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着最温柔的表情,说着最恐怖的话,女鬼被吓得打了个嗝,再三确定楼白说的不是假话,这才老实下来,不敢再有作妖的心思。
主要还是她能感觉到非管局里有阵法,不然为什么她一进入非管局的地界就浑身发虚呢?
于是只好老老实实交代,“我生前就是个普通的小职员,可老板不做人啊,压榨员工,生生让我加班加到猝死。”
说完,女鬼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看楼白笑容满面,再看看张元九记录得一心一意,只好骂声晦气,继续道:“我死了好几年了,也没有鬼差来接我,我就只能在公司附近飘荡,前几个月有人告诉我,我这种叫地缚灵,只有找到替身,我才能重新投胎。”
“所以你就杀人找替身?”张元九推推眼镜,头也不抬地发问。
“没有没有。”女鬼赶紧否认,“我没杀人,我是想投胎,是想找替身,但我生前看的小说都说杀了人的鬼就不能投胎了,所以我没敢。”
“你没敢?那这几起命案是怎么回事?”
张元九拿出三张照片,这三张照片上的是这几起命案的死者,第一个死者是之前楼白提起过的秘书,刚刚度过实习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跳楼了。
第二个死者是个中年男人,几十年如一日做着公司小职员,上厕所的时候莫名溺死在了马桶里。
第三个死者是个老人,死亡当天刚好退休,来公司补办手续的时候,离奇死在了财务办公室里。
女鬼探头一看,“嚯,这不就是那三个倒霉蛋吗?”
随后坐直身体,腰板也挺直了,振振有词道:“我可没杀人啊,这三个人都是自杀的,那个秘书成天受老板的骚扰,忍无可忍自杀了,这个中年男人刚被家里抱怨他没本事,也是想不开自杀的,还有这个老头,他倒是蛮可惜的,好不容易退休了,结果突发心脏病死了。”
三个死者,两个自杀,一个意外,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楼白和张元九对视一眼,便听方怡轻声说:“她没撒谎。”
方怡是灵媒体质,虽然肩不能抗拳不能打,但对鬼怪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心灵感应,在局里一般被当作测谎仪来用。
这就很奇怪了。
张元九问:“那为什么在死者的死亡现场会发现你的本源阴气?”
女鬼叹息,“做鬼无聊啊,只能到他们身边围观一下他们的生活,可不就有我的阴气嘛。”
张元九拿出一张检验报告,“老人并没有心脏病。”
女鬼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这老头倒下去的时候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身体颤抖,手捂着胸口,这不是心脏病,那是什么?”
女鬼的口供没有任何漏洞,楼白三人只能压住女鬼的阴气,将鬼关在审讯室里。
关门前女鬼还嚷嚷着,“最多只能拘留我二十四个小时,我是有鬼权的。”
“……阳间的法律不适合阴间。”楼白说完就狠狠关上门。
靠在审讯室门口,张元九问道:“楼局,这事真就这么巧?”
楼白看着张元九拿出来的几张死者死亡现场的照片,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嘴里倒是没闲着,没好气道:“你信?正常人自杀会用马桶溺死自己?那是和自己有多大仇多大怨?”
半晌后,楼白又道:“你们不觉得这几个死亡现场看上去有些眼熟吗?”
对上两人茫然的目光,楼白顿了下,“那行吧,你们也辛苦好几天了,现在回去休息一下吧。”
楼白也回办公室对付了一宿,早晨醒来,揉着酸疼的脖子沉思,难道这几年他真的岁数大了?人也变矫情了?
以前也不是没熬过通宵,更恶劣的环境他也是睡过的,怎么这次就这么累?
目光转到桌子旁边放着的照片,忽然有了一丝明悟,打开电脑一查,恨恨地喃喃着,“果然如此。”
“楼局,出事了,那个女鬼跑了。”大门忽然被打开,张元九顶着黑眼圈匆匆忙忙地冲进来。
“跑了?”楼白幽幽转过头去,“局里布了这么多阵法,还用符纸压制了女鬼的阴气,她还能跑了?”
楼白倒不是不信,就是觉得有些惊讶,非管局门口布置的阵法进可攻退可守,但凡心存歹念的进了阵法,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会被阵法困住,而在非管局内被逮捕的鬼,也别想从阵法中逃脱。
除非……
楼白带着张元九赶到审讯室时,方怡也惨白着脸赶到,显然是刚回魂不久,审讯室仍保留着昨天他们离开的状态,白炽灯锃亮,唯独缺了个女鬼。
对上张元九的目光,方怡平静说道:“昨晚回去之后我追了会儿剧,没注意时间。”
“……”
屋里残存着一点女鬼身上的同源阴气,方怡感受了下,摇了摇头,“那鬼真的跑了。”
局里人手不够,案子查了三四天才勉强查到这么个有嫌疑的鬼,结果这有嫌疑的鬼还莫名其妙就跑了。
“行了,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楼白打着哈欠吆喝着两人,“你们也都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上班。”
“那这案子……”
楼白“啧”了声,“案子没事,我去解决,你们快回去睡觉。”
张元九又问:“那要是再死人怎么办?”
“不会继续死人了,或者说,死的也未必会是人。”
楼白说完,率先从大楼离开,扭头看一眼破败的大门,连同小区内缺胳膊少腿的健身器材,心情越发不爽了起来,恨恨骂道:“老东西,真以为我看不穿你们的那些小伎俩?”
——
楼白保持着冷笑的表情,一路驱车到了岷山大厦。
附带着个日常担心楼白会搞事情,巴巴追上来的张元九。
张元九此时心里多少还有点欣慰,忍不住感叹,果然他们局长长大了,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会主动调查的局长了。
岷山大厦是这三起案子的案发地,曾经也是岷山市的地标建筑,始建于1979年,当时岷山市正处于发展初期,最初的岷山大厦只有七层,结果大厦风水不好,入驻的公司几乎全都破产,之后就没有公司敢以身犯险,大厦的所有人掏空家产就得了这么个结果,郁郁不得志,没过两年就病死了。
所有人的儿子在父亲病逝后就把大厦连同地皮低价卖了出去,1986年由两家公司合资建成了现在的岷山大厦,共四十层,高约112米。
据说从建筑图纸到建成后,都有大师全程辅助,所以风水极佳,建成这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出事。
“楼局,刚刚你在局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张元九锁了车门,跌跌撞撞跑到楼白旁边。
楼白站在岷山大厦门口,神情莫测,惯常的没好气,“我们都被耍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人正赶在了上班早高峰,上班打卡的人群汹涌。
张元九惊声大叹,“这些资本家真是要钱不要命,这都接连死人了,居然还不让员工停工?”
楼白就问道:“所以你不觉得奇怪?”
张元九瞪眼,“哪里奇怪?”
楼白反问:“要是你上班的地方忽然一连死了三个人,你不怕吗?”
问完这话,楼白带入自己,好像真的不怕。
两人的行迹有些可疑,关注他们多时的保安提着橡胶保安棍跑过来,客客气气地问道:“两位先生有事吗?”
可那双眼睛却紧盯着楼白不放,活像是楼白时刻准备欲行不轨一样。
张元九赶紧解释道:“我是来调查命案的。”说着还从口袋里把和警官证一般无二的证件摸索出来递到保安面前。
查验证件无误后,保安这才松了口气,“警官,别怪我太小心了,实在是上头下了命令,不让我们随便放人进来。”
说完又指着大厦对街两团黄乎乎的人影,“那两个道士从昨天就在门口堵着了,非说是我们大厦风水不好,这才出的人命,怎么可能呢?”
保安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些笑模样,“我们大厦可是找大师算过的,风水绝对没问题。”
楼白嗯了声,随意看了眼那两团坐在大街上吃煎饼果子的人影,问道:“能上去了吗?”
“当然当然。”
楼白多看了保安两眼就被收好证件的张元九拉着往楼上走,一边走张元九还絮絮叨叨地问:“楼局,我们怎么就被耍了?难道那三个人没死?”
楼白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道:“你看岷山大厦的风水怎么样?”
张元九依言开了天眼,环顾一周,仔细分析了半天才说道:“很干净,干净到我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就是这个问题。
楼白沉默,世界上有光就有暗,有阳就有阴,可这个地方实在太干净,半丝阴气都没有,这就很奇怪了。
张元九又看了看,忽然哆嗦了下,“楼局,我怎么感觉有点瘆得慌啊?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
张元九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正巧和在门口检查的保安的目光对上了,那保安逆着光站着,倒是没什么异样,只是对他点头一笑,却叫张元九心中更添恐惧。
“楼局楼局,这保安不对劲!”张元九惊得声音压得极低,把楼白的衣袖拉得老长。
不得已,楼白只得停下脚步,上下打量自己带出来的这个拖油瓶,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九,横看成岭侧成峰,怎么就偏偏是这么个胆小如鼠的性子?这要是没问题的话,他们过来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