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瓷一个劲儿地宽慰老太太,只道这种事也说不准的。
可老太太内心的着急跟焦虑,真不是孙女几句话就能安抚下来的。
本来还是天天巴巴地等着通知书送来,可眼看着连小五的通知书都下来了,老太太彻底坐不住了。
“后天,我跟队里请个假,不去上工了,去南边你老太家那边一趟,找雅萍问问。”
宋青瓷两手按着老太太的肩膀,让人坐下来,不急不徐地说:“您老这么转圈不累啊?您不累,我看着的都晕了,您先坐下再说。”
按着老太太坐下来后,她又说,“不然还是我先去学校问问看吧,要是不行,您再找表姑,成不?”
这提议一出口,就遭到了老太太的拒绝。
“你去能有啥用呢?那学校门朝哪开你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都不一定。就是找到了,你去了人家认识你谁啊,看你一个年轻小姑娘,脸皮子浅嫩,能不能搭理你都两说。” 老太太脸连摆手,“问不出结果都好说,最后我还得担心你的安全。”
这倒真是个问题。
县城里的路,宋青瓷还真就摸不清。长这么大拢共就上次考试跟着老太太去了一回,考场还是设在县里的中学,并不是考的那个学校。
县城太远了嘛,去一趟光是来回路上费的时间小半天就没了。还又累,又费鞋,等闲不是有事儿办,队里都没人去。
她要是个男娃,出去多跑跑,认认路,长长见识,老太太都不会拦着。可这女娃娃,真就不敢撒手。
“就这么定了。后天正好是星期天,你表姑多半会回家一趟,等星期一一大早再骑车去县里上班。我后天上午就过去,要是你表姑不在,就让那边谁有空带我去县里找她一趟,赶紧把事情落实清楚才好。”
老太太一口气拍板定下,宋青瓷也就不纠结了。
自己觉得麻烦人了,可老太太觉得事关孙女前程,这就是比天还大的事情,这种时候那些矫情的情绪都得往后退。欠人情就欠人情吧,顶多以后加倍地还回来。
满怀心事的躺下,心里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是自己丧气,但是,事情实实在在不大对,虽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结果多半是凉了。
但是,付出那么多,真得了那么一个结果,不说自己多难受了,只怕老太太心里头搁不住,要憋闷坏了。
一直都没得到过的还好,就怕那种握在手心里的机会,却又突然从手中飞走,这种是最叫人郁闷的。
宋青瓷在心里万分忏悔,之前在供销社买不起心心念念的雪花膏时,自己怎么想来着,好像当时还敢膨胀地连辛苦考上的学校都有点看不上了。
啊啊啊,真恨不得把那时的自己拉出来打一顿。
真是惯的,脑子被门给挤了吧。
好一通忏悔,宣泄了下情绪后,宋青瓷便开始回到现实,着手考虑后续的事。
要真是一场乌龙,什么事儿都没有,那没得说,该上学就上学嘛。
但是,要真是学校的事情凉了,怎么办呢?
还是得想法子找工作,这样子,老太太才不至于心底怄气,过不去。
可这么一来,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要不是招工难,老太太也不至于想方设法地为孙女盯着这个学校。
宋青瓷简直愁死了,叹气都不敢发出声儿,就怕影响到老太太的心情。
闭着眼,耳朵眼睛就可灵敏了,就很失望地发觉,好似老太太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好受。
纵然老太太没说话儿,可宋青瓷光是听身侧翻来覆去的动静,跟烙煎饼似的,一晚上没停过,便知晓,老人家睡不着了。
第二天上工都没什么精神,给玉米地间苗时候,还把好几根长势甚好的苗顺手给当杂草给拔了。
大队长在地里巡查,发现了,一个劲儿直运气儿。
碍着老太太的辈分,又见老太太脸色确实不大好,大队长只是提醒了几声。
瞧见人不出岔子了,也就没说什么了。
下工回来,宋青瓷才说今儿不看书了,天黑就叫老太太上床,早点儿睡,好好休息一下,就听门外有人吆喝。
“婶子,在家里没?”
乡下人家,白天没谁家锁门的,都是天擦黑的时候才关门,宋青瓷探出头看的时候,人已经进到院子里了。
大队长媳妇手里拿着块包好的红布,径直往堂屋里来。
宋青瓷看了一眼,默默扭头,回到书桌边上坐下。
老太太原本正在翻箱笼,明儿要出门,不能空手去嘛,听见动静“啪”的一声把箱子合上,顺手拿过刚收进来的衣裳来叠。
人进屋了,老太太搁下衣裳。
“青瓷,去给你婶子倒杯水喝。”不知道这人来干嘛的,老太太先招呼人坐下。
大队长媳妇坐下,却不叫宋青瓷走,“我喝过水来的,不渴,别忙活了,青瓷丫头也坐下听听,跟你也有关系呢。”
老太太点了头,宋青瓷这才坐下。
这跟桂花婶子还不一样,若是桂花婶子来,不用老太太说话,宋青瓷站着或坐下听话都随意,关系亲近嘛,不讲究。
可大队长媳妇不一样,关系不到位,轻易不上门的人,不讲究一点,到了外面人家要在外面说你的小话的。
“……看你这满脸的笑容,是有什么好事儿吗?”
老太太斟酌着问了一句。
大队长媳妇笑眯眯地回答:“托婶子的福,是有个好消息,这不是我家欢欢谈对象了嘛。小伙子来家里看了,还给买了糖,这不,拿点儿过来叫婶子和青瓷丫头也尝尝。”
说话间,就将红布里包裹的几块糖倒在桌子上。
不说拿来的糖了,只看人家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这对象肯定各方面条件都好,老太太很捧场,给垫了一句:
“哪儿的人啊?能叫你点头,想来人肯定错不了。”
大队长媳妇不住地点头,得意地笑:
“可不就是这样,家是县城里的,在那什么电影院工作……咱其实也不图人家家境,就只是小伙子人好,个头长得也高,能有一米七五的样子……且能吃苦,肯上进,对咱家欢欢那叫一个殷勤。”
宋青瓷垂下头,撇了撇嘴角,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要不先说前面两句,倒是还有些说服力。
老太太赞同地点点头,这条件,要是小伙子人没大毛病,对宋欢欢来说,真就是属于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对象了。
难怪人家这么高兴了。
要是自家孙女能遇上这样的,她只怕笑的更开心呢。
“那真是不错了,欢欢这样,你也算是放心了。啥时候结婚啊?”
大队长媳妇就道:“人家男方你那边也催呢,可长幼有序,欢欢她二哥还没定下,怎么好办她的事儿。”
老太太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义。
“我也想早点儿把强子的亲事定下来呢。”紧跟着大队长媳妇忽然就提起宋青瓷,“不知道婶子对青瓷丫头怎么安排的?”
什么意思?
老太太眼睛一眯,漫不经心地道:
“不急呢,我身边就这一个贴心丫头陪着,舍不得现在就给撒出去呢。”
“这样啊。”大队长媳妇面露遗憾地说,“我还说,不行就找婶子把青瓷丫头要走,配给我们强子呢,婶子这样舍不得,看来这打算是不成了。”
好像很遗憾的样子,可在场的谁都瞧得出来,人家并没有真的遗憾的意思。
老太太这么个人,立刻就懂人家这意思了,这是在说,管你们有安排没安排,但是跟我们家儿子没戏。
可谁上赶着找你们家了?
并没有好嘛。
这么上门羞辱谁呢。
老太太脸色当时就变了,面无表情地将孙女支出去:“你去看看灶上的火灭了没?”
宋青瓷乖顺地出去了。尽管锅底压根就没生火。
瞧见孙女出了堂屋,老太太这才强硬地回复:
“当然不成,必然不成,这事儿,打我这儿就不能通过。我这老太太固执着呢,相信命理那一套,强子是个好孩子,但是吧,这命理跟咱家青瓷就不配,硬着放一起,咱家青瓷得吃苦呢,我可舍不得。”
不软不硬地刺了大队长媳妇一下。
大队长媳妇被噎了一下,跟着就说,“也是我私下听说青瓷那丫头对强子好像有点儿意思,我想着是不是两人私下有牵扯。这才上门问一下,要是两人私下真有什么,那就该咱们男方赶紧登门,把事儿定下来,免得姑娘家脸面上不好看……”
老太太顿时就怒了。
“强子他娘,你说话可得负责。旁的不中听的话,我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不予你计较,让你两句也就算了。可姑娘家的名声,可不是你张口胡乱攀扯的。我这人,轻易不发火,可谁要是欺负到我孙女头上,我是万万不能饶的。”
大队长媳妇就不说了,“婶子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放下糖,施施然走了。
“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