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宫中回来后,暮星尘难得没再折腾,安安静静的养了几日伤。
直到这日下人前来通报说林家公子来访,问暮星尘见是不见。
来通报的是个小侍女,许是初来乍到,对府中陈设还不太熟悉,汇报完后转身时因走的太急差点绊倒,暮星尘顺手扶了把,理了理松散的衣衫,道:“别着急,慢慢走。”
侍女站稳后对着暮星尘欠了欠身,红着脸埋头小跑了出去。
暮星尘生的本就好看,再加上那双狭长招人的桃花眼,又难得性子好,待人亲和,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无论是身在焉耆还是北凛,都是少女的倾慕对象。
侍女走后,暮星尘从衣杆上拿了件外衫披上,这才出去。
来至大厅,像是等候已久,林子亦率先打了招呼,“暮兄,我又来叨扰了,那日一别,不知暮兄身子可有好些?”
暮星尘笑着迎了过去,做出了请的姿势,“好多了,多谢林兄关心,请坐。”
林子亦摆了摆手,道:“哎,这有什么,想当年我身份低微,在那满是王公贵族的书院里,也只有暮兄你不仅没有同他们那般对我冷言恶语,还几度出手帮我,当然这些虽在暮兄看来不值一提,但我却从未忘记过,这不知道暮兄你回来,想过来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手的。”
暮星尘倒了杯茶,放至了林子亦面前,“劳林兄挂心了,我暂时什么都不缺,来,尝尝,这是我从焉耆带回来的大红袍。”
闻言,林子亦抬起,浅尝了一口,片刻后,忍不住真心夸赞道:“嗯,好茶!”
暮星尘笑着看了他一眼,“喜欢喝一会带些回去,我这还愁着喝不完呢。”
林子亦也没推脱,点头道:“那我还真是托了暮兄的福了,没去过焉耆竟先喝过焉耆的茶了,不过说起这个,暮兄这些年在焉耆过得好吗,当年…”
“当年暮家出了那样的事,我能力实在有限,没能帮得上忙,实在抱歉。”
暮星尘轻轻摇了摇头,“不怪你,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您呢,我看你变化倒是挺大的。”
闻言,林子亦挠了挠头,“我,我也挺好的,你离开的第二年,我大哥,也就是林峰,他因贪污杀人被流放了,你也知道的,我们林家就我和我大哥两个男丁,大哥出事后,他们对我的态度就慢慢发生了转变,所以,这些年,我也算过得还凑合吧。”
暮星尘点头,若有所思,“嗯,都挺好便好。”
接下来的话题无疑都离不开五年的变化和过程,可说到过往,暮星尘的思绪开始抛锚了起来。
风过树梢,院内的木兰花香透过窗棂点点略过口鼻,庭院内静谧非常,只听得到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叫和林子字连绵不绝的声音。约莫半个时辰后,暮星尘道:“所以我能得到赦免是因为潇漠……是因为潇王?”
林子亦道:“不知道,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有了这道赦免令你便能在这北凛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暮星尘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终是没忍住道:“那谁…”
林子亦没懂,“谁?”
暮星尘叹了口气,低声认命道:“就是…潇…潇王。”
林子亦还是没懂他要表达的意思,喝了口茶,直直的盯着暮星尘,“嗯,他怎么了?”
暮星尘捏紧了茶杯,轻咳了一声,心中腹诽林子亦白活了这么大岁数,这么不会来事,但无奈自己心中又实在想知道的紧,最终只得主动问道:“潇王……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他啊……”林子亦顿了顿,道:“那日你也看到了,他可不是那个无人问津人人可践的潇王了,人家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你说他过得好吗?”
暮星尘点头,“也是,那日我见他和季书礼一同出现,他们…”
林子亦眸光微动,突然开窍了般,“你想知道这些年的感情状况?”
暮星尘略有些心虚,不自在道:“好歹也算旧,旧识,我关心关心不为过吧?”
林子亦点头,慢慢细说了起来。
暮星尘只是静静的听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道:“他们竟没有在一起?那他为何至今还尚未娶亲,怎么说也是二十有五的人了。”
林子亦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说陛下好像有意把李家小姐许给潇王,就等着这次万寿节一过便赐婚呢。”
暮星尘笑了笑,“是吗,那挺好的。”
当年暮星尘毫无顾忌的示爱潇王是整个都城皆知的,虽不知两人为何分开,但如今听暮星尘提起,林子亦试探性问道:“暮兄你如此关心潇王的事,是不是还…”
“没有的事。”还不等他说完暮星尘便道:“那李家小姐那日我在梅园见过了,挺好的,天生丽质,灵俏动人,和他,挺般配的。”
停顿了片刻,只听他又道:“有生之年,能看到他终于要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了,我很高兴。”
原来是那年,暮星尘刚把人哄到手,说要帮潇漠寒达成一个愿望时,潇漠寒看着一望无际的花海,平静的说道:“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当时的他满心沉浸在终于让潇漠寒点头答应的喜悦中,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好,我定会帮你达成此愿的。”
昔日种种如滔滔江水在脑中翻腾,暮星尘闭了闭眼,刚想开口岔开话题,便听到林子亦道:“等下,暮兄方才说的梅园可是皇宫□□的那片梅林?”
暮星尘点头,“正是,怎么了?”
林子亦轻轻敲击着桌面,“可那片梅林不是早在三年前就被下令禁止入内了吗?暮兄你确定是在那里见到的他们?”
“封了?。”暮星尘眉宇微皱,不解道:“因何而封?”
林子亦摇头,“不知道,不过暮兄你以后还是不要去那里了,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暮星尘心不在焉的应道:“行,我知道了,多谢林兄提醒。”
林子亦走后,暮星尘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欲知暮婕儿当年枉死真相,今夜子时,越王府。”
越王府…
暮星尘眉宇微皱,拿着信笺又看了一遍,心下不禁疑惑了起来。这些年他虽不在北凛,但基本的消息他还是知晓一些的,这越王府不是早在四年前就被封了吗?
还有,这都过了五年了,又有谁会比他还关心他阿姐的事,他这还刚回来几天,如此迫不及待,此事必定有蹊跷。
可事关阿姐,暮星尘还是打算今夜去冒险一探。
入夜,暮星尘穿上夜行衣出了清风院,虽说这些年他安分了不少,但翻起强来却完全没因为这些许安分而生疏半分,只是奈何这架身子实在虚弱,翻起来有些力不从心。
进入越王府后,暮星尘先是打量了一番周围,才把眸光又放到了地上的那点点火星处,“既然来都来了便现身吧。”
“半夜三更的,你不好好待在清风院,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是…
暮星尘几乎是立马就看向了声源发出的方向,这是潇漠寒的声音。
“你……”暮星尘喉结微动,难掩心中的暴跳如雷,“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着缓缓走近的步子,感受着那寒冬还冷的目光,暮星尘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你…”
“怎么?你来得本王难道就来不得?”
借着月色,暮星尘得以把眼前之人全部收入眼底,但也正因为月光太过明亮,他有些开始怀疑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比起年少时,潇漠寒似乎又更为冷漠了几分,也长高了许多,眉眼更为凌厉了,年少时眉心那因常年郁结而散不开的忧思也化为戾气,让这张本就冷漠的脸庞看起来更加让人望而生畏了。
许是他半天没答,潇漠寒又道:“说话,三斤半夜你来此处作甚?”
“我…我是因为这个。”一如五年前那般,只要潇漠寒声音一大点,他就止不住开始结巴,像个做错事接受盘问的小孩子一般,老老实实从怀中掏出了那封匿名信。
潇漠寒接过信看了眼,眉宇间的阴鸷之色更深了,“这种信你也信?”
暮星尘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你不也来了。”
潇漠寒把信给他扔了回去,“本王执掌都察院,调查案件乃本王职责所在。”
暮星尘胆子大了几分,“那你…是不是也收到了同样的信?”
潇漠寒道:“这是我北凛内部的事,本王没必要同一个他国使节汇报吧,且此事事关皇家,本王岂可随意告诉一个外人。”
左一个他国,右一个外人的,虽知道潇漠寒说的是事实,但暮星尘还是莫名有些鼻酸,连带着声音都参杂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委屈,“可,可这事事关我阿姐,你能不能…能不能…阿嚏!”
死寂一样的静,潇漠寒脸上阴晴不定,片刻后,那道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跟我来。”
许是在寒风中站的太久,暮星尘腿有些僵,反应过来后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潇漠寒回头看了眼身后之人,“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
暮星尘微愣,刚想回答便听到潇漠寒又道:“你就不怕本王趁机报复?”
暮星尘喉结微动,直视了那双冰冷的眸子,“不怕。”
潇漠寒却笑了,眯着眼看了过去,毫不掩饰的自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暮星尘,“是吗?可你都没问本王会怎么报复。”
这话听着实在不怎么正经,暮星尘耳根微红,只得硬着头皮问:“你会怎么报复?”
潇漠寒没再回话了,只留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