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提起镇北侯,到底是让秦兆越发恼怒。
秦兆的眼神冷下去,他死死地抓住沈娇,半点也没有放松。
沈娇胡乱地踢踹着,但没甚么力气,最后他狠了心,朝着秦兆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这记巴掌力道算小,但是声音并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秦兆仍是抓着他,只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秦兆抬起头,望着沈娇的神情有些怔住,半晌,他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沈娇偏过头,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而是说道:“没有为什么!”
秦兆忽然问道:“当年你向陛下提亲的理由,说的是喜欢我。”
沈娇没有思考,立刻便反驳道:“现在不喜欢了。”
秦兆不说话了,他还是凑近来,紧紧地抱着沈娇,此时他莫名地有许多话想要脱口,却又沉默了。
沈娇也是紧张起来,那人的呼吸触及到他的脖颈,再加之,二人还是这样一副……奇怪的姿势。
和离之后,他再见秦兆,心境也是和从前不一样,眼下他垂着眼眸,竟是想到,若是虞承宣能按照自己的要求找过来,就好了。
秦兆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说道:“你不会死,是吧?”
沈娇回道:“你又不关心我、知道我死或是不会死,有什么意义呢?”
沈娇能够感受到秦兆灼灼的目光,对方一直在盯着他,呼吸也越发粗/重起来,过了许久,秦兆才说道:“有的。”
“我想要你活着。”
秦兆很少有说情话的时候,这人能说出这般话语,已是难得,但是却让沈娇觉得莫名的悲哀。
沈娇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死过。在那个梦里,我不觉得它是梦……”
沈娇偏过头,他静静地看着秦兆的眼睛,忽然笑道:“我是被活活烧死的。你梦到这个了吗?”
秦兆不说话,只是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他死死地抓着沈娇的肩膀,手指上的力道用得极大。
沈娇说道:“是顾如霖杀的我。但我觉得,我是因为你死掉的……所以,不要再来见我了,秦兆……”
秦兆的嘴唇翕动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任何语言在这时候仿佛都是苍白的,也没法组成合理的句子。
“我——”
沈娇说道:“你抓痛我了、松手。”
秦兆下意识地就听从他的话,松开了。
只是他的手臂仍撑在沈娇的脸侧,将沈娇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忽然,厢房那已经合拢的门却猛然被人从外界踹开,随即,一个浑身散发着杀气的身影大摇大摆走进来。
秦兆偏过头,一眼就认出,那是虞承宣。
秦兆问道:“镇北侯,有何贵干?”
虞承宣冷笑一声,问道:“秦兆,你这又是在作何?”
秦兆没有对虞承宣回答的意思。
虞承宣抽出张纸,上面画押着秦兆和沈娇二人的手印,这是当初秦兆决定签下的和离书,一式两份,一份放在秦兆处,早早地就被撕掉了,一份被沈娇藏着,在来之前,也是给了虞承宣过目,又收在镇北侯那了。
秦兆不想看,也不想再听,却是在怀中人开口的时候,放人走了。
沈娇说道:“你、别碰我…”
秦兆沉默不语,他深吸了口气,侧身让沈娇离开。
沈娇恍惚了一下,踉踉跄跄地,最后撑着墙才稳住身形。
他有些走不动路,腿软绵绵的,只是低声抽泣着,过了半晌,沈娇朝着虞承宣伸出手掌,俨然一副要抱的样子。
虞承宣伸手将他抱起来,沈娇埋在虞承宣的肩头,被像是哄小孩一般拍打着后背。
秦兆垂下了眼眸,冷瑟的风自敞开的门扉处吹进,叫他掌心的温度越发冰冷起来。
虞承宣挑眉,冷哼一声。
沈娇嘟囔道:“我才不想和你纠缠不清,再这样下去,你那个白月光就要弄死我啦。我才不想被他烧死呢!”
仿佛泄愤一般说出来的话语。
沈娇娇气,该是最怕疼的,被火活生生地烧死,该是最疼的,但是他却是因为自己死的。
如此荒唐又可笑的事情——
秦兆忽然不知该怎么面对沈娇了……
直到和离后,秦兆才清楚地意识到,那曾经喜欢粘着他的小皇子再也不喜欢他了,再也不想成为他的妻,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纠缠了。
眼看着虞承宣就要抱着沈娇离开,秦兆突然哑声喊道:“沈娇!”
沈娇愣了愣,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回头,却在这时候被虞承宣按住了后脑勺。
虞承宣在他泛红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颇为可亲地说道:“娇娇,别理他。”
沈娇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兆说道:“沈娇,我想再见你、许多面。”
他讲得极为生涩,语气中满是不舍,许是方才知道的那些事叫他心绪不定了,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沈娇小声嘟囔道:“他要是与我下跪,我说不定会考虑一下。”
这说的大抵是气话。
但是,这极轻极轻的话语,却是被风吹进了秦兆的耳朵里。
秦兆面色如常,神情不变,却是猛然跪下了。
沈娇一惊,索性虞承宣用力不大,他回过头去,看到秦兆跪在地上。
秦兆说道:“沈娇,你回来。”
当真是他说跪下,秦兆便跪下求了。
沈娇惊讶片刻,许是觉得秦兆不会做此举动,男儿膝下有黄金,秦兆是读书人,断是该最注重这些道理。
秦兆看着他,眼神依旧冷淡,却仿佛充斥着某种沈娇看不大懂的情绪。
虞承宣笑道:“秦公子何必这样作秀。”
“你话说得一无愧意,理直气壮,二无悔改,你这哪是求,分明是逼娇娇答应,嗯?”
虞承宣素来驻守北疆,军中风气豪放不羁,大笑起来时声音粗犷,朝中士人拐弯抹角的说话不同,便是直接点出来自己对秦兆的不快。
沈娇不再去看秦兆,他转过头,将脑袋埋进虞承宣的肩膀,他的声音又轻又小,仿佛怀念起来什么,说话间有些犹豫。
“我不太想见秦兆了……”
虞承宣觉得,沈娇这话,仿佛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而不像是对着自己所说。
秦兆低声说道:“不要走,沈娇。”
那声音传来,使得沈娇愣神片刻,他忽然间鼻尖泛酸,想到自己之前,与秦兆结亲时候的洞房花烛夜,好像也这样恳求过那人,不要走。
新婚夜,驸马爷去找人喝酒,到底是一件非常难堪的事情,沈娇当时不说,后来这事情被人写进话本传唱开来,话本歌颂秦兆和顾如霖的感情、骂沈娇不知廉耻,他知道时也没有伤心至此,现下,看着秦兆跪下求自己,却是让他记起来那一段往事。
秦兆过去对他有多过分,现下他难过时,便是将一连串的往事想起来,越想越是觉得难过,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染湿了虞承宣的衣衫。
秦兆也听见他小声的抽泣,一时间有些无措。
不过现在这种情形,秦兆竟是无端地怨怒起来,沈娇以前说是喜欢自己,却也没有、撒娇到这种地步。
说起来有些可笑,秦兆和沈娇身为夫妻,连肌肤之亲都是有过了,现在却怨恨起来,沈娇不会趴在他的怀里哭着求安慰。
秦兆这般想的时候,也是没有想起,以前他对于沈娇的态度太过冷淡,饶是再不知趣的人,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朝他撒娇,再说沈娇以前喜欢极了他,想让秦兆喜欢自己的心思占上方,再过父皇兄长被娇宠,也说不得这般撒娇卖痴的话对厌恶自己的夫君听。
沈娇埋在虞承宣的肩膀上,手指抓紧了那人的衣衫,甚至深深陷入到了衣物中去,他小声哭得可怜,“走、走啊……”
虞承宣啧了一声,饶是在北疆,他也听说了九皇子闹出笑话,非要嫁给秦兆不可,现下沈娇不去搭理秦兆,他自然是有些高兴,可是这副模样,他倒是像被当作二人之间感情的垫脚石了。
虞承宣抱着沈娇,走出一段路,半是回头,看秦兆犹豫着要跟上来,冷哼一声,他转头看路,放话给秦兆听,“别跟了,没听到娇娇不想理你么?”
秦兆垂下眼眸,他立在冷风中,此番情景,倒是和上次的很是一般,然而,梦中之景却在这时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那人梦中还对自己如此痴恋,为何,在现实中,就不能那般呢?
可是他记起来梦中沈娇的确是死了,又不想要那样的现实了。
……
沈娇被抱回厢房,他坐在椅上,垂着眼,不知是难过还是其余,总之,是回来后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桌上有封书信,是沈琛的人带来放着的,可是沈娇现下也没有心情看了。
虞承宣坐在木桌的另一头,手臂撑着脑袋偏过来看他。
“娇娇?”他唤道。
没有一点反应。
沈娇的神情恍惚,仿佛不知觉地就要离开此世,叫人觉得很是寂寥。
虞承宣加重了语气,叫道:“沈娇。”
沈娇这才给了一点反应。
他像是被吓着了,缓缓抬起了头,迟迟才叹了口气,又垂下眼了。
沈娇去找秦兆的时候,虞承宣也是在的,那时沈娇是富有生气地、极为有趣地说要让秦兆见识下,叫那人别再跟过来。
却是回来后,便是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当真是叫虞承宣心烦起来。
因为虞承宣也是知道,沈娇这副模样,是秦兆造成的。
虞承宣向来直言,说道:“你说要了断了,就别再去见了。”
沈娇呜咽着嗯了一声,他抬起手指,恍惚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唇,又仿佛触电一样收回手来,说道:“我不想去见他的,我本就不是去见他的……”
他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望向虞承宣,“我只要看着侯爷就好啦……”
他的声音极软,带着沙哑的腔,因着声音刚被吻过,叫人又是气恼,又是沉醉。
“我没有伤心呀。”
沈娇微微扬起嘴角,笑道,“还多亏了侯爷今夜、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