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片是在两天后出来的。
齐宣早上出门之前会给猫咪开罐头吃，然后备好足后的猫粮和饮用水。
他洗完手，正打算去衣帽间取外套，便见屏幕亮开，临时组建的微信群来了消息，是解媛发的六张精修图。
齐宣逐一点开，一时竟不知该夸是问尘画得栩栩如生，还是这个小姑娘拍得惟妙惟肖。后期处理过的背景与深渊大海别无二致，淡白色光晕透过幽蓝海水柔而浅地照射而来，在积有伤痕的人鱼身上投下斑驳光影。
有一张是他沉入水底时解媛按下快门抓拍的，那些鲜红的玫瑰汁粘附在肩头锁骨处，搭配下坠的姿势，破碎感十足。
后期解媛将那些玫瑰汁复制到背景里，让鲜血扩散了好几倍，极具视觉冲击力。
还有一张，是齐宣往水面游去时拍下的侧身照，这张解媛后期加了渔网元素，将他的大半部分身体裹缠住，有一些甚至嵌勒入骨，让身上的伤更具张力。
当日根据解媛提示拍下这张时，齐宣特意表现出来几分痛苦的神色，现如今配合上渔网的束缚，正好把人类过度捕捞海洋生物对环境造成不可逆影响的事实刻画出来。
另外——最让齐宣印象深刻的是人鱼坐在珊瑚石旁抬头仰望海面的场景。
这张图的海水颜色被调成了灰蓝色，海面上漂浮着形形色色的垃圾，雄性人鱼手里握着一只吞咽进半只塑料袋的乌龟，眼神悲戚又无助，乍一瞧见，竟仿佛被重物在心头狠狠敲击了一番似的。
余下的几张也都可圈可点，让人震撼之时又不得不感慨解媛的拍摄特别能引人共鸣。
照片发出来之后，群里立刻热闹起来，协会负责人一连发了好几个“哇”来表示赞叹，就连问尘也发了句“很完美”。
许邺洲早在建群之时就已混入群聊，当即发语音拍马屁：“媛媛你的摄影技术太牛了，咱们学校摄影专业的教授恐怕都拍不出你这么绝的照片。”
解媛：【最大的功劳应该算在齐总头上，他的每一个举动和眼神都表现得十分到位，不比专业模特逊色；另外也得谢谢问老师的画，鳞纹太逼真了，让我省了不少修图的时间。】
齐宣发了几个增加气氛的表情包，这才回复道：【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希望能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负责人：【既然你们都觉得满意，我就将之前编辑好的文稿配合这几张图一起发布出去，希望不要被限流。】
齐宣：【你尽管发就是，热搜的事交给我。】
这话一出，负责人如梦初醒，连发好几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许邺洲接过话题和解媛她们聊了起来，齐宣懒得参与，正打算锁上屏幕出门，却见问尘给他发了一条私聊消息。
【你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齐宣仔细品了品这句话，实在是没咂摸出具体的意思，于是不耻下问：【问老师指的是哪方面的不舒服？】
消息发出去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在温泉馆房间内，两人作画时起的那些反应，顿觉耳根有点酥痒。
问尘：【那天我见你洗完澡出来肩颈皮肤有些发红，应该是搓颜料搓出来的，现在好些了吗？】
齐宣怔了怔，暗叹自己可能想得太污秽，便发了个小黄豆表情过去：【好多了，谢谢关心。】
这一次问尘没有秒回，上方也不见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齐宣便锁上屏幕，拿着外套往外走去。
程晔之的电影已经杀青，听说他最近档期空了下来，却把公司安排的剧本和综艺全推了。公司里有传言，说他合同到期要走人了，几个股东特意把齐宣推出来，希望他出面留住这课摇钱树。
齐宣从不在乎公司艺人的去留，当初谢宵合同到期后毅然决然走人，他也未开口相劝，若程晔之真打算离开盛星，不管是去别家还是自己成立工作室他都会支持。
毕竟盛星的几棵摇钱树都是他尽心尽力捧出来的，就算是放手，他也放得心甘情愿。
刚坐上车，微信提示音又响了，他点开一瞧，是问尘发来的。
这次不再是文字消息，而是一段三秒的语音：“那串纹身很漂亮。”
齐宣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按住语音，笑道：“问老师以前画人体彩绘时没有见到过纹身吗？”
“在这之前我只画过两次人体彩绘，都是脸颈部位，没有画过身体。”
齐宣盯着屏幕，把这句话反复播放了几次，这才打字回过去：【很荣幸能当这个‘第一次’。】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又出现在聊天框上方，但很快便消失了，甚至连消息也不曾见到。
不难猜出问尘在打完字之后又将它们全部删除了。
齐宣没有刻意等他的回复，将手机扔在一旁，旋即启动车辆往公司驶去。
程晔之今天在公司，新签的那个7人男团成员有大半是他的粉丝，一早上都围着他打转，直到齐总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们才不舍地往训练室走去。
其中有位个头偏瘦的少年和程晔之聊完天后还特意过来同齐宣打了声招呼，少年笑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并两颗小虎牙，颇为可爱。
是时下“妈妈粉”和“姐姐粉”最喜欢的类型。
齐宣不得不感慨公司对市场的掌握能力，男团七人，诸如高冷、阳光、酷帅、奶狗等类型，几乎把所有热门人设全都集齐了。
他对少年点了点头，随即叫上程晔之前往总裁办公室。
程晔之平日里不怎么露笑脸——确切地说，是不怎么表露情绪。
他待人接物谦逊有礼，即使不是出身豪门，良好的教养也足够让他融入上流社会了，这也是齐宣在前几个情人里最偏爱他的原因，出席许多大型商务宴会时更愿意将他带在身边。
两人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定，秘书很快便送来两杯热拿铁。
齐宣没有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公司有传言，说你合约到期之后就不打算续签了。”
程晔之捧着咖啡，淡淡说道：“我是齐总一手捧出来的，盛星给我的资源是其他公司给不了的，如果另签，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齐宣笑了笑，说：“公司还以为我劝不动你，特意给你分了一支股。”
不知是这个诱惑不够明显，还是程晔之对它完全不敢兴趣，清俊的面上依旧难以窥见半分波澜。
见他不说话，齐宣又道：“你今年下半年的工作强度很高，既然暂时不想接戏，就出去玩一段时间吧，正好可以放松放松。”
程晔之抿了一口咖啡，点头：“嗯。”
齐宣被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气笑了：“顺道把柳瑜也带上，他之前还嚷着要去挪威玩，这次你俩正好可以结伴同行，出行的所有费用都记在公司头上。”
程晔之拧眉，总算在这张脸上浮现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半晌，他说道：“我一个人就好。”
齐宣还想再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见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他想也没想直接挂断了。
但很快，一通微信电话弹了出来。
他勾起唇角，好心情般按下接听键：“问老师，刚刚那通电话是你打的？”
“嗯，”问尘的嗓音依旧清冽如泉，带着一股子搔挠耳膜的劲儿，“不确定是不是打扰了齐总，便想再试试语音通话。”
办公室内格外寂静，即使齐宣没有开免提，电话里的那道男声还是漏了几分出来，让那双握住咖啡杯的手不由暗暗收紧。
程晔之默不作声地品尝着拿铁，将两人的对话全部听入耳朵里。
“问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问尘道：“解媛她们是晚上八点半的飞机，我打算请她们吃一顿便饭，不知齐总有没有空，晚上一起。”
“有空。”齐宣面上笑意不减，“一会儿麻烦问老师把餐厅地址发到我手机上。”
两人没有聊别的，说完便挂断了。
不多时，程晔之缓缓抬眸：“这位问老师，可是渝美新来的那位美术老师？”
齐宣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旋即点头：“你认识？”
“不认识，”程晔之道，“只是听说齐总前不久去过渝美几次，想必是去见这位老师的吧。”
齐宣翘着腿，闲适地靠在沙发上，眉梢微挑，似笑非笑道：“晔之，你这是在埋怨我去渝美之后没有探望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