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常有人过来和他敬酒,神态或卑谦或低眉,无不讨好。
今天来的都是些世家高干,平时哪个不是被人捧在高处。
能做到让这群鼻孔看人的二世祖都低头谄媚,林琅不用细想也能猜到身份。
有钱人也分圈子,裴清术自然是在顶端里的顶端。
是林琅仰折了脖子也看不见的人。
这个聚会,如果不是因为徐初阳,她恐怕连张入场券都拿不到。
哪怕她顶着徐初阳女朋友的头衔,那群人,也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层关系在他们看来形同虚设。
老院儿一起长大的,都是old money。
哪怕上代们没明说,但他们这些小辈都心知肚明。
恋爱可以随便谈,和谁谈、谈几个都没人管。
但结婚就别考虑了。
运气好,他们结婚的对象正好是自己喜欢的人,运气不好也没关系,婚姻对于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桩交易。
old money与old money之间的人脉共享,能做到利益最大化,钱滚钱利滚利,最后越来越有钱。
谁又会嫌钱多呢。
更何况,在座的谁不知道徐初阳和蒋杳之间的那层关系。
谁又会去在意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小丑。
更不可能浪费时间去培养一段无关紧要的关系。
所以,没人和林琅说话。
哪怕是关于徐初阳的一些话题,也大多都是带着蒋杳的名字。
他们说:“小杳姐姐,你管管徐初阳,平时只知道工作和学习,我们组的那些局他一次都没参加过。”
他们还说:“震哥从小就这样,只听小杳姐姐的话。”
像是一团混沌的迷雾,音乐声和谈笑声糅杂在一块。
林琅抬眸去看头顶的灯。
明明是起照明作用的灯,为什么却这么暗。
她不明白。
就像人类的感情。
明明已经有了爱的人,却还要将无辜的人拉扯进来。
林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洋酒度数挺高,她酒量一般般,才喝了一口就头晕目眩。
模糊中,她听到有人焦急开口:“别啊术哥,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你这才刚来多久,兄弟们还没和你说上话呢,你这就急着要走了?”
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掷入一粒石子。
荡起的涟漪轻微,却还是难以让人忽视。
男人的声音,温润中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松弛感:“家里有点事,改天再聚。”
哪怕对方再想留,眼下也找不出多余的话来,只得重点圈出那句:“那记得啊,有空了聚。”
男人轻声笑笑:“嗯。”
林琅因为这声笑,下意识往声源处看了一眼。
灯光昏暗的包厢,哪怕站在背光暗处,仍旧折损不了男人身上半分清贵儒雅。
他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可林琅分明看见,平静的湖面在他眼底,没有生起任何涟漪。
她头疼的厉害,收回视线便去拿桌上的水。
企图用这种方式稀释一下胃里的酒精。
门打开,又关上,男人离开。
只余下空气中剩余的沉香。
那种厚重的神圣感,与这里的奢靡欲望不太符合。
林琅实在头疼,洋酒后劲比她想象的要大。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男朋友,想要求助于他。却见他早就被那群人拉去打牌。
蒋杳坐在他旁边,拿着牌,她应该不太会,还得徐初阳在一旁教她。
“一对k,压他。”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温和,有耐心。
隔了这么远,林琅都能清晰听见。
包厢门再次打开。
这次进来的是酒保,他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姜醋:“这是刚才一位客人让我送来的。”
红糖和生姜。
都有舒缓头疼的功效。
-
那场聚会是在裴清术离开后半个小时散的局。
回去的路上,因为喝了点酒,所以徐初阳另外叫了车。
他自己的车被司机开走了,送蒋杳回家。
林琅和他一人坐了一边。车内有些闷,她把车窗半降,感受着窗外的冷风灌进来。
她其实有很多话要问他。
当初为什么要和自己在一起,为什么要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年送给她一条和蒋杳同款的裙子。
其实她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那天东大操场那么多人,天色又那么暗。除了烟花在天空炸开的瞬间,短暂的光亮让一切变得清晰。
他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林琅。
肯定是有原因的。
林琅一早就知道是有原因的。
一开始她还能够自欺欺人骗自己,是因为一见钟情。
在她对徐初阳一见钟情的同时,他对自己同样一见钟情。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一见钟情。
她头靠着车窗,笑了一下。
这种温馨浪漫的情节,也不可能属于她这样的人。
妄想之人,终归没有好下场。
徐初阳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空间内响起,是林琅熟悉的温和声线,他说:“小琅,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呢,聊白月光回国了,他要放弃自己,然后勇敢奔赴初恋?
凭什么。
林琅摇头,她不想聊。
“我今天有点累了,以后再说吧。”
徐初阳没有勉强她:“嗯,累了就先睡一觉,到家了我再叫你。”
她真的睡着了,可能是最近因为做噩梦的原因,精神持续紧绷,太累了。
从酒吧回家半个小时的路程,这短暂的半个小时,已经足够她完整地做一个梦。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里,她又反复做着不同的噩梦。
每次醒来的场景也都不同。
有时是在清佛寺,有时是在领养她的住户家里,有时她在一个老旧的院子内。
但每次醒来,她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望着天空,一个人发呆。
清佛寺内有一口古井,不知从何时开始流传起一个谣言。
往里面扔硬币可以向水神奶奶讨一个愿望。
林琅看着古井里的硬币越来越多,她去问外婆,在这里许愿真的有用吗?
彼时外婆刚扔进一枚硬币,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希望水神奶奶保佑我们小琅余生平安顺遂。”
外婆没有回答她,但又已经给了答案。
林琅抬头去看远处挂满许愿木牌的柳树枝干,起风时,上面的红色缎带变成了风的形状。
她喜欢风,因为很自由。
所以每次做噩梦,她都会去看天空,去看一切可能有风存在的地方。
只有这样,她的恐惧才会慢慢被抚平。
不知从何时开始,梦里的场景变了。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睁开眼,身旁都会有个人抱住她。
哪怕她什么也不说,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他的怀抱很温暖,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让林琅闻了觉得舒服的气息。
“小琅不怕,哥哥在,有哥哥在。”
他将她捞进怀里,明明很困,却仍旧语气轻慢温柔地哄着她,像哄小孩那样,“那些都是梦,是假的,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他的下巴蹭过她的头顶,放在她后背的手也轻轻摩挲着。
真丝睡衣单薄,属于徐初阳的体温源源不断传来。
干燥而温暖。
对于林琅来说,他的声音比世界上任何的安定药物还要有效。
梦醒后,林琅更坚定了一件事。
她离不开徐初阳,她也不要离开徐初阳。
如果离开了他,她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