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着请假, 但实际是裴椋再度早上开播。
“算了,想着还有些材料所以请假还是没能够完全休下来,还是先早早上直播了这个先。”
弹幕倒是颇为惊喜。
【赚到了赚到了。】
【好在我习惯性的每隔几小时看一眼, 不然又得错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是等到了大佬。】
就连陈燕也意外了一下,不过大佬能继续直播那就是好事啊。
旁边老爷子原本还在跟她争论一个金漆木雕的可实行性。
“我刚刚不是说了那个麒麟的位置不到位吗?你非要说放在中心才是压视线的, 你看看现在粗胚出来……”
陈燕原先还跟老爷子争的耳红脖子粗,现在却已然醒悟,决定放弃这种浪费时间的做派。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 大佬要开播了。”陈燕彻底没有争辩想法,摆摆手敷衍了老爷子两句转头挂断通讯,只留下陈毅在另一头吹胡子瞪眼。
“陈燕!你态度不端正你!”
陈燕挂断通讯后压根底没管背后的抱怨,只转回头看向直播, 终于彻底顿住视线。
错金银跟金银平脱同样作为金银工艺存在,只在应用之上出现区别,错金银多见于青铜器之上,然而与它对照的就是漆器的上的……金银平脱。
裴椋伸手打开屏幕, 掠过一眼弹幕
【话说今天直播是漆器还是其他的,或者之前的机械臂还要继续做吗?】
【废话,不是漆器还能是什么, 应该纠结具体用的是什么工艺才对吧?】
裴椋整个人还身上窝着清晨的冷气,伸手握了握毛巾,清瘦修长的指节搭了一角,只“嗯”了一声,声音略微低显得沙哑, 响在头顶上倒是叫人下意识跟着平静下来。
“今天直播的还是之前的金银平脱工艺, 可能会有些不同。”
有些不同?
弹幕不由得大感好奇, 当然主要是也没人敢轻视,之前的打脸还历历在目,再嘲讽大佬……是嫌打脸打的还不够吗?
“金银平脱工艺?之前那个羽人的不是就已经到达巅峰了吗?”陈燕愣了下,回忆起金银平脱的漆器,下意识喃喃道。
“难道大佬这回还有什么胜出的工艺呈现?”
裴椋把之前剩下一半的金片折叠两下拿出来放在桌面上,重新从旁边卡槽挑出刮刀和一面——铜镜。
铜镜薄而通透,打磨后的光泽更为清晰,能够照清身影。
“这一次是金银平脱工艺的铜镜。”
在铜镜后一面刷了层漆灰后就是继续上漆的过程,过程中加上麻布,带着纹路间隙的黄褐色麻布陷入灰漆里,被大漆覆盖上贴的极为严实。
裴椋指节按着一角,凸起的骨节带着泛白的青筋,把麻布上面那一层的缝隙重新刮上一道灰漆,连带着缝隙和角落的些许凸起不平也跟着被刮平顺,麻布被一层薄漆覆盖。
动作利落流畅,看着完全就是一场视觉享受!
弹幕也跟着纷纷出声。
【好爽,这一套流程的动作看着真的太流畅了,丝滑的我还能再吞五块德芙!】
【上面的还是少吃点吧,我怕糖尿病都追赶不上你的丝滑。】
【求求你们别皮了,大佬这正经刷漆层呢,话说这回到底是要刷几层漆,还是继续夹纻的工艺吗?】
然而眼前人却没有什么解答或者表示,只是简单继续手头上动作,刷完剩下的层数才简单回答道,“七层。”
弹幕本来已经做好了大佬要再打造一个十几层的夹纻胎体的准备,结果裴椋这回居然只蒙了布,涂抹了六七层灰漆仔细刮平后就结束。
陈燕愣了愣。
七层,这就是不做夹纻工艺的意思了?
只做木胎吗?可这看着也不像是大佬的风格啊。
眼前人手腕一转,稳稳的将漆灰刮平,重新调色,生漆混合了矿物颜料勾勒出黑漆的色调算作添色,
黑漆围绕周围涂抹,不漏掉一丝的缝隙。
裴椋把胎体单手拿着,一角的黑漆有些许未干的沾染到指缝处和指腹上她也没在意,只是气息平稳下来擦了擦手里的漆灰。
浸透的冷水几乎叫潮气跟着散去,热气一阵阵袭卷而来。
眼前的漆器放在旁边做半干的处理,而她则是重新拿过旁边折叠的金片和银片,后半的是她昨晚抽空打的。
只不过估量了下厚度依旧是太厚了些,影响整体效果。
“太厚了点需要处理,不然金片镶嵌会影响整体效果。”
所以是还要再打的延伸的更薄的意思?
陈燕怔松了下,都没注意到自己看的已经连带僵硬的手指连同掌纹跟着热起薄汗来,她吐出一口气胡乱抹了把脸和手,平复气息集中注意力又继续往下看去。
眼前人这会的锤子落下就是金银片在机械台面上被舒展延伸,显得更轻更薄,近乎有些透光的错觉,叫人恍惚一刹那。
裴椋青筋凸起在手背上,连带着血管的颜色也跟着在光线下显现出来,抬着下颌,唇线很薄却又显出些许的冷色调。
冷水浸泡过随意的抹了两把手。
渗透的冷气几乎叫她整个人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鼻尖落下的汗也跟着被擦去,手背和指骨被擦的有些红。
金片很快在其上被她又寥寥几笔简单勾勒了一下形状。
陈燕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勾勒了什么就见到眼前人开始握住刻刀继续刻画,一些细小的纹理连接在一起,几乎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断裂的错觉!
然而这么细的线条却愣是支撑住了,银片的云气纹路连接在一起聚集在一个连上,似乎是刻的最外围围绕的边框,线条几乎是做到了极致的细,相当于仿照着楚漆的勾画。
汉代的狩猎纹和楚漆的狩猎纹又不尽相同,两者的差异体现也就体现在楚漆的狩猎纹更具备凶残的狩猎气息,舒展肆意,却又单单停留在剪影般的效果,而汉代的狩猎纹转变则体现在狩猎更是一种仪式一般。
陈燕也很快看出来了两者其中的区别,这两个纹路图案虽然都是狩猎纹,然而其中诧异表现还是很明显。
裴椋也在刻画上或多或少的做出了一些改动。
【金片上刻画的是什么?有人出来讲解一下吗?实在是看不太出来形状。】
【狩猎纹吧,看样子跟大佬之前刻的楚漆狩猎纹应该是一样的,就是私心感受,总觉得在细节上有些不太相同。】
【应该是做了变化吧,金银平脱是汉代出现的工艺,跟楚漆的狩猎纹能够完全相同才是奇怪,不过大佬能够完善到这种细节程度也是够叫人叹服的了。】
裴椋擦了两把脸,鼻尖的细汗跟着被擦去,冷气重新浸透手掌,抿了抿唇抬起眼来,然后就是继续流程。
只不过这回她开始刻画的不再是金片,而是银片。
“大佬这是打算刻画银纹了吗?可之前金片不是也好好的?”
张开不明就里。
叶拆倒是在旁边提醒道:“金银平脱,要不然你再念一遍这工艺名字?”
金银平脱,没什么不对劲啊?
张公子张口正想说,然而却又突然反应过来。
金银平脱——
首先两个字不就是金银吗?有了金银才有平脱,那么加入银片也是再合理不过了。
他嘶了一声狠狠吞咽了一口吐沫,跟着提起精神继续往下看下去,屏幕上眼前人动作还在继续,银片被勾勒出弧度刻下来
漆器的整个色调沉下来,黑漆做底勾勒铜镜的背面图,反而这回没有勾画黑红两色,而是直接使用了金银平脱的工艺。
金片被刀尖贴住一角,贴上去用刀尖刮平边角,按紧半响直到完全陷入黑漆里,湿腻的漆色叫金片对比更为明显,熠熠生辉的色调叫人无法移开眼来。
似乎又是仿造了青铜的工艺一般,周围的纹路有些划痕却又显得无比自然。
零星的金片点缀镶嵌在边角形成长纹。
裴椋指骨清瘦,微微凸起的关节处还显出了些许青筋来。
最中心的焦点却依旧是狩猎纹!
只不过这个狩猎纹与之先前不同,并非由朱漆勾勒绘画而成,反而是被金片一点点刻画上去,勾勒出的金片陷入其中。
只不过这回的图案变转,是人骑在马上持长矛追赶前方的飞鹿。
整个图案刻画的栩栩如生,极具动态,似乎是下一刻受惊仓皇逃窜的野鹿就要迈开四蹄飞跃而来!
整个金线刻画的线条半分没有受到金片影响,在黑漆上更显出金色的光线流转,熠熠生辉,黑金的色调衬托着更为瞩目。
周围围绕的则是缠枝和云气纹,用银片刻出的金凤展翅身姿越动,流转旋转在旁,汇聚成一个完整的图案。
当之无愧的中央焦点!
秩序有度,有如排列的剪影一般,中心的狩猎图与满屏的金银相加,无异于惊魂摄魄的一眼!
【太强了!大佬真是把金银平脱做到了极致!一开始我还觉得金银平脱见过一次没什么好看第二次的,结果又错的离谱!】
【这才叫做金银平脱啊!之前我那看的都是什么工艺,想要吐槽很久了!】
【狩猎图这回的完全就是不同的展示角度吧,比之前的漆器狩猎图还要叫我一样惊艳,真的太强了,大佬刻画狩猎图就是不同的狩猎图不同的味道!】
弹幕跟着纷纷反应过来,彻底刷过一阵评论的热烈反馈。
陈燕也是跟着狠狠吸一口气,才伸手抹了一把脸跟着仰起上半身,她声音憋得有些哑,半响才低低缓过来:“大佬这直播真是无敌了!”
金银平脱的工艺,能够见到这么一次简直是奇迹复刻。
她手指连带着都因为攥紧久了有些僵硬,一阵麻劲上来险些叫陈燕倒吸一口冷气,只能勉强缓了缓才跟着抒直。
她声音喃喃,仰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半响才跟着回神。
“完成了,今天直播就到这里,晚上直播没了。”裴椋随即收起刀具,简单对弹幕交代一句,玩笑的掀了掀嘴唇,随即关闭直播。
她结束直播后才休息了一阵,养了养精神跟着出门。
今天请假当然就是为了闻青斐所提到的那一件事,工厂落地。
裴椋到达地方才是真正看见了自己名下的工厂,落地的工厂为大型机械搭建,场地并不小,甚至人工的选用地也就占用了二分之一,还有剩下的一半显得极为宽阔,视角绝对的优势。
赵成平也难得给面子的过来参加了一回,他此时看着另外一半空出的地方:“没想到你这厂子搭建的还不错,野心不小啊。”
他昨天就被邀请,犹豫再三也还是推了其他事情过来,主要图的就是一个交好的方法,毕竟裴椋的成长速度太快,而且晋升位置的名额实在是需要一股强心剂,与裴椋交好于他而言百里无一害。
“说到底也就是个厂子,哪能够跟赵任长你办公室相比?”
“不过,之前那两块地的消息……”
裴椋话语停了停,突然出声问道。
“还没下来。”赵成平拧紧眉头:“原本一切都商议好了,谁知道最后那两个第二区的玩意又紧咬着最后一条条件不肯放,还扬言如果我们需要继续那就必须先答应他们的条件,不然这两块地最后能够落到谁手上可说不定。”
他提到这里目光顿时沉冷下来,这种明目张胆的威胁实在是叫人听得不爽,如果不是为了那两块地皮的位置他早就一走了之了,哪还会压着脾气继续。
高位坐久了虽然喜怒不表于脸上,但不代表他脾气就真的彻底消失。
裴椋能够理解赵成平此时的心情,但她只定声问:“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
“这一批地皮的建筑权必须由他们全权掌握,必须得经过他们的同意!”
赵成平没忍住将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拍道:“你说说,这是都是什么道理?狮子大张口张多了也喂多了,还给他们养大了胃口!”
居然是这么一条,那也怪不得赵成平会气成这样。
建筑权还得经过他们同意,这不就是完全相当于这块地的落地和建设全都没有主动权受人操控吗?
裴椋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皮微微一挑,动了动弧度,突然道:“可以。”
“可以什么?”
“赵任长。这个条件可以答应下来。”
她抬起头,那双眼睛眯起,带起狭长的弧度。
“为了这么点条件答应他们的狮子大张口?”赵成平拧紧眉头,对她的想法相当费解,这门买卖怎么说也是亏,就算是为了长远发展,那就更不应该让建筑都需要过对方的一道手。
“您放心好了,只要您这边能应下,我差不多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椋微微抬眼,她此刻更像是一条白化蛇,劲瘦有力的手臂抓着旁边文件,突然缓慢的扯出一个笑来。
“对方既然敢提出这种条件,就证明了他们的有恃无恐,也代表罗科开出了更丰厚的条件,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但这块地的消息迟迟下不来,肯定也是因为罗科同样不愿意答应这个条件,不愿意被掌控建筑。”
这时候答应下无疑他们掌握先机也占据了绝对优势。
“那后续呢?”赵成平深表不赞成道,“你难道就没想过影响?如果对方不满意选定的建筑迟迟不开工,如果建筑审批下不来,这一块地照旧是要烂在手里的!”
“赵任长想来还是不够了解我。”
“您也把我想的太好……我这种人怎么会花大价钱收购一个破地呢?”
裴椋慢慢道,她既然敢这么承诺也敢让赵成平这么答应,就代表她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虽然有些难实践,但兵走险棋才能够寻求破局之口!
“虽然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但也要看看一些人有没有本事当成渔翁不是?没这本事却想够住一些大胃口……反遭反噬。”
更别说此时在争的不是鹤蚌,是狼与虎。
对方未免也将这美梦做的太好了些!
“你是想——”赵成平拧紧眉头,顺着她视线看去,突然有些想法填充进了大脑,电光石火之间猛地转过头来,舔了舔嘴唇道:“……你倒是真敢想!”
裴椋和赵成平简单交流完随即推开门走出去,林沉这一趟前来难得的被赵成平带到身边,也在人出来的时候跟了上去。
裴椋看了林沉一眼:“赵任长,我一开始都没想到我们还能够有这缘分。”
“可别了,多摊上几段就成为孽缘了。”赵成平难得打破平常的面孔,玩笑道。
林沉站在旁边沉默看着,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位三叔如此陌生,他在这位年纪不算大的长辈身上看见的多数也是带着的严肃面具,看着更叫人缩脖子。
然而这位一贯以严肃著称的三叔这会却跟人开起了玩笑。
他不由的将目光投向于对面的裴椋,那人站在对面,就是一身简单的便装,手臂上还搭着外套,随意交流几句后两人握手分开,裴椋倒是走的时候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林沉。
青年顿时后退一步,警惕的望向人,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林沉这一回被赵成平带在身边也是他爸抱着心思托付给了这个弟弟,想要让林沉跟着人见识一下真商业场,拐一拐性子扭过来。
不得不说这招的确是有效且诛心——
发现他只能跟在旁边做附和,裴椋却能够跟三叔谈笑风生的时候,林沉才终于明白了他当时在宴会散场后肆意嘲笑的那些话有多可笑。
裴椋没有跟赵成平浪费多少时间,送走人后才停下来,她这会站在二楼的阶梯角度,往下看去视角格外的高,看着另一半空旷的场地,裴椋擦了擦手突然冲着旁边问道;“你建地方建的这么大?”
“不大点怎么方便。”
闻青斐这会才歇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走出来。
“那一半剩下来的地方呢?空出这么多场地,你是想好怎么用了?”
闻青斐道:“肯定的,不是你说后续还有机械臂吗?如果真的搞出来了,加设备和人手要是只规划一半地方太小了,不如一开始就扩建好。”
“就算是搞不出来也换个其他的,总不可能放着落灰。”
厂子的事情裴椋一开始还真跟她交流过不少心得,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相当不错。
裴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重新将目光放在下方的巨大工厂。
“这一回也算是正式踏上这条路了。”
一切都将步入正轨重新启程。
闻青斐思绪也随着这句话而调动,想到一开始两人在催债门口相遇时候的场景,自己还是个债主。闻青斐伸手拍了拍脑门,突然觉得回忆里的自己实在是冲动,居然鬼使神差的信了这人的话,答应了那木雕抵债的想法,结果一路跟这人走上一条不归路。
“合作愉快。”
裴椋突然朝着她伸出手,闻青斐调回思绪愣了一下,也不顾忌:“当然。”
两人对上视线,闻青斐有些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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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上裴椋重新打开直播间,涌入进来的又是一群观众的欢呼声,裴椋掠过一堆打卡的弹幕,只简略交代重点。
“今天直播的倒也不是其他,是堆漆。”
“又换新分类?听着有些熟悉,我是不是在哪听过这个来着?”
蓝鸟终于抽出时间来看直播。
她略加思索,脑海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忍不住伸手搓了把脸,朝着自己直播间弹幕问:“你们有谁还记得,说一说剧透一下。”
【这不就是马王堆里的吗?】
弹幕纷纷唾弃她这“鱼一样的记忆力”。
【你的小脑袋瓜怎么都还比不上鱼?】
蓝鸟嘴角抽抽:“差不多可以了啊,你们变脸还真是快,当初还管人家家小蓝蓝,现在就开始嘲讽小脑袋瓜了。”
【是呢,谁能想到当初遇上的会是个狗比。】
蓝鸟再度开始与弹幕互相抬杠。
裴椋没注意到屏幕外的这一幕,当然她也不可能注意到,只是顺手拿过旁边打湿的毛巾擦了擦手臂,冰凉有力的手臂犹如一条蛇,带着冰凉的触感,被毛巾打湿后瞬间开始降温。
她手背上因为用力关节青筋凸起,又被一根根的捋平。
裴椋抬眼看向弹幕,随意的应了一声:“对,之前马王堆的汉墓漆棺用到了一门技术,在外壁上用漆或者漆灰在器物上堆成线条,勾勒出纹样人物,刻画重点。”
漆棺上面一部分的云纹加粗后凸显的立体感就全依赖于沥粉堆金这一门艺术。
“汉代出现,唐宋发展,当时多用于壁画,所以实际上能够看见堆漆的地方其实都挺高大上的,不是壁画就是漆器,基本上都是繁复重工。”
堆漆啊。
叶拆握了握手里的瓶子,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活动了一下手指,让自己的动作微微松动不要这么紧绷着。
“那这次的直播肯定是一个大工程了?”
旁边的张开比他放松一些,就是手指犹如多动症一般上下左右的来回搭着瓶子,像是一刻也不得闲。
叶拆本来就绷着,这会看他动作看的一时间更焦躁,“你能不能把你这个手指动作停一停,不就是看一个直播需要有这么多的小动作吗?”
“什么?”
“手别动了。”
张开这才有所觉悟,立马撒开手:“哦哦,叶哥你说这个啊?我这不是紧张吗。”
【不敢想象,沥粉堆金又得是什么样的情况?我记得上一回大佬几乎把能直播的都给直播了吧?】
【沥粉堆金,马王堆上面的云纹就很震撼,如果对沥粉堆金没有清晰印象的困意直接回放看看马王堆漆棺上那一层云纹和人物上勾勒的线条,绝对的一等一!】
【吹得这么牛?确定担得起这个一等一名号吗?等会别闪了腰。】
【闪你大爷的腰,大佬出品,你闪了腰大佬都不可能闪。】
弹幕还在争论不休大打出手。
另一边的裴椋已经在做准备工作,旁边的生漆被加入特殊处理变得更为浓稠,也能够适应刀尖的刃度。
生漆被调的浓稠,加入漆灰形成一定程度的固态的厚灰料,再用然后混合开始薄薄堆上一层,往上叠加直到厚度合适为止。
裴椋活动了一下手腕,重新握紧刻刀,刀法藏锋,却一道道刻出内部更细一层的纹路,用刀尖将线条弯曲缠绕,堆到需要的位置。
线条跃现其上。
然而弹幕这会却又不少的质疑和争执。
【一片灰扑扑的,如果是凸显立体感我理解,但是除了立体感之后是不是还得考虑点其他的?】
【上面的你屁话怎么这么多,前几回打脸还没给你打够?质疑大佬是嫌自己还没进小黑屋还是嫌打脸不够给力,我是真奇了怪了!】
【别吵。再等等看看。】
裴椋将刀尖微微下压,刻出一个微低的斜角,甚至还控制了线条的粗细走向,足以见手腕的稳当和对技术的顶尖把控力!
线条犹如走蛇,漆线堆出花纹甚至是人物。
弹幕声音戛然而止——
活脱脱的一拍拍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看起来颇有些滑稽的意味。
【这什么???】
【卧槽,所以堆漆不仅仅堆花纹,还堆人物?我傻了啊!】
【上面的你还只是傻,我已经疯了谢谢。大佬牛逼!】
堆漆的线条由刀尖一根根贴上去,排列组合拼凑在一起,又由刀尖将它们缠绕弯曲,跟随着刀尖走向被做成不同的形状,再用刀尖刻出更细致的纹路。
而这一个正是由堆漆堆成的佛像!
需要用的功底可不是更强?
犹如立体画一般,人物佛像栩栩如生,裴椋又按照同样的方式继续复刻,于是漆函外壁的佛像也从一增加到了三个,上边的花纹跟着蔓延弯曲,勾勒着精美纹路。
甚至连佛像的开脸她都跟着开出来了!
而顶部四壁则是相同的堆成花卉纹路,裴椋绷紧手背关节,刀尖落下随意划了两刀,花心纹路的刻画就跃于刀下,更为细致。
堆塑而成的佛像、神兽、飞鸟自成一体,四壁的花卉外纹路弯折,在中心顶端处嵌一颗小珍珠,显得格外精致。
而堆漆上勾勒出的线条纹路则是再上了一层金漆,沥粉堆金,则叫整个色调更添了一层低调的华丽,色调虽然显得沉寂,但也不失色彩!
马王堆漆棺上的画作保存的极为完好,当时一眼无疑惊艳。
裴椋收紧了手腕,恍惚一刹那,似乎是眼前的场景又重现眼前,当时的马王堆彩绘漆棺是真正的漆彩如辉。
近乎是叫人惊魂摄魄的一眼,棺木上的绘画云雾缭绕升腾,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眼前的堆漆描金,显得低调却又带着经文特有的古朴,就像是两种极端的反差,形成剧烈的碰撞之感——
最后又融合成最后的一个堆漆描金嵌珍珠经函。
弹幕轰然炸裂。
【这就是堆漆???我服了!】
【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我就说女娲的毕设怎么丢了,原来在这里!】
【牛是真的牛,快也是真的快,今天直播就到这里没了?[指指点点]】
裴椋看着这一圈彩虹屁不由得好笑,她松开握着刀尖的手,却继续道。
“没结束,还有内一层的内函。”
“还有内层经函??”
叶拆顿时困惑,“这又不是俄罗斯套娃,怎么还一层套一层的?”
“叶哥你这说的,那漆棺不也不是俄罗斯套娃,还不是照旧套了一层,估计是因为内部存放的东西贵重,所以多套几层有保护所用呗。”
裴椋首先肯定了张开的这一说法:“首要的肯定是保护作用,其二嘛——”
“展现华贵,也是彰显财力和身份地位。”
“这道理就跟古代会配一些匕首小剑一样的,刀鞘或者匕首上面镶嵌各种华贵宝石,重而且咯手,甚至还有用玉石或者金制作的匕首。这类的匕首和剑具备什么实用性吗?显然没有,不仅不具备甚至带着可能还更碍事点。”
裴椋紧跟着继续道:“因为一开始制作就不需要考虑实用,能够为佩剑嵌玉镶珠的都是贵族阶层,有几个需要自己亲自上阵的?佩戴这类匕首本质上就是彰显财力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
她声音平静,只是一点点讲来。
相同的,多层华丽的漆函也是同样道理。
“话题有些扯远了,继续回归正题。”
裴椋重新擦了擦手臂,开始回到正题上,外一层的漆函则是用了完全不同的法子,她照旧先用麻布和一层大漆将内外壁的灰胎制作完成,外壁被打磨的极为平整,看不见一处凸起和缝隙。
她这才活动一下手腕,将旁边的画笔拿起,开始在其上——
描金。
内一层的经函并不再继续动用堆漆的技法,而是直接描金,上绘双凤纹,大片大片的金漆随着笔尖蔓延在漆盒经函之上,四壁和顶部都跟着勾勒上雀鸟的纹路。
一改楚漆狩猎图的原始气息或是宴乐图的浓墨重彩放肆随意,而是更为的细致,几乎一笔笔的描绘清楚每一根线条,金雀的翅翼展开!
似乎下一刻就即将脱壁而出!
栩栩如生的凤凰雀鸟相对,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漆盒。
内部的底漆本来只是低调的一层暗红,色调与之相比更为偏向灰沉,但在这一层浓烈的金漆描绘其上之后整个视角就像是全然倾覆,带来更大而更剧烈的震颤感!
裴椋手背绷紧,关节处隐隐凸起青筋,整个描绘却更加淋漓尽致。
难得尽性。
最后一笔收尾,完成了。
蓝鸟直接跟着动作停住视线,心跳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加速,她玩恐怖游戏被鬼跳脸的时候都没跳的这么快过:“卧槽卧槽!”
蓝鸟捂着胸口靠在位置上,心跳剧烈震颤,就像是真正被那一只经函之上盘旋栖息的凤凰给覆盖而上,眼睛像是被那一对柔软的翅翼拂过,又带来一层更汹涌澎湃的震撼感!
一直传递到关节手指,直到小指动了动,整个人才像是从其中挣脱过来。
直播间弹幕看着她的实时心率也想要喊卧槽。
【这真没事吗?这心率是不是过速了?】
【上边的你确定这才只是一个过速???我看是已经跳出天际了,下一秒就能够直接参加蹦极挑战,这种心率容易直接猝死。】
【说真的,玩恐怖游戏我已经连滚带爬的时候这人心率还能一直低于正常值,现在为一个漆器心率到这个速度,可见——】
【可见漆器才是真爱。】
蓝鸟呸了弹幕一口,调整过来恼羞成怒道:“胡说什么?我这哪是为漆器心动,我这是为大佬心动!你们懂什么叫做恶意揣测吗?”
弹幕无语了,队形整齐的刷过一堆‘这狗比又开始抛弃她的脸了’。
裴椋作为当事人倒是没能够得知自己已经深陷‘修罗场’,她卷起袖口随即道:“今天直播差不多句到这里,剩下的随意,明天直播的内容可能会稍微变一变——”
“变成什么?不直播漆器了?”
张开忍不住问。
“没,漆器版块还没完全结束呢你们就这么等不及了?”裴椋有些好笑的看着弹幕,“明天的内容主要是——”
她话音停顿一下没想好用什么方式说,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我改变主意了,再等明天好像也太晚,干脆今天一起说了吧?”
裴椋征询了一下弹幕意见,得到的结果当然是无异议,反正延长直播时长就是好事,其他的无所谓大佬干啥。
【第一次直播间时间正儿八经的加了附加时长,感动的我。】
【感动的你喘不过来气,马上要送医院?】
【滚滚滚滚滚,我是说感动的我眼泪流下来。】
严华这会也终于休息下,自从上一次裴椋的直播给了他一部分项目启发的之后,他又连接着几天投身于资源库不眠不休的查找材料,这会才算是稍稍有一点停歇下来喘息的时间。
但这个时间点大佬照常理来说已经下播,严华本来想着看一点视频休息一下,结果看到直播平台的头像居然还亮着,显示直播中,他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没浪费时间,直接打开了大佬的直播间。
裴椋刚刚转过身去拿东西,严华就已经对上了空无一人的直播间和满屏幕瞎扯淡的弹幕。
【大佬不在直播?】
他的ID已出现就被弹幕围上来。
【好久不见严华教授了。】
【大佬还在直播,好像是去拿个什么东西,今天直播难得正经延长时长一回,就是不知道后面直播个什么。】
这样。
严华愣了一下,随即调整好状态跟着等裴椋出来。
眼前人也没让他们就等,很快卷起袖口顺带拿了一层被防尘布包裹的东西出来,单手拎起摆在桌上,动作都难得透露出一股小心劲头。
叶拆颇为稀奇:“大佬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轻拿轻放,她对待漆棺都没这么小心啊。”
不过很快裴椋就为他揭晓了答案,她将上面的防尘布揭开,露出内部的的物件。
裴椋花了将近一个星期复原了这项文物,耗费的精力和时间数不胜数。
裴椋声音缓慢,也压不住旁边握紧的手背,垂下的视线紧紧看着眼前的物件,紧跟着道:“这是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上面的螺钿几乎是运用当时漆器最巅峰时期的技术,工艺难度巅峰造极,也是当时唐代漆器的辉煌一时的体现。”
【我不信,这也有可能是大佬自己刻了来检验的。】
【懂了,这是测试弹幕到底懂不懂文物是吧?这就是大佬对我们的考验。】
“可别,这是真文物。”
裴椋看见弹幕顿时笑了,眉梢微微挑起,“别发了,要是我因为伪造文物进去出来就找你们算账。”
她手臂微微动了一下,把已经被抹去尘灰的五弦琵琶拿到了镜头前,哪怕经历了上千年乃至万年的岁月,琵琶上大片的螺钿却依旧牢牢嵌在其上,擦去外面蒙着的一层尘灰后便展露出它的流光溢彩,螺钿上面的细纹也清晰可见,勾勒出整个模样来。
上面的琴弦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残破腐化,修复起来属实是个大工程,好在星际的一部分技术得到了飞一般的跨越,能够在无损状态下达成修复。
重新被打磨清理后,整个螺钿又开始焕发光泽。
五弦琵琶的重量拎在手上还是沉甸甸的有些压手,整个板面的琴弦已经被重新调好,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整个琵琶板面之上覆盖的大片流光溢彩的螺钿!
紫檀木自带着古朴光泽,覆盖其上的螺钿显出光亮的色彩,在黑漆的衬托下流转光芒,中心镶嵌的红色珠宝点缀。
风采不减。
严华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时隔几千年再看见这一文物几乎叫他险些缓不过神来。
原先严华还在想着这么神秘到底要直播的什么,现在却不由自主的直起身,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从喉咙里吐出。
“居然是五弦琵琶——”
他们研究院就算是一直在发掘文物,但实际也只在一些残存的文献记载之上看到一部分关于这个文物的记载,没想到居然还能够亲眼见到实物一面!
弹幕也在最初的一阵安静过后彻底沸腾炸锅。
【我去绝了!不愧是当时最巅峰的技术!】
【国宝级文物是真国宝了,就是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看着残缺地方挺多的。】
“只不过还有些残缺的地方实在可惜。”裴椋声音顿了顿,以现在星际的技术来说绝对是可以一比一复原材料拼接上,但对于文物修补来说有过不及。
残缺的地方恰恰证明了它所历经的岁月,复原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