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这日,整个北凛无处不洋溢着喜气,当今皇帝为了庆祝自己的圣诞,大摆宴席,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共聚一堂,举杯欢庆。
而作为焉耆此行的使臣,暮星尘自然也在宴请名单上,他们此番虽为质子,寄人篱下,但毕竟商行君身份摆在那里,除了平日里有几个下人稍有懈怠,倒也还算过得去。
这日,稍稍收拾了一番后,暮星尘便带着商行君入宫了。
因着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他们是坐着轿撵去的,来到宫门口,看着眼前这扇熟悉无比的高墙,暮星尘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
就是这扇高墙,这座皇宫,困住了他阿姐的一生,害的他暮家家破人亡。
“怎么了?”见他停下脚步,商行君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暮星尘摇头,微微笑了笑,“没有,走吧。”
虽他是这般说着,但商行君眼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忧,“那你若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告诉我,莫要逞强,我如今不是小孩子了,没你想的那般不堪一击。”
暮星尘点头,“知道,我这不是想来凑个热闹,讨杯…”
谁知他话未说完便被拒绝了,“不可以。”
见商行君那气鼓鼓的腮帮子,暮星尘不由一笑,“好了,跟你开玩笑呢,我不喝便是了,走吧,我们初来乍到,可莫要去迟了。”
事实上他们还真就去迟了,因为半路上突然来了个程咬金。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曾经叱咤北凛的暮少吗,怎么如今也沦落到给别人当狗了?”
这欠揍的语气,放眼整个北凛,除了祁家那个老来得子的臭小子也没谁了。
这若是换在从前,他定要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让他学会好好做人,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在这五年呢时间里,他暮星尘也学会了什么叫忍一时风平浪静。
只是对于这种人,可以手下留情,但绝不能口下留情。
毕竟他暮星尘可向来不是个会轻易吃亏的主,学着祁阳的语气,他道:“哟,这不是我们祁家的小公主吗,怎么今日这般隆重的场合竟也不让你母亲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随着话落,周遭开始有人低笑了起来,就连祁阳自己身边的几个随侍也没例外。
祁阳的本意原是想奚落一番暮星尘,毕竟当年的仇他还记着呢,可没想到暮星尘会拿着这茬说他,听着周遭的笑声,他顿时急了,“暮星尘,我警告你,你可不要太过分了,你若再敢乱说,我本少爷就让你在这北凛混不下去。”
啧啧啧~听着这毫无长进的语气,暮星尘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以为没有你我在着北凛就混的下去?左右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有什么招尽管来便是。”
这话祁阳听的悦耳,挑眉抬眸看了眼暮星尘,“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暮星尘无奈摇头,不想再继续同他纠缠,“走了,没工夫陪你玩。”
暮星尘作势要走,谁知祁阳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等下,看在多年宿敌的情分上,本少爷给你提个醒,你如今虽得到了赦免,但却仍是罪臣之后,再加上你以前的所作所为,想要你命的人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本少劝你最好安分点,不然你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暮星尘抬眸打量着眼神的少年,“那些人中也包括你吗?”
祁阳不屑道:“本少虽视你为敌,却也不会像李泽那般丧心病狂,本少对你的命没兴趣,本…哎,罢了,你爱怎么死怎么死吧,本少走了。”
看着人大步离去,商行君调侃道:“星尘表哥你这宿敌还真有意思。”
暮星尘若有所思道:“是挺有意思的,咱们也走吧。”
入了殿后说了一番话,献上寿礼后暮星尘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通传。
“摄政王到…”
闻言,众人都站了起来,以示礼数,就连高座之上的皇帝都起了身。
“臣有事耽搁来迟,还望陛下恕罪!”他分明说着请罪的话,但语气中的冷漠和威严却不自觉让人觉得该抱歉的是他们。
“无妨,爱卿来了便好,来人,赐座。”
接着就是一道温柔清澈的声音,很显然两人是一同前来的,“书礼来迟,还望陛下恕罪,这是书礼耗时两月为陛下赶制的寿辰礼,还望陛下莫要嫌弃才是。”
“爱卿的礼物朕岂会嫌弃,爱卿有心了,快快入座罢。”
后面话暮星尘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了,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殿前般配的两人,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原来潇漠寒是愿意带着心爱的人出来见人的,他们终究真的在一起了。
没意思,暮星尘霎时觉得酒水无味了起来,趁着没人注意偷偷从后面溜了出去。
只是他没留意到有一个人的眼神自发现他的那一刻起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呼…”终于出来了。
逃离了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后,暮星尘长长的吐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丢掉困扰。
这五年间,他不是没想过潇漠寒身边会有人,可想象和真实看到又是一回事,他终究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出了大殿,暮星尘寻着记忆穿过梅园来到了一处林间小屋,这是他昔年闯祸后怕被责罚时最喜欢来的地方。
只是尽管他躲到这里,方才大殿之上那两人般配的模样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寒风徐徐,小院中的玉兰花随着清风缓缓落下,只是往后再也没有拾花的人了。
没有闯祸后的责骂,没有被缠的太烦后的冷言冷语,也没有那些要命的家规礼仪了,如今的他就算捅破天也不再会有人在耳畔唠叨。
只是这一切同时仿佛也在提醒着他,“暮星尘,你没有父母,没有阿姐,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你什么都没有了。”
另一边,在暮星尘出殿后不久,潇漠寒也紧随其后出了大殿。
只是不同于暮星尘,他是光明正大的走的。
而对于潇漠寒的提前离宴,众大臣早已见怪不怪,毕竟摄政王操心国事,一心为国,不喜参加一切歌舞宴席他们是有目共睹的。
可显然这次他们猜错了。
因为他们一心为国的摄政王此刻已身在梅园。
时隔五年,再次踏足此地,潇漠寒步子从容,面色如常,只是每往里走一步,他眸中的寒意就多一分。
就如这十月寒冬,冰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哎,我说星尘,你不会真对那姓潇的动真格了吧?”
“开什么玩笑?”轻浮轻佻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你是在质疑我的品味?”
“没有,我这不是怕你玩着玩着把自己搭进去吗?”
“哼,你觉得我能真看上他那种妖孽?”末了还不忘在加上一句,“再说了我又不是真断袖。”
二十岁生辰礼那天,由于某人的特意交代,潇漠寒如约来到这片梅园,生平第一次有了也想过一过生辰的想法,可当他满心欢喜来到这里,入耳的却是这段对话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凉透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真的会有人因为一个无聊的赌约去缠着另一个人整天表达爱意,长达两年之久。
可转念一想,那个人若是暮星尘,也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没有质问,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解释,因为有了这个赌约,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虽贵为皇子,却一出生就被要被处死,最后万幸中的不幸活了下来,却要因为是后出生的那个背上妖孽的罪名,母妃不爱,父亲不要,就连下人见了他都要绕着道走。
暮星尘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喜欢他。
有了这样的认知,潇漠寒根本没有去质问的勇气,所以他逃了,打着任职的名义逃到了扶州,直到都城中传来暮家被抄。
“漠寒哥哥。”少女的声音像百雀羚鸟般婉转清脆,可这道声音出现在此地,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闻言,潇漠寒收回思绪,眉宇皱的更深了,眸中的寒意几乎快要贯穿人心,“谁允许你进来的。”
这片梅园早在三年前就被封为了禁地,整个皇宫上下无人不知,也从无人敢不遵循。
少女许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忙乖巧认错并解释道:“漠寒哥哥,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只是父亲说漠寒哥哥你身体恐有不适,让我过来看看。”
潇漠寒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冷漠道:“本王没事,你出去。”
他说要便要往前走,长袍却被人从身侧拽住,:
“等下,漠寒哥哥,我,我还有话跟你说。”
这次潇漠寒侧眸了,只是他眸中射出的寒光如东日寒霜般冰冷,让少女不自觉撒了手,但她的语气中仍是透着不甘,“漠寒哥哥,,父亲说不日陛下就会下旨赐婚了,这是我亲手做的荷包,你…”
只见少女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莲花纹样的浅蓝色荷包,那意思不言而喻。
潇漠寒的耐性本来已经到了极致,可那荷包上的纹样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刚想伸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响动。
没错,在小屋呆了会,怕商行君担心正往回走的暮星尘刚好撞见这一幕。
美人赠荷包,而潇漠寒伸手想去接,看样子是两情相悦。
对上那一双冰冷的眸子,暮星尘咳了一声道:“那什么,你们,你们继续,我就路过,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那天暮星尘说完便溜了,因为他实在不敢直视潇漠寒的目光,更说不出什么违心的祝福之语,只能无尽感叹着世间的变化。
五年,短短五年,竟然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改变。
他只以为潇漠寒和季书礼走到一起了,没想到人家这儿还有一个将要赐婚尚未过门的准未婚妻。
可他依稀记得那时潇漠寒分明曾说过认定了谁就会对其钟情一生的。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那话还指不定是对谁说的呢,不过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对他说的,当初是他既做了那样的选择,如今就没资格去质疑埋怨什么。
他只是……
他只是有些委屈有些心疼罢了,他本来可以一辈子赖着潇漠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