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晔之没有埋怨,他掂量得清自己在齐宣心中的地位。
在齐宣养过的情人里,他是最听话、最懂事的一个,不会主动要求什么,也不会去过问对方的私生活,两人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每当齐宣有需求时,他只需要毫无保留地给予即可。
若是齐宣不需要他了,他也会不做出任何留恋和不舍的举动。
但这并不影响他生出零星一丁点的醋意。
片刻后,程晔之绽出两分淡笑,调侃道:“我在齐总心目中就是这么没有肚量的人吗?”
齐宣勾唇,伸手勾过咖啡浅嘬几口:“你很让我省心——无论工作上还是生活上。”
微顿几秒,程晔之说道:“我打算和盛星续五年的约,五年之后我就三十了,青春饭已经吃饱,后续无论是转型还是退圈,都算是有了一定的资本积淀。”
齐宣笑着接过他的话:“除了转型和退圈之外你还可以创办工作室,再培养一批优秀的艺人,为娱乐圈继续注入新鲜血液。”
程晔之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合约到期后再说吧。”
两人没有多聊,谈好续约的事情后程晔之就离开了。
下午五点,齐宣从公司出发前去赴约。
解媛说渝城的火锅好吃,问尘便在临江路预定了一家口碑还不错的火锅。
傍晚五点到七点是下班高峰期,齐宣从盛星赶过来堵了将近一个小时,见桌上已经摆满了涮火锅的食材,他面露歉色,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许邺洲倒了满满一杯啤酒递给他:“来晚了就自觉点。”
齐宣二话不说,将那杯啤酒饮尽,这才在问尘身旁的空位上坐定。
问尘侧目,说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服务员送菜单过来。”
他来得晚,错过了点菜的程序。
齐宣笑了笑:“不用,吃不够再点就是,我不怎么挑食。”
人到齐后,大伙也不再拘谨,开始往滚沸的汤锅里放入食材。
这个季节最适合涮火锅,花椒与辣味在热气的蒸腾下迅速弥漫在空气里,能引人垂涎三尺;再佐几杯麦香浓醇的国宾啤酒,热辣又惬意。
问尘有胃病,几人为顾及他便点了个鸳鸯锅底。解媛和负责人一开始还操心着面上的妆容,吃得格外小心,但最后被热和辣逼出了一头薄汗,渐渐就不再管那么多,纷纷敞开了吃。
许邺洲讨女孩子欢心很有本事,一个劲儿地说她们俩吃了辣之后面色愈发红润,比化妆之后还要漂亮。
齐宣用公筷往碟盘里加入两片香辣黄牛肉,余光瞥见问尘正在喝银耳莲子汤,明明没有吃几口辣锅里的菜,可那双薄唇却绯红如石榴,沾上银耳汤之后晶莹润亮,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本来只是窥探,可看着看着,他便与问尘的视线对上了。
问尘放下盛汤的碗,用舌尖舔掉嘴角残余的银耳汤,镜片后的瑞凤眼微弯:“我不太能吃辣,让齐总见笑了。”
齐宣轻笑一声,说:“问老师这么斯文儒雅的人,不能吃辣也很正常。”
斯文。
儒雅。
问尘仔细品了品这两个形容,嘴角微微上扬。
很快,齐宣又道:“问老师喜欢吃什么?”
问尘对吃食并没有太大的讲究,干他们这一行的,灵感来了通常会在画架前坐上一整天的时间,三餐极不规律,有时太忙了还会用压缩饼干果腹,什么中餐西餐、简餐快餐的,他都能接受。
长年累月,便饿出了胃病。
问尘的视线在桌上搜寻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那盘鳕鱼片上:“我喜欢吃鱼。”
“鱼?什么鱼?”许邺洲正在逗妹子开心,话听了一半就开始多嘴,“你们在说人鱼吗?哎放心吧,阿宣买的热搜已经见效,他的人鱼早在网上传开了,热度还在不断飙升呢。”
负责人接过话说道:“是啊,有几家企业联系了我们,将通过渠道向协会捐赠款物,这次真是谢谢你们了。”
齐宣和问尘相视一笑,很默契地没有说什么。
许邺洲见他俩那股暧昧的劲儿,顿觉牙齿酸疼。
诚如他们所言,公益宣传的热度非常可观。
由于海洋志愿者保护协会提前拟定了通稿,此次以“拯救”为主题的海底人鱼宣传照经由盛星公关部的推动很快就爬上了热搜,在网络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与热搜同时出现的还有齐宣。
擅长在网上冲浪的人大多都知晓这位大总裁的事迹,他平日里虽风流纨绔,但在网络上却十分低调,很少会把自己的名字挂在热搜上。
一旦他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就意味着又有一位流量即将横空出道。
不过今天倒是挺意外的,盛星总裁的热搜挂了不到十分钟就被撸走,除了海洋志愿者协会官博和各路营销号的评论区,后续再难看见半点关于齐宣的话题。
几人就着此事展开讨论,欢笑声不断。
七点三刻,宴席散去。
五个人里只有问尘没沾酒,推杯换盏时便少了他的那一份儿,许邺洲忍不住劝他赶紧把胃病治好,否则人生会因此而失去很多乐趣。
问尘笑了笑,对此不予置否。
许邺洲叫来代驾,随即送两个小姑娘前往机场。问尘挥手同他们道完别,正准备开车回去,却见齐宣不知何时来到了停车场外的栈道上,整个人倚在石栏上,像是在眺望江对岸的夜景。
齐宣指间夹着一支烟,但是没有点燃。凛冽江风扑面而来,将他的刘海吹得凌乱不堪。
问尘见过他烟瘾发作时的模样,眼里裹满情-欲,连吐出烟圈时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叙的风情和勾-引。
可是此刻的齐宣,神色居然颇为落寞。
“舍不得那两个姑娘?”问尘来到他身旁,双手撑着石栏,嘴里打趣道。
齐宣侧目看来,忍不住牵起唇角:“怎么看出来的?”
问尘:“我猜的。”
齐宣笑了笑,重新凝望着江对岸。
秋末冬初的气候格外清寒,江风一阵阵刮过,将本该白皙细嫩的皮肤吹得泛红泛紫。
不知过了多久,齐宣淡声开口:“刚刚从火锅店出来时,我又见到那支酒水广告了。”
问尘微怔,忽然想起那次送许教授回家时,齐宣便是在红绿灯路口因一支广告而落了泪。
“每次看见与昆曲相关的就会想起我妈。”齐宣的嗓音有些沙哑,仿佛被寒风刮舐过,“我妈是苏州人,自小就学习昆曲,当年在苏州算是小有名气。后来遇见了一个隐瞒婚史的男人,不顾一切地与他坠入情网,最终被伤得遍体鳞伤。”
他用力掐着烟头,指关节微微泛白,“她是患乳腺癌走的。我外公说她郁结难解、心病太重,药石罔效。”
“我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原本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临死之前已经脱了相,与当年戏台上风光无限的兰家小花千差万别。”
夜行的船舶从嘉陵江上游过,偶尔可听见几声汽笛。
对岸的霓虹光彩绚烂夺目,全部落入齐宣的瞳底。
可是这些喧嚣和繁华,似乎又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眨了眨眼,不禁失笑:“抱歉,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
问尘的目光落在这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片刻后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齐宣转身,神情一改片刻前的阴翳,又露出了能招桃花的笑:“行,我让助理把车开去公司。”
说完正要去点烟,却被问尘毫不留情地夺走。
“齐总——”他捏着那支已经变形、带有薄荷味的女士香烟,淡淡一笑,“你该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