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清跟着那高公子一行,慢慢去到位于县城最中间的县衙。
一路上,那高公子默不吭声,林子清让白鹿放开他后,他就乖乖低着头领路,只几个仆从带着些畏惧的神情,隐隐把她和白鹿围在中间。
路上有行人看到了,停下脚步退到一边,等一行人过去,才敢对着这边窃窃私语。
因为距离远,林子清也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走了一段路后,她觉得这高公子安静得过分,心里倒升起些戒备来。
等见到县衙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她只分神去瞟了眼,然而就是这功夫,那高公子突然以不符合他体型的速度,一下冲进县衙里,等一步迈进高高的门槛后,他扬声高喊,“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两个恶贼!”
他的声音里带着得意和欢喜,又有几分就要置人于死地的快意,但估计是太激动了,听着有几分凄厉。
随着他高喊的声音,原本安静的衙门热闹起来,一伙衙役衣冠不整的拿着棍棒冲出来。
几个仆人也看准时机,跟着动手,直接将两人围住。
白鹿不等林子清喊,已经冲出去,他人形也像一头小鹿,直直将正面袭来的两个人冲撞开。
林子清跟着出去,她看着纤瘦,其实有一把子颠勺和种地练出来的力气,顺手夺过其中摔倒一人手里的木棍,抓着上去就是一阵打。
一刻钟后,她气喘吁吁停下来,看白鹿眼儿亮晶晶把满地倒在一起的人捆起来。
林子清歇了一会,示意他拉着人跟上自己。
她一步踏入衙门高高的门槛,眼前只有两个战战兢兢,一直未加入战局的仆人,那高公子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林子清也不急,看那高公子能使唤衙门的衙役,就知他必然和这县令有关系,她温和看向那两个仆人,“去请县令和那位公子出来。”
林子清在大堂等了许久,等到一众被捆在一起的衙役都不叫唤了,等到衙门外来了一群人,远远地围着观看,等到白鹿想直接进县衙后面找人,县令才带着一伙人,被围得密不透风的出来。
他是个微胖的中年人,五官和高公子很像,被师爷扶着,坐在高案后,勉强壮起胆子,“你们是何人,何方人士?”
林子清抬眼,“令公子给我们扣了偷菜贼的罪名,县令会不知我们是谁?”
县令脸色变了变,旁边师爷凑过去说了些什么,他低声骂了句“蠢货”,却是抬起头来,脸上神情一厉,“既然如此,你们为何拒捕?”
林子清道,“令公子是带着仆从去拿人,并非带的捕快,我们不是拒捕。”
“那现在呢?”县令看着她身后一众不敢抬起头来的衙役,一看就知这些人没有尽力。
林子清一笑,“他们带着棍棒冲上来,我们是为了自保,并非拒捕。”
县令气道,“你这女子,倒是伶牙俐齿。”林子清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讽刺。
县令缓了缓,说道,“既然你们愿意过来,可见也是为了证明自身清白,不如先被暂时收押,等本官弄清楚事情原委,就还你们公道。”
这是将他们当傻子了,林子清:“既然是拿贼,难道就没有人证、物证?如果有,还请县令出示证据,如果没有,我们便不是贼人,又为何直接关押?”
“谁说没有人证,物证?”高公子从后院出来,身边跟着个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
他昂着下巴,“这是我城外田庄的管事,他今早来报道说蔬菜被偷,这是人证,至于物证,你卖的那些蔬菜就是。”他眼里闪过一丝贪婪,“除了我家,谁能种得出这么好的蔬菜?”
县令目光闪了闪,也跟着点头。
林子清忍不住失望,她在那高公子出现时,已猜到对方大概是为什么而来,她之所以跟着来见官,是想一次解决这件事情,顺便可以跟县令提点别的。
比如梯田、农家肥等,结果却见到了这样的县令父子——想必,他们只会把好东西搂到自家去。
她道,“就算你们田庄真的丢了蔬菜,也只能算作原告,若是人证,那得亲眼看到我们偷窃,或是指认我们出现在田庄附近,至于物证,至少得证明我们所卖的蔬菜,恰好和你们田里的一样。”
师爷眼珠转了转,又凑在县令耳边说了些什么。
县令抬起头,“人证是那杨三,他说亲眼看到你们从田庄附近回来,至于物证,你们把蔬菜全偷光了,这倒不好对比,只是除了我家田庄,谁能种得出这么好的蔬菜?”
林子清听到这里,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县令父子设局,明显是想要她培育蔬菜的“秘诀”。
“既然县令涉及案情,本身便是原告,不如我们去府城,请知府来审理。”
县令脸色一变,高公子却是得意道,“恐怕你们走不了了。”他手一挥,门外先进来十余个拿着刀的官兵。
县令大喜,他之所以壮着胆子出来,一是怕两人当真闯进后衙,撞破某些事情,二是为了拖延时间,毕竟这伙官兵不归他管,要去借调需要一番折腾。
此时终于等到官兵到来,他手一挥,整个人都抖擞起来,“给本官拿下。”
官兵手里拿着刀,若是单用先前的武力,他们压根走不了。白鹿看向林子清,林子清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白鹿手一抬,指尖出现一点亮光,这点亮光直接脱手,在官兵们武器上轻轻一点,随着“当啷”一片声响,地上掉了一片兵刃。
“修行者?”一片嘈杂混乱中,县令惊呼。
林子清带着白鹿要走,突听门外一道年轻的男子声音响起,“什么人违背约定,对普通人使用法术?”
“糟糕,”白鹿惊慌,“是人族修行者。”他拉起林子清就跑。
林子清见他紧张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慌起来,她努力运转这段时间炼化的功力,只恨自己没有把信仰先吸收完再出门。
然而,跑着跑着,她突然觉得不对了。
只片刻的功夫,她跟白鹿已经跑出西弘县城,怎么那人族修行者还没有动静。
林子清大着胆子往后面一看,确实没看到任何追来的人影,她忍不住问白鹿,白鹿却道,“他快出城了,我们快走。”
“”林子清看着自己离西弘城又差不多一倍的距离,她试探地问,“那人族修行者跑得慢?”
白鹿:“他已经是快的了,至少有姐姐一半的速度。”
这时,林子清也终于看到一个人影从西弘城方向跑出来,不是她想象中,踩着一把飞剑,或是腾云驾雾,而是仿佛武林高手般,用着轻身腾挪术,往这边“快速”追来。
“你打不过他?”林子清问,她其实害怕伤害白鹿的自尊心,毕竟他既然看到人就跑,可见那人的厉害。
却听白鹿道:“那是人族修行者,很麻烦的,一般打了小的,就来一群老的,所以我们遇到了都是直接跑。”
林子清:“”
既然如此,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们找个地方停下来,把话说清楚再走。”她以后还要去找那县令,不能因为人族修行者就放过那父子两人。
而在此之前,经过这么久,林子清也饿了,她从背包里拿出昨天刚买的烧烤架,再拿出本来就准备好,打算抽出时间去烧烤的食材,在原地摆弄起来。
李天明二十岁,是四大人修门派之清风观的第八代弟子。
四大人修门派中,烟渺谷和玄虚派走的隐世修行的路子,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只求全真。
七星门和清风观走的入世修行的路子,门下弟子积极入世,修道问心,护佑百姓。
只是,和七星门人间享乐,或是做个富家翁,或是去到帝王身侧领取职责的理念不同,清风观弟子只默默行自己的路,隐居闹市,斩恶妖,除邪魔。
这也导致了,李天明很穷。
不仅他穷,他整个师门都穷,李天明下山历练的时候,他师父只抠抠搜搜给了他十两银子。
李天明自小在师门长大,除了会些法术外,身无所长,十两银子很快用尽,他来到西弘县城半个月,全靠做苦力才勉强混了个温饱。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整整三个月没吃到肉了,而现在,他努力追踪至此,是想惩处那两个犯了“和平约定”的修行者,也是想擒了他们后,或许县令会给一些酬谢。
然后,他辛苦追到一条小溪边,却见那两“人”正好整以暇等在对岸。
甚至那宽敞平坦的草地上,此时正立着个支了四支脚的铁案板。
在李天明看来,那铁案板造型奇怪,它的中部被挖空了,底下填着燃烧的木炭,上面张着细密的铁网,铁网上置放着一些用铁签串起来的食物。
其中有烤得快熟透的翠绿蔬菜,冒着热气的透明虾仁,还有腌制过的五花肉在滋滋作响。
李天明的目光落在铁案板上,突然就移不开了,甚至没有分给那两人半分。
铁案板后,一个白衣少年眨巴着眼睛,也跟他一样目光专注地盯着,还有个紫衣女子,她此时正在忙活,一边用蒲扇扇着风,一边用一把沾了酱料的小刷子,将一些调料慢慢刷在这些食物上。
扑面的清风里传来一阵阵浓郁的肉、菜香,这香味里混合着各种香料的味道,各自争锋又层次分明,还有烤制过后带着炭火的焦香。
李天明肚子咕咕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