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老旧的路灯每隔一段就会半死不活地偷懒罢工,嘶嘶拉拉闪烁着,平添了两分恐怖。
楼白抱着肩,走在石板路上,嘴上嘟哝着“老板不做人”,又缩脖缩手,妄图抵御寒风。
没走两步,面前的路灯“嘶拉”一下,不甘心地熄灭。
楼白仿佛没看到,直直走过去,这一小段路黑得诡异,像是一张大嘴,蓄势待发,就等着择人而噬。
“嘀嗒。”
耳畔传来水声,鼻翼间隐隐有些腥味,阵阵阴风吹打在楼白的脸上。
楼白停下脚步,抬起头,下一个路灯下站着个女人,穿着黑白职业装,不怕冷地露了大腿。
女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却又楚楚可怜的脸,“能送我回家吗?”
女人的声音分明是温柔的,可随着风传到楼白耳朵中,却又显得有些阴森,“我想不起我家住哪里了。”女人缓缓走到楼白身侧,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这位小哥住哪里?我可以去小哥家里想吗?”
女人的身体很凉,透过厚实笨重的衣服,楼白感受到那股子刺骨的寒气。
走了好一会儿这条巷子也没到头,女人便娇滴滴地说:“怎么还没走出去?我们不会是遇到什么东西了吧?”
“不会的,放心吧,这个世界哪来的鬼?鬼打墙不是都用科学证明了嘛。”楼白说着还冲着女人笑了下,两排牙齿白惨惨的,在昏暗的灯光下竟叫女人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谁才是鬼。
温度越来越低了,楼白搓了搓白净的手,没话找话道:“你听说了吗?就刚刚的岷山大厦,一周前有个秘书跳楼了。”
女人没搭话,楼白也不在意,继续说:“那秘书死的有点可惜,听说才二十几岁,大学刚毕业呢,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女人声音凉凉的,“是吗?我也好奇那个秘书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呢?”
楼白神神秘秘道:“我听人说啊,那个秘书死了之后,他们公司就经常有人撞鬼,总有人说在厕所看到那个秘书对着镜子补妆,嘿,还挺有意思,我还真想见见鬼呢。”
“你想见鬼?”
女人森然一笑,脖子转了超过九十度正对着楼白,“那你现在就见到了。”
只见刚刚还清纯可人楚楚可怜的女人,竟一下子就成了恶鬼一般的恐怖模样,双眼纯白,没有一点黑瞳,脸上挂着两行血泪,面色青紫,嘴唇发乌,“看到鬼了,还满意吗?”
楼白依旧站在原地,没说话也没动,眼睛就直直地盯着女鬼看,瞳孔微颤,像是被吓到极点的模样。
女鬼心里十分满意,一手抚上楼白的肩膀,另一只手就要去碰楼白的脸,“你长得这么好看,姐姐我还从没用过这么好看的皮呢。”
只是女鬼的手尚未碰到楼白的脸,便被楼白温热的大手抓住,楼白嘴角勾起,带着笑道:“是吗?可我本来等的就是你啊。”
下一刻女鬼只觉天旋地转,随后她就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而被她认为是容易下手的目标,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嫌弃。
女鬼不理解,就懵懵地看着楼白。
楼白先是拍拍肩膀被女鬼碰过的地方,又狠狠地擦了下脸,“本来还想让你多交代一些,谁知道你说归说,怎么还动上手了?”
女鬼不敢相信,这分明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就能把她放倒?
“非管局岷山分局局长楼白。”楼白从口袋中掏出证件,蹲下身,在女鬼眼前晃了一圈,“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不交代不配合,我们会对你进行鬼身攻击,严重者会导致魂飞魄散,望周知。”
干巴巴且面无表情地说完,楼白又拿出一张黄表纸,搓成长条状,将女鬼的两手绑在一起,像牵猪仔一样,把符纸另一头拿在手中,拉着女鬼往前走。
非管局全称是非人类管理局,顾名思义,统管一切非人类事件,大到毁天灭世,小到偷东摸西,和警方常年有着友好交流。
不过虽说是“局”,实际上算上楼白在内也就六个人,连科级都算不上,只是由于非管局管理范围稍有些另类,才被称作是个“局”。
楼白这个局长,水分可想而知的大。
世上不光人有七情六欲,就连非人类也都性情各异,有喜好和平的,每日就蹲在街角给其他非人类写些报仇童谣谋生,也有中二病晚期的,誓要搅得天下大乱它好趁机看戏。
随着楼白的步子,刚刚还昏暗的灯光亮了起来,女鬼这才看到,不远处停着辆白色轿车,车子旁边还站着个男人,男人长得又高又壮,手里还拿个手机,兴冲冲对着这头喊,“楼局,你刚刚真是太帅了,你的英姿我都录下来了,单手擒鬼啊。”
还要说什么,见楼白闷闷地打了个喷嚏,便很有眼色地拉开车门,做出狗腿状,“楼局辛苦了,大冷天的还要出来钓鬼,实在是局里人手不够。”
女鬼一边被往车里塞,一边心里mmp,他大冷天出来钓鬼不容易,自己大冷天出来钓人就容易了?
好歹这叫楼白的还穿着棉衣棉裤呢,自己穿着什么?
她还露胳膊露腿呢!
楼白上车后,微微闭了下眼睛,问道:“九,刘局那边还没把人还回来”
张元九有些可惜,“没,要不是我和方怡不能打,说不准我们也被借走了。”
“呵。”楼白喉咙中发出嘲讽的气音,“我看刘局是就想剩我个光棍才开心。”
张元九顿了下,感受到楼白语气不太妙,一个字也说不出。
听到后面传来的轻“老东西”三个字,张元九赶紧趁着楼白发火前转移话题,腾出来一只手指着眼珠子骨碌碌转,明显就不老实的女鬼,“这就是这几起命案的犯案嫌疑鬼?”
他们楼局哪里都好,能打能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与他温柔无害的外表全然相反,这狗脾气实在不咋样,前些年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要是他出门抓鬼,那鬼能活着被抓到非管局都是三生有幸,好在这两年可能是岁数大了,性子也温和不少。
至少很少在抓捕过程中出鬼命了。
上头可能是看楼局性子好了,这两年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就从岷山分局借调人手,这次更过分,北安市闹邪、教,天南海北的就从他们局里调人过去,还美其名曰是给楼白的考验。
张元九无奈地摇了摇头,并不觉得这能考验出个五六七来。
女鬼对着张元九露出了个娇滴滴的笑,“这位小哥,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就是一个鬼太孤单了,所以想找个人做个伴。”
张元九多看了女鬼好几眼,这才对楼白道:“楼局,难为你了,居然要忍受这样的精神荼毒。”
媚眼抛给瞎子看的女鬼当即翻了个大白眼,这车上一个两个都是瞎子,她这么个大美人,不对,大美鬼,他们都看不到吗?
女鬼恶狠狠地想,要是能出去,她一定要召集十万游魂野鬼,把这两个家伙从身体到灵魂都啃噬个干净。
尚且没想完,却是被楼白一拳打在头上,并被恶狠狠警告,“你的恶意都快溢出来了,收敛些。”
楼白动作完,见女鬼确实老实了,这才闭了眼睛假寐。
原本还想歇个年假的,谁知道突然就出案子了,岷山大厦接连死了三个人,警方那边查不到任何线索,就把案子转到了非管局。
岷山分局人手严重不足,这也导致楼白带着跟屁虫张元九足足调查了三天才找到这么一点线索——在三个死者的死亡现场都残存着一缕极淡的属于同一只鬼的阴气。
又花了一天时间制定计划,这才在第四天晚上抓到这只鬼。
楼白睁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上刺眼的“00:00”,心里想着,行吧,不是第四天,是第五天了。
“楼局,要不然我先把你送回家?”张元九看着楼白疲倦的模样,试探性地提议。
楼白摆手,“你和方怡没一个能打的,这鬼要是跑了,我还得加班再抓回来。”
自知武力值不够,连被借调都没有资格,张元九就闭了嘴,老老实实开车,力求能在天亮前审完女鬼,好让他们楼局回家休息。
三十分钟后,车子穿过弯弯曲曲的窄小巷子,最终停在了非管局门口。
非管局岷山分局坐落在岷山市郊区一老旧小区内,扯着中介的皮,做着玄学的事,用着最破的房子,开着最低的价格。
可想而知,岷山分局的经济状况十分堪忧。
楼白拉着女鬼,迈着长腿就进了分局老旧不堪的大门,大门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的声音,提醒着它很老了,随时都有可能罢工。
大堂安安静静的,为了节约用电,只有前台亮着一盏小夜灯,夜灯功率不大,在空旷的大堂中,更像是颗星星。
方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楼白身后,端着杯咖啡送过来,声音轻飘飘的,“楼局,喝杯咖啡提提神吗?”
又转头问向女鬼,“这就是犯案嫌疑鬼吗?长得很漂亮呢。”
女鬼自从进了非管局就觉得浑身发虚,提不起力气,现在又被方怡一吓,一个没站稳,哆哆嗦嗦瘫倒在地,由着楼白拖着她走。
张元九才锁好车,大步流星跑进来,见到方怡的状态惊了下,“你怎么又灵魂出窍了?不回去?”
方怡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去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加班两个通宵,太困了,身体睡一觉,我用灵魂继续工作。”
女鬼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夸奖这对工作的热情。
说话间两人两魂就到了审讯室,大概整个非管局最亮堂的就属审讯室了,天花板上有两排白炽灯照明,亮得人眼睛疼。
楼白和张元九坐在桌子这头,另一边锁着挣扎不休的女鬼,方怡在后面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说说吧,时间地点经过,还有你的心路历程。”
同审讯人类不同,对于鬼怪的审问那就简单多了,配合的就老老实实问话,问完了叫来阴差送入地府,该投胎投胎,该丢进地狱就丢进地狱。
不配合的那就先打一顿,打了之后仍旧死性不改,那就魂飞魄散套餐来一套。
可以说是十分简单粗暴了。
女鬼看着楼白的那张俊脸,血泪突然就从眼中流出来,面目狰狞,“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凭什么就来审问我?”
话刚落下,楼白就在女鬼头顶贴了张去阴符,女鬼勉强调动阴气维持的恐怖模样立刻消散个干净。
“说话就说话,少吓唬人,还有,我们没劝你善良啊,就是让你交代一下你的作案过程,还有心路历程。”
楼白还笑了下,给人一种好相处的错觉,“然后看看到底是要把你打得魂飞魄散好,还是送你下十八层地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