪了。
“强抢民女,放高贷,吃饭不给钱,纵容家丁乱来……多得吓死人,”李三郎兴致勃勃的同苗六娘数着方大海的罪行,“偏那小子有钱却是个吝啬鬼,平日里孝敬官府的银钱少得可怜,这下被人写了状纸告上衙门,官府眼见这肥鸭,岂有不宰来吃的道理,判了个秋后问斩,家产充公。”
两天夜里都没睡好,苗六娘眼下泛着乌青,神情倒是不颓废,听着李三郎畅快的语气,她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谁叫他这个恶人,碰上我这个恶人了。”
“哈哈哈哈,”李三郎爽朗大笑,“这个恶人该是你大哥我才对,这十里八乡,哪里再去找第二个像苗妹子你这么好心肠重情义的人来。”
夫人和小妾,自古以来这两个词便带着一点水火不容的意味,偏生苗六娘这个夫人奇怪得紧,不纵容外人欺压小妾就罢了,还处处护着这小妾。
李三郎觉得苗六娘的心胸真是宽广无比,而他在苗府待了一天,听了不少苗六娘的传闻,越发觉得人言可畏,不可轻信。
昨天夜里,苗强趁着混乱逃之夭夭,到事情了结都不见人影,今日快傍晚时分才出现在苗府,腆着脸去找虞静舒,二人在屋子里好一阵腻歪。
这种男人,真的是死了都浪费土地,自家妻妾被外人欺辱,自己却溜之大吉,李三郎真是看不起苗强,看着他就嫌烦,忍不住的要瞪他,导致苗强跟他碰了一次面后,李三郎就见不着人了。
可怜了他这妹子,如花似玉的,嫁给这么个男人。
外面还传苗六娘是个善妒的悍妇,要不是娘子拦着,李三郎觉得自己非要上前跟人理论一番,让那些人道歉不可。
“原以为我就是个急性子了,没想到李大哥比我还冲动。”
一大早苗六娘就让人把李三郎的娘子范蓉花请了过来,吃晚饭时听范蓉花说了此事,苗六娘如是笑道,看起来对传言并不在意。
“对了,那高匍怎么样了?”
看李三郎愤愤不平的样子,苗六娘转移话题,问道。
“那个秀才啊,”李三郎想了想,惋惜道,“没受什么大处罚,他嘴巴可会说了,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拍官老爷马屁拍得可起劲了,不过最后还是挨了二十个板子,真是便宜他。”
高匍不算是事件的主谋,却是因为他才把事情逐步闹大的,苗六娘觉得这种人比方大海可恶多了,也觉得这处罚太轻。
“我看那秀才气量小得吓人,妹子你以后可得多提防着点。”李三郎嘱咐道。
苗六娘点头,心中没有太过在意,二十个板子不多,但打在高匍那个小身板上,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下得来床。
李三郎叫来助阵的人不少,苗六娘在第二天摆席表示感谢,同时也把那天护主的家丁进行了一番奖赏;方大海那边,官府又派人过来了解情况;没在苗府而是住在远一点的别院的苗老夫人,听说了虞静舒有喜的事,叫人来传话,说自己要回来小住几日。
李三郎有心要敲打苗强一番,将就着住在苗府,苗强知道,不敢出来,就住在左院,后院地方李三郎不好进去,只能干瞪眼。
苗六娘一边要劝李三郎表示真的不用这样做,一边又挂心着杭云,让人送口信叫她好好修养,自己这里一切都好,一边着手安排苗老夫人回来的事情,一边还得忙着田里的安排,马上秋收,十分繁忙。
诸多事情忽然之间都凑到了一起,苗六娘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吃饭都是囫囵吞枣,小香又劝阻不了,旁的事而也帮不了,能做的就是把饮食起居这些事做得越发的细致,希望能把苗六娘伺候得舒坦。
一晃眼半月时间过去,李三郎觉得老是叨扰十分不好,拜托小香把苗强骗了出来,比着拳头进行了一番威胁恐吓,吓得苗强脸色发白两腿发软,连连保证会好好对待苗六娘,他才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苗老夫人的屋子已经置备妥当,田里的事情也告一段落,方大海被关在牢房里,高匍听说回家后就再没出过门。
终于能够缓一口气了,苗六娘松懈下来,这一松懈可不得了,在早上用饭的时候,她吃好准备起身时,忽然眼前一黑,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