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单就复刻来说还是可以的。”
裴椋语调转为明朗, 重新脱离刚刚略显沉重的气息出声道，手臂搭在旁边的卡槽上挑出刀来。
【白遗憾一场了，我才刚刚酝酿好了情绪, 大佬下回记得先让我伤感完再开口破坏氛围。】
【氛围是个什么东西？在这个直播间我就没感受到过。】
严华则是已经张不开口，他感觉自己嘴唇的蠕动都有些艰难, 目光忍不住黏在屏幕上, 一瞬不眨的看着眼前的文物。
如果这件文物能够借来研究……那他们研究院的进展绝对可以再跨越一个大阶！
严华感觉自己心头已经升起了一片灼热，他伸手捂住胸口, 呼出一口气，刚好看见眼前主播已经收起卡槽。
“下播了, 今天直播就到这里，感谢天下第一帅的火箭。”
裴椋直接掠过弹幕随即下播。
“下播？这么快！”严华这回都顾不上捂胸口, 赶紧抓着人还在的空隙, 争分夺秒的编写了一封邮件，以飞一般的手速发送过去。
姜小牙已经跳下桌子，熊孩子在外边敲了两下门显然也是发觉了她已经下播，雀跃道：“你要吃饭了吗？”
裴椋刚刚关闭屏幕，旁边就响起一声提示音。
她转过头拿起光脑，打开个人终端进去：“等等。”
结果刚刚点开邮件, 跃入眼帘的就是严华激动的语气, 对方想要商谈一下这一件国宝级文物的收复条件。
裴椋倒是无所谓, 这一件花的力气主要都花在了修复上，实际来算拿到这件文物成本极低, 但她也有相应想要交换的东西——
严华那边看着那条已读的标记, 半响不见她回复, 又抓紧补充了一句：“其实不收复也可以, 只要能够借出这一件国宝让研究院研究一下复刻品, 条件还能够再商量。”
裴椋更干脆，严华率先发消息这件事还有些出乎她意料，但这样的确比她预期去谈的速度更快，她直接拨过去一个通讯。
“这一件漆器可以给，但是我有个要求。”
严华愣了一下，伸手紧紧抓着通讯，问：“什么？”
“我想跟你们研究院的老院长约见一面，同时我也希望他能够尽量帮我争取一下一个项目。”
裴椋已经稳稳落定。
严华闻言倒是有些为难，他眉心微不可见的拧起，委婉道：“约见我们老院长倒是不难……但是项目这一点我不敢保证……”
研究院一直是入不敷出全靠扶贫，项目之类的更不用说，研究院自己内部想要立项的项目都难以下来，更不要说对外投资了。
严华下意识代入了平常思维，以为裴椋也跟其他人一样，想要拿出项目让研究院投资。
裴椋脑回路没能够跟他搭上一条线，不然估计得哭笑不得。
她这会听着回答反而奇怪道：“没关系，能约一面就行，具体的我来谈。”
约一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行。”对方这么说，严华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我尽力试试看。”
严华挂断通讯几乎已经预见了这件任务的失败，转头看向旁边的老者，伸手用力揉了揉眉心：“院长，对方答应了借出，但是有个前提条件……”
院长一无所知，乐颠颠道：“答应了？那不是好事吗？你做出这个表情做什么？”
“什么条件都不要紧，只要是研究院能力范围内就不用担心！”
“对方想要跟您老约见一面，谈一谈项目。”严华最后还是硬生生憋回了后半段，沉声郑重道。
“那不是什么大事啊！”老院长困惑的眉头松开，拍了拍他肩膀，“你还用得着担心这个？”
严华在内心喊，如果只是这个他当然不用担心，但是裴椋后置条件的项目要钱啊，研究院那穷的叮当响的钱袋子还用说？平常那些项目他又不是没经手过，更不是不清楚研究院的情况。
但这些大实话显然不好现在说，严华只能够握紧眼前老院长的手，一脸忌讳莫深的郑重托付道：“院长，这件文物能不能回来全靠您老了！”
能不能拿到全靠运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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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椋浑然不知道那边的剧情发展走向，她这会才刚刚吃完晚饭歇下来没多久。
闻青斐就已经找上门来：“我怎么听说你让赵成平那老狐狸拍下了两块地？还让建筑权掌握在对方手里？”
她当时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是一脸蒙圈，还只能跑过来找人问个明白。
闻青斐伸手揉了两把头发，几乎想要质疑出声，裴椋倒是拍了拍她肩膀：“这不是只花了一半价钱吗？赵任长这回压价倒是挺靠谱的。”虽然是答应了建筑权，但也狠狠砍了对面一刀，咬死了压价不松口，对比这两块地的优渥条件确实已经算是一笔合算买卖——
如果不算建筑权的话。
闻青斐磨了磨牙，憋屈道：“那是建筑权！一个问题大了就直接烂在手上了，对方要是咬死了拖着，最后这块地烂在手里他们再一回收……”
这到底赚的是谁啊？！
“别急，对方想有那胃口，他们也未必能如愿。”
裴椋倒是丢给她一瓶水，她握了握手里的转笔，慢悠悠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等裴椋打开直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点了，弹幕早已经等待的心急如焚焦躁不已。
【大佬总算是开直播了，长舒一口气，】
“今天直播继续，不过这个题材有些难说。”
裴椋卷起袖子，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她重新收拾好装备和工具，自从开始了切换版块后，她的各类刀具反而有着越来越多的趋势，琳琅满目的一堆刀具按照不同的长度和锐度排列整齐，一排排安放在卡槽之中。
卡槽是内置在墙壁中间，指纹解锁后就可以完全拉开。
裴椋直播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完全拉开卡槽，将里面的所有工具展示在直播间观众面前。
卡槽内嵌，中心部分做了一个简单的格子分列，有几部分的分隔线可以随意移动组合，能够将刀具牢牢固定在一处，分隔开区别，这一下更能够简单明了的甄别，也能方便直接拿取。
常用刀具则是直接在旁边留开一个盖板统一放置，不用打开全部卡槽去寻找。
从左到右差不多是依次按照刀尖大小排列，凿刀，再到伞骨这种特殊的极细刀具，还有几个特殊打造的尖头，再旁边就是一些画笔工具了。
弹幕才看了两眼就已经彻底震撼住！
【我是知道大佬有很多不同刀具……但还是第一次完完整整的看见这种刀具墙。】
【卧槽，巨帅好吗？有那什么武器墙的味了！】
【这是来炫耀的吧？绝对是，我羡慕的两只眼睛都滴血了——】
裴椋有些好笑的看着弹幕，“不至于，没有这么夸张，刀具多一点主要是行业需要，有一些雕刻的工具比较复杂，单单一把刀走天下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太费劲了，更便捷的工具也方便操作。”
叶拆倒是没有在意弹幕，寻找重点道：“这一期直播什么？”
眼前人闻言视线已经完全抬起，裴椋手背微微绷紧，从旁边拿出还没有完全用完的生漆。
那一双眼睛在光线的折射下似乎还微微折射着些许较浅的绿色光线，叫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白化蛇，有力的手臂微微绷起青筋，握紧旁边刻刀紧贴虎口，才对着屏幕开口。
“这一期直播真珠舍利宝幢。”
她声音微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真珠舍利宝塔？”
赵倩拿着毛巾刚刚从训练场下来，把训练的芯片卡往口袋里谨慎的收起，闻言立马抬头看向直播间，“这是什么？”
她怎么都没听过。
“北宋的东西，也是一件国宝级文物。”
叶拆一愣：“国宝级文物，这又是那一部分缺失的记载？”
旁边张开一拍大腿道：“叶哥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看就完事了！”
裴椋简单介绍，随即从旁边拿出了一块木料，开始雕刻粗胚。
从最底端的须弥座开始，她刀尖跟随着粗胚下落，却在短短时间里勾勒出了大致的形状。
虎口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紧刀柄而有些泛红，被冰凉的触感覆盖过去，随即嵌入木料的更深处！
多余的木料随着刀尖下落而被一块块剔除去，须弥座象征着四方天地，线条利落干净。
裴椋松开手微微缓了一口气：“粗胚。”
弹幕这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看向眼前雕刻出来的雏形，粗胚只能够大致看出一个轮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细长的建筑物，让人难以探寻。
宝幢侧转，在光线下显出微亮的侧面。
【大佬这一回直播的宝橦……有点无法弄懂了，有没有懂的课代表过来科普一下？紧急求助。】
【求助没酬劳？上面的你是想要白嫖啊。】
【看起来像是一个宝塔？按照宝塔的形式去想一切就合理了，虽然没有懂前置的舍利又是一个什么意思。】
【一个粗胚能够看出什么来？往下继续看下去就行了。】
叶拆没有反应过来：“这就是大佬要雕刻的漆器？感觉跟之前的形式完全不一样……”
不管是之前的漆棺还是漆盒，大致上好歹也是正常形态的来，但这一次的形态？
叶拆吞咽了一口吐沫，没发觉自己的紧张情绪。
张开在旁边也有些诧异：“确实是不一样，之前的经函和漆棺好歹还只是一层层的套娃，这一回大佬直接不按照套路出牌了！”
叶拆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来，他抹了把手，发觉过来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薄汗微微打湿，伸手去摸只能够摸到一手的汗，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眼前看不出大致形态的木雕，喃喃道：“不知道这回又是什么。”
裴椋却没有屏幕外一群人的担忧，她已经在短暂的修整后按开卡槽，换了一把刻刀，变为更顺手的细刀。
紧跟着利落道：“接下来雕刻细胚。”
弹幕被拉回视线，猝不及防的跟着被迫看下去——
裴椋从底座开始微微修整，刀尖贴着一层木料刻画纹路，紧跟着就是上方的粗胚，原本还只能够窥见个大致轮廓的粗胚直接被两下雕刻出更细致的纹路！
视线随着刀尖下落。
须弥座有八足八棱角，从上至下三道台阶，有小狮在奔跑跳跃，转过头似乎是在朝着人看，台阶两旁则雕刻宝相花等纹路，刀尖笔触几乎生动到极致，就连小狮的面孔和鬃毛都栩栩如生！
这刀工得多细？
弹幕已经彻底失去语言。
底座之上则是一道栏杆，八面围绕。
裴椋用刀尖藏锋，转为更细腻的笔触开始刻画，栏杆之内所存为一道海！
刀尖之下的笔触开始更肆意，刻画出海浪的汹涌弯曲，犹如浮现其上立体而形，一圈圈不规则的海浪宛如即将倾覆的波涛，却又在围栏之内骤然而起，形成一道通天还柱，拖起了其上的人物与一座山！
叶拆直接“卧槽”了一声猛地朝前直起身，之前懒散的态度一去不复返，震惊出声：“这就是宝幢？”
他大脑一片空白。
只眼睁睁看着眼前昏暗光线下的宝橦内海上之山呈现出巍峨壮阔的仙姿，宛如登仙之台！
赵倩看到这里倏然停下动作，“不是——”
赵倩嘴唇蠕动，只听见自己耳边声音也开始不清晰起来，旁边训练场一墙之隔的嘈杂都在此刻化为乌有，叫人难以自控的是眼前雕刻的宝橦建筑！
这是什么？
弹幕同样发出了这个疑问。
眼前被海浪形成的一道海柱几乎要形成凌空之势，只有一根海柱作为全部支撑，拖起的一座山则如山石嶙峋，四大天王脚踩云浪，似乎呈现怒目圆睁肌肉蓬勃之色，自上往下看去，扫视领地！
裴椋只抬起眼，稍微停下刀来，那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往下压了压，在光线下略浅瞳孔犹如被冰水浸润一般，带起旁边有力的手臂，犹如蛇一般带过旁边的刻刀，吹落的一地木屑扫过她脚下。
狭小的空间有些燥热沉闷，带着手背绷紧的青筋和后颈薄汗，叫头顶传来的声音显得更不真实了一些。
须弥山海。
裴椋只用四个字回答了弹幕的疑问。
“须弥山为佛教世界观的中心。”
“《长阿含经》中记载，须弥山高出水面八万四千由旬，水面之下亦深达八万四千由旬。”
如果真是映照这个形容，传说中的须弥山海得何其庞大？
至大至高，至小至微，芥子须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