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承宣问道:“娇娇,相公叫的是谁?”
沈娇的回答却颇为狡黠,“叫的当然是我的相公呀、还能叫谁呢?”
这当然并非虞承宣想要的答案。
此时,沈娇猝不及防地被虞承宣抱起来,坐到了那人的腿上。
虞承宣手拿过一坛酒,他并不像京城贵公子喝酒时那般用酒樽斟酒,而是就着酒坛豪饮一口。
酒坛被放下后,沈娇被亲住了。
沈娇醉了,他眼神迷离,双手不自觉地缠上虞承宣的脖颈,待到结束后,又小声喘着叫相公。
虞承宣笑道:“娇娇,不肯说,是因为你心中想的是别的谁,嗯?”
沈娇不善于撒谎,他的心绪几乎从面上就可以看出。
在这个吻不久后,沈娇移开视线,陷入了沉默。
虞承宣看过去,见沈娇拿起酒樽,给自己斟酒,他到底是已经醉了,喝了一会就觉得恶心。
虞承宣摸了摸他的脑袋,方才的气恼转瞬间消失,好声好气地问道:“娇娇,怎么了?”
镇北侯常年驻守北疆时,作风铁血,饶是被任何一个他的手下看见他这般刻意收敛了、用平和的语气安慰人的场景,都要吓得去自请军鞭二十记了。
沈娇哽咽几声,伸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胳膊,说道:“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什么?”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连虞承宣说了更多安慰的话语,也听不见了。
忽然,沈娇似是看到了什么,他吓得钻进虞承宣的怀里,哆哆嗦嗦地说道:“火!”
虞承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瞧着的是燃烧着的火烛。
而此时,虞承宣能够直观地感受到沈娇剧烈颤抖着的身躯,他在害怕,那么,是在怕什么。
在清醒的时候,沈娇原是不怕的,可是此时,那一世自己被泼上油,活生生地被顾如霖烧死的画面却如鲠在喉。
虞承宣抱着他,过去吹灭了蜡烛,室内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只是厢房黑了,二人也没歇息。
沈娇撑着桌子,止不住地觉得恶心。
镇北侯要出去叫人,又不忍心叫沈娇一个人呆在厢房里,于是便抱着他出去。
但是沈娇醉得太厉害,被镇北侯抱出去时,披着那人的外衣,只露出来一段藕似的手臂揽着虞承宣。
厢房外站着的,都是镇北侯的亲信,看见此种状况,都是自觉地低下头去,却忍不住用余光去瞥——二人这时候出来,能有什么事?
虞承宣冷声说道:“叫个太医过来瞧瞧。”
侍卫听了,也是面色一红,他的余光不由得看了看虞承宣怀中的沈娇——总不会是自家侯爷太过蛮横,把娇气的小少爷弄坏了,才急急忙忙这般衣衫不整地出来……
虞承宣皱着眉头,骂道:“看什么呢?自己去领罚。”
侍卫脸色白了,说道:“是!”
然而,就当侍卫准备去叫太医的时候,沈娇却哭出来。
“不要、不要叫太医……”他的声音太轻,“呜、我歇息下就好了……”
他好似是心底有什么隐隐的猜测,极力避免那个答案的出现。
虞承宣皱眉,说道:“都这样——”:
沈娇颤抖了一下,他垂着眼眸,不再说话,神情却是很低落的模样。
虞承宣看他这样,心想自己要是强行去叫太医,未免还要惹人厌烦,便是暂且作罢,他说道:“好吧。”
镇北侯又抱着人回屋里,厢房内黑漆漆的,从外也看不出来里面发生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一向冷酷铁血的镇北侯坐在床边,捉着沈娇的小腿肚,小心翼翼地将醉酒的人所着的绣鞋摘下。
……
西地的洪灾损失极重,洪灾过后又是瘟疫容易泛滥时节,但是三月有余,沈琛却是将事务处置办好,已然回来了。
皇太子回京声势浩大,饶是沈娇日常住在太昭寺,那日也去观了场。
前些日子沈琛寄信过来,叫他于某处候着,想见一面。
沈娇本不想来。
在皇兄院子里住的那些日子,他总觉得是最后相处的时日。
说到底,沈娇对于梦中,皇兄不见他,见了又让他滚出宫,还是有怨的。
但是他反反复复读信,纸已然被揉皱,还是放不下信中皇兄所说的顾家和顾贵妃的旧事——他没有要求皇兄去查,但是沈琛却是去查了。
沈琛一见他,就从马上跳下下来,眼眸中的欣喜难掩,凌厉的凤目都柔和起来。
沈娇却是稍稍避开,叫道:“太子殿下。”
比起以往的“太子哥哥”,这种叫法明显要生疏许多。
沈琛面露不悦,一双眼睛将沈娇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开口便是:“这些日子去哪鬼混了?”
沈娇穿着单薄,以往他最喜艳红,现在衣物却是素色,他眉眼柔和,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以身渡人的小菩萨,漂亮可人。
沈娇嗔怪道:“我还能去哪儿鬼混?”
“不过是在太昭寺替人祈福。”
沈琛看他,问道:“为我?”
沈娇不回答,只是兀自向前走了一段,待到身后脚步声响起,他忽然转身,裙摆在空中打转,转出一朵素色的花。
也就在这时,沈琛紧扣住了他的手腕。
皇太子殿下挑眉,问道:“不是为我祈福,嗯?”
沈娇说道:“我自然是为皇家祈福。”
也不是独一给去往西地赈灾的皇太子祈福的。
这回答本该是让人满意的,只是沈琛却忽然不满起来。
他觉得这回答不够,再怎么说,就算沈娇不是九皇子,他们也是做了二十余年的兄弟。
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生分?
若要让沈琛算算二人开始生分的时间,那么大抵是在那次沈娇落水受了风寒之后,那些日子,就算是住在皇太子的府邸中,沈娇看起来也好像魂不守舍,对着他的太子哥哥,也没有以前那般热情了。
沈琛算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何种隐秘。
而且像沈娇这种娇气的人,怎么会愿意在太昭寺久住?
沈琛一直觉得,沈娇要去太昭寺是说的气话,只是说了这么久,这人还没有后悔,也是奇怪。
沈琛问道:“你真甘心一辈子去做小和尚?”
沈娇朝着他微笑,说道:“这话老早就有人问过我了?”
沈琛眉头微挑,一句话,第一次问是关心,第二次就会让人感到不快了,他没想到在自己之前,还有人问过沈娇这事。
“是谁?”
沈娇垂着眼眸,低声说道:“秦兆。”
沈琛看着他,忽而笑道:“娇娇,你现下又要回太昭寺,不住几日?”
沈娇眨了眨眼眸,他颇为无辜地说道:“皇兄那府邸我住了好久了,不去了。”再者,他也记得梦中是皇兄将他赶出那府邸的。
沈琛似乎有些不满,他握着沈娇的手腕不放,说道:“跟我去个地方。”
“你的生日宴就要到了。”沈琛说道,“去给你挑个欢喜的礼物。”
听沈琛提起来,沈娇忽而有些恍惚。
他是冬日出生的,现在看来,这出生大抵是不受欢迎。
上一世,在监牢里的时候,自然没人提起来他的生辰,沈娇也没有熬过去那场大雪。
“嗯。”
沈琛忽然说道:“上次送你那只鸟儿,还养着?”
自然是没有。
沈娇心想,他去太昭寺太过匆忙,衣物也没能带上多少,更何况鸟雀?
“没有。”
沈娇说得有些心虚,“大抵还在秦兆那。”他心想,说不定那人早就把鸟养死了,好一点,说不定放走了。
沈琛问:“再选一只?”
沈娇犹豫半晌,说道:“再说罢。”
沈娇坐上了太子殿下的马车,帷幕拉上,车轱辘不停地转着,他坐在马车上吃早就备好的零嘴。
沈琛看着他,突然问道:“娇娇,几月不见,你倒是在太昭寺、被人养好了。”
沈娇抬起眼眸,他的面色红润,笑道:“哪有?”
沈琛说道:“我记得你不好酸口。”
沈娇曾经是不喜酸,现下却像是变了性子一般,只挑酸的吃。
这显然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