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太过漂亮,虞承宣的呼吸一窒,在被看着的时候,他仿佛浸入了一团温热的桃花泉中,被那水色的眼眸勾得魂不附体了。
虞承宣位高权重,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确实是太漂亮了,才会让他如此失态。
不过,虞承宣转瞬便反应过来,他冷笑了声,站起来,倾身过去,说道:“娇娇,方才还在我面前和人纠缠呢,这会又只要皇叔了?”
沈娇说的话太假了,虞承宣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骗去。
沈娇苦恼地皱起眉,他生硬地转移话题,说道:“秦兆说,他也做了那个梦。”
“那个我死掉的梦。”沈娇看向虞承宣,问道,“皇叔,你呢?你梦见我是怎么死的梦?”
虞承宣似乎并不想提起梦中的细节,他移开视线,仿佛安慰似的对沈娇说道:“……娇娇,别怕。”
沈娇问道:“那、在皇叔的梦里,我也是被烧死的吗?”
虞承宣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不知道。”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入棺了。”
沈娇忽然松了口气,他微微笑出来,他本以为按自己的猜想,顾如霖在烧死他以后,会把他的骨灰丢到乱葬岗,不过他死在火里,该是尸骨无存吧,那怎么会有棺材呢?
虞承宣说道:“那口棺是空的。”
话说至此,虞承宣又说道:“我只梦到了那口棺材。”
实际上,虞承宣还留藏着许多话未说,比如梦中京城不知何种原因大乱,又比如说,他带着大军平定叛乱后,直奔牢狱,却没有找到沈娇的尸骨……最后,却是在九皇子府中的桃花树下,找到一处合葬棺椁,棺材中也并非什么都没有,有的是沈娇的旧衣。
桃树边有碑文,所刻的是——秦兆与其妻沈娇之墓。
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以示情深意重。
但是秦兆未死,沈娇却已尸骨无存。
而虞承宣梦里梦外都是生气,当即就命人将碑拆了。
梦中,虞承宣再回北疆的时候,怀中死死地捏着那件旧衣。
上面仿佛还有那个人生前的气息。
当虞承宣从这梦中醒来后,他便是率着贴身护卫,连夜急行军,听闻沈娇要去太昭寺,便匆匆赶去,一路上都没有合过眼。
他所庆幸的是,这一世,他终于赶上了。
这时,虞承宣忽然问道:“你说,是那个叫顾如霖的,将你杀死的?”他的话语里不乏戾气。
沈娇“嗯”了一声,他垂下眼眸,小声说道:“我占了他二十余年的皇子身份……大抵是罪有因得。但我、不想死……”
虞承宣不说话,伸手将他搂进怀中。
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温度,似乎是有着宽慰的作用,沈娇此时才放松下来,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仿佛轻松了许多。
虞承宣说道:“怎么能叫罪有应得?”
“抱错又并非是你的过错。”
沈娇顿了顿,说道:“可是,当年的接生婆子、侍女都死了,都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她们要是无意的还好,要是有意的,我在皇家过的时日,岂不是闹剧……”
虞承宣沉思半晌,说道:“不。”
虞承宣说道:“你确实是顾贵妃的亲子。”
虞承宣说道:“我早年无意间与顾贵妃有一面之缘,你与她长得,极为相像。”
沈娇说道:“过去那么多年了,镇北侯怕是记错了。”
“不。”虞承宣说道,“你母亲生得倾国倾城,与你一般模样,你怎会不是她的孩子?”
沈娇说道:“……顾夫人才是我的亲母。”话虽如此,在那个梦境里,顾夫人待他并不好,常人都说顾夫人心善,但是这善良的顾夫人却是令人将重病的沈娇丢弃在暴雨中,还陷害他叫他进入监牢。
虞承宣说道:“谁跟你说的?”
沈娇说道:“……宫里的人,都这般说。”可是,顾夫人对他冷淡许多,顾家也是,事发后这么多日,顾家无一人来看过他。
虞承宣笑道:“假的。”
“你与我仔细讲讲,陛下现在相信的,到底是何种解释。”
沈娇将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虞承宣听闻后,思考片刻,便觉察到不对劲,当年的人都死了,老皇帝记性显然也不好了,怎不记得,当年顾贵妃和顾夫人的产期,不是同一日呢?
当年,顾贵妃和顾夫人的产期将至,也是元宵佳节,虞承宣恰好在北疆大胜一场,受赏进宫,走至半途听闻贵妃早产了,宫中的太医大半都去了,二人产期都不是同一日,怎会有调换可能?
再者,当年经手的知情者都死了,怎会是偶然,明显为的是杀人灭口。
顾家,怕是有动静。
虞承宣心想着,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他笑了,但是身上的血腥味却是越发浓重了,使得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虞承宣说道:“再计较也麻烦,不如直接杀掉罢。”
沈娇一时间被他身上骤然变化的气势吓得浑身一颤,他握着镇北侯的手,他就算再怎么蠢笨,这时候也被吓出些清明来,说道:“怎能杀……顾家是三朝元老,顾如霖又是皇子——”
沈娇又说道:“而且皇叔,若我真是顾家的儿郎呢?”
虞承宣还是笑着,现在他倒不叫人感到威慑的气息,反倒是像得意,“若娇娇真是顾家的孩子,嗯——”
沈娇抬起头来。
此时,沈娇还很是不明了事情的走向,他歪着头,眨着眼眸,看起来很是无辜,也是一副无知无觉、极为天真烂漫的模样。
虞承宣笑起来,说道:“若沈娇真是顾家的儿郎,那我早就该去向顾家提亲,叫娇娇风风光光地着嫁衣进我镇北侯府。”
听起来颇像是玩笑话。
沈娇的声音有些颤,他像是怕了,撒娇般说道:“皇叔,我与你可没心思。”
虞承宣挑眉,说道:“娇娇忘了,小时候我要走的时候,你还抱着我叫我别走,说要嫁给皇叔的呢。”
沈娇有些糊涂了,他可不记得自己说过,再者沈琛也与他说过这话,难道自己小时候那是见一个爱一个,见了谁都要结亲吗?想必是这些人拿话来糊弄他的。
沈娇又一次生涩地转移话题道:“不、不说这事了。我有些想喝酒。”
古来自有借酒消愁一说,眼下沈娇情绪也低落得很,说喝酒,未免也没有借着酒劲胡闹泄气的意味。
而虞承宣看沈娇撒娇似的对着自己比起手指,大笑起来,他又是想到,沈娇大概是觉得自己酒量不错,若是能把他一次性灌醉了,好过被盘问。
虽说军中有禁酒令,但是虞承宣的酒量并不差,而且常年在边疆苦寒之地,寒冬时温酒保暖是民俗,怎么也比沈娇这个病秧子要好多了。
虞承宣猜到他的心思,说道:“我上京城来,特意带了几罐美酒,来人——”
外面守着的士兵立刻敲门进来,听候镇北侯的命令去拿酒。
虽说喝酒在寺中也是忌讳,他这镇北侯的面子用来给沈娇喝酒作陪,也是好笑。
等酒来了,沈娇给两人盛酒,装作不经意地给虞承宣多倒了些,他自觉聪明,以为虞承宣没有发现,实际上这些小动作早就落到了虞承宣的眼中,只不过虞承宣没有说罢了。
沈娇的酒量不错,却也只是在京城内算是不错,被镇北侯灌下两三坛塞外带来的好酒,立刻就趴在桌上了,他醉得厉害,这时候哄他说什么似乎都可以。
虞承宣打趣道:“娇娇,你醉了。”
“唔、我没有……”
虞承宣看他眼神都迷离了,又笑道:“没醉?那娇娇叫声相公来听听?”
沈娇抬起头,他轻声唤道:“……相公。”
虞承宣的心情因为这一声相公都美起来,看见沈娇掰着手指在数,问道:“娇娇在做什么?”
沈娇朝着他痴痴地笑,撒娇道:“在想、想,相公,什么时候亲我呀?”
沈娇当真是醉得极为厉害,他的周身都萦绕着酒气,并不刺鼻,与他身上的幽香混合起来后,反倒是散着一股甜/腻的滋味。无端地叫人从心间燃起来一团热烈的火。
他的唇色也被酒液染晶亮,见与虞承宣一时间不给他答复,他颇为少年气的赌气起来,眉头蹙着,脸颊鼓起。
“相公——”
撒娇一般,带着砂糖一样甜腻的轻微喘//息,在厢房内回荡。
虞承宣久经沙场,饶是上阵杀敌的时候,心也没有跳得像是此时这般快。
虞承宣深吸一口气,却不知道从哪里来得一股十足的定力,他说道:“坐过来,娇娇。”
沈娇朝着他眨眼睛,歪头问道:“……为什么要坐过来呀?”
“不是要相公亲吗?”虞承宣挑眉,“你不过来,怎么亲。”
沈娇想了好长一段时间,觉得虞承宣说得是,他笑起来,说道:“好!”
“若是想相公,就快些过来。”
他从椅上跃下来,小跑着撞进虞承宣的怀里。
沈娇仰着头,水汽氤氲的桃花眼惹人又可怜,盯着虞承宣撒娇道:“要亲的、要相公亲的。”
他的话语说得极为含糊,说到一半,就好像等不及了一般,脚尖踮起来,要碰虞承宣的唇。
只是还没亲上,就被握住了下巴。
“干什么呀……”
虞承宣方才一时欣喜,却又在转瞬间按下这情绪。
毕竟他也不知道沈娇这话中的相公,叫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