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卡里斯洛摸回了一开始囚禁他的房间,被他击晕的两位士兵还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他没有过多的停留,目光往通道的更深处瞥去,地下三层吸引了太多的兵力与瞩目,大多数的兵力在地下三层搜寻了可能存在的漏网之鱼,导致地下二层显得过分空旷。
在空旷的幽深通道之中,几声呜咽格外引人注意,附带着身体撞击墙壁的咚咚声音。
卡里斯洛走快几步,停在了第二间牢门的面前。
他的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那是卡里斯洛从开锁士兵的身上搜刮出来的,但很显然,众多钥匙的相似性让他无所适从。
他干脆弃置了那一大抽的钥匙,只从腰带上抽出一根长铁丝,小心谨慎地往锁孔里塞,铁丝勾动着锁芯,在刁钻角度的转动之下发出咔哒的一声。
之前在地下三层时,他也是凭借着这样的手段打开牢室的石门。
铁门被推开,卡里斯洛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倚在墙边的伯爵。
绳索将对方的身体捆的严严实实,嘴里还塞着一团布,伯爵神情麻木,动作僵直,机械般地用自己的脑门撞击着墙壁,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低吼。
伯爵见到了骑士打扮的卡里斯洛,口中的低吼更加急切,他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就想要凭借腰部的力量让自己离卡里斯洛再远一点。
卡里斯洛走进去,顺势把门关上,在铁门关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伯爵,为他解开绳索,再把伯爵口中的布团也拔了出来。
他扶着伯爵的肩膀,一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伯爵大人。”
伯爵没有见过他的脸,而卡里斯洛将自己的面貌透露在伯爵的面前,更能得到对方的信赖。
果然,受到了惊吓的麦克林路伯爵立刻抓紧了卡里斯洛的手,口舌极其不自然,竭力保存着自己贵族的颜面,“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没错。”卡里斯洛尽力假扮着一位忠心于麦克林路的士兵,半蹲着,与伯爵的视线平齐,“但属下实在是想象不到,为什么长官会将伯爵大人您关在这里。”
身上的束缚被尽数解除,自小养尊处优的伯爵从来都没有受到这样的委屈,他气得眼睛都红了,紧紧抓住卡里斯洛的手,也不在乎自己布料上乘的衣袖被攥得皱巴巴的。
“我……我原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受辱的愤恨内化于心,伯爵兀然抬首,“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伯爵大人,说不定这一切只是误会,也许长官只是考虑得不周到而已。”
卡里斯洛明白,怎么样才可以将伯爵心中的恨意激发到最大,他在这个时候还为骑士长说话,旨在点燃伯爵心中的那一团火。
“不!他就是故意的。”伯爵初出茅庐,濒临崩溃时终于握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又怎么会想到卡里斯洛是在欺骗他。
原先,伯爵只是对骑士长有所不满,暗自生出了不靠谱的怀疑。
可在他怒气冲冲的时候,一旦将第一句话说出来了,伯爵就会不自觉地给自己的心里增添无数暗示,那不靠谱的怀疑也成了深信不疑的真相。
“国王陛下将抓捕肖亚王子的任务交给了我们阿玛罗家族,”伯爵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只是阿玛罗的旁系,这一件事虽然和我没有什么关联,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负责管理地堡的总理事是绝对不可能关押我的。”
伯爵兀然凑到卡里斯洛的跟前,情绪激动,“地堡的总理事、那个绿眼睛的骑士一定是别的家族蒙混进来的,他根本就不想找到肖亚王子,更不想要阿玛罗家族在国王陛下的面前立下功劳。”
不,事情的真相不会这么简单。
卡里斯洛并不赞成伯爵的部分观点,在卡里斯洛看来,虽然骑士的做法算不上尽心尽力,甚至对卡里斯洛胡编出来的说辞听之任之,但骑士长的确有在众多人间寻找肖亚。
如果骑士长真的像伯爵所说的那样,他根本不必做这么多事情,还把附近地区的适龄人全部抓过来。
要知道人多口杂,知道的人多了,事情败露的风险也就越大。
心中思忖按下不提,卡里斯洛的另外一只手轻拍上伯爵的手背,用一种轻柔的、却充满蛊惑性的语气说。
“伯爵大人,如果真的像您说的那样,一旦您死了,属下也死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死了,就没有人再会完成国王陛下交给阿玛罗家族的任务了,到时候国王陛下的怒火滔天,阿玛罗家族脊骨上的荣耀也会被折断。”
顺着卡里斯洛的话进一步想象,伯爵被描述出来的景象所吓倒,他拼命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不、不会的,我怎么能这种事情发生!”
伯爵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算总理事被别人冒充了,可地堡里的副理事官不可能再被冒名顶替,指挥地堡的半个兵权都掌握在副理事官的手上。”
他脸色一变,一把揪住自己空荡荡的衣兜,气质颓靡,“可惜我的身份证明掉在了路上,不然凭着那张文书,副理事官也会把我的建议听进心里。”
“伯爵大人,您在说这个吗。”
就在伯爵面容憔悴的时候,卡里斯洛从盔甲间掏出了一张纸,纸张被蹭上的污泥早已祛除干净,特殊的材质上不留一点痕迹。
赤红色的半个骑缝章暴露在眼前。
在骑士带着伯爵离开后,卡里斯洛在前往地下三层的牢室前,还特意绕了回去,把伯爵掉落的身份证明捡了起来。
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视若珍宝的身份证明撞入伯爵的视野内,他的情绪突然变得亢奋起来,当场挣脱开卡里斯洛的手,就把那张纸捧到自己的手心里。
“太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有了它,副理事官就肯定会信任我。”
面对伯爵的欣喜若狂,卡里斯洛眼底却多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愁容,将伯爵的心态捧上去,“伯爵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伯爵得到了身份证明,就好像得到了免死金牌,身为贵族的睥睨与骄傲重新浮现出来,“什么事?”
卡里斯洛说:“如果阿玛罗家族找不到肖亚王子,但是别的家族却将肖亚王子奉到国王陛下的殿堂上,这样的话……”
重新拿回了身份证明的伯爵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本不多见的底气迅速充盈,皱着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看到了什么吗。”
伯爵只是看起来有底气,事实上他的心里还是在直打鼓,只是色厉内茬地发问。
伯爵越是色厉内茬,卡里斯洛就越是不能轻易说出自己的意图。
他欲言又止,“不,还是算了,属下看到那些都不能作准,况且属下的手上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说啊!”无法将事况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伯爵顿时变得有些惊慌,“搜寻肖亚王子的事情是大事,你怎么可能担待得起。”
“一旦肖亚·罗德里克与我国三公主殿下结婚,依照神圣婚姻的法理,罗德里克、克瑞斯三世所拥有的大片领土也会被归纳在三公主殿下的名义下。”
伯爵加重了砝码,“你应该知道肖亚对于我们、对于麦克林路王国背后的意义。”
卡里斯洛还没有开始套话呢,伯爵就已经把自己脑子里仅有的东西倒得一干二净。
他的心里因为得到了充实的信息而稍稍轻松,一边低下头去,营造自己羞愧难当的表现,“是,伯爵大人您说的是,属下自愧不如。”
伯爵的自尊心与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自得地点点头,“很好,那你快把你想说的东西全部告诉我。”
卡里斯洛表面上是一片纯良,赤诚无比。
“属下之前不小心看到……总理事官悄悄地带着一个人从密道里送出去了,还说他已经策反了城镇的领主,外面自有人负责接应。”
伯爵惊觉,拍腿就喊:“难道他已经找到了肖亚王子?!”
卡里斯洛面上愣愣,“属下也不知此事真假。”
状似怔愣的眼神落在伯爵的身上,看着伯爵脸上越发笃定的表情,卡里斯洛的心里是一点也不意外。
比起旁人直白的告诉,本人会更加坚信自己逼问与猜测出来的‘事实’。
伯爵只觉得自己一语叫破了事情真相,持续地喃喃:“没错,肯定是这样的,他们又怎么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呢,想必是早就确认了谁才是肖亚,好给阿玛罗家族一个难堪。”
卡里斯洛不带感情地恭维着,与声线中的谄媚不同,他的内心异常平静,眼底神色寂静如冰。
“……伯爵大人真是聪慧无双。”
就在卡里斯洛与伯爵交谈的同时,位于地下三层的牢室中。
听到欧昂对骑士长的指控,早就对总理事官不满的老兵下属当场暴起,一手银枪舞得虎虎生威,架到半空,直指骑士长的面门。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