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椋第二天难得应了张开的邀请去了一趟聚会。
哪知道又和林沉狭路相逢。
裴椋刚刚停下步伐, 再度看见之前花了十万的冤大头,甚至林沉手里都还转着一个麒麟。
“又是你?”
林沉出声。
对面的花孔雀刚好停下脚步, 看见来人居然正正好是张开!
裴椋咳嗽了一声。
张开也越过人群搭上视线, 看见人眼前就是刷的一亮!
“大佬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还跟林沉凑一块去了?走走走!叶哥在上面刚开了一个包场,你这回可不能不给面子!”
裴椋站在原地倒是没有出声,只点点头来,她瞳孔略浅, 悠闲下来颇为像是一直盘起身躯的白化蛇, 找了个位置懒洋洋的往后靠着。
赵四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 毕竟上一回的飙车的心悸感还历历在目。
“赵四, 你这没事吧?怎么一看见大佬我寻思你就手抖?着魔了?”张开在旁边不经意笑道。
赵四:“你就当我是着魔吧。”
纯粹是条件反射性的生理反应。
“张公子在我的场地就要把我人带走,这是不给我这个面子是吧?”林沉也跟着开口, 他脸色顿时难看下来。
张开扯了扯嘴角就是不屑的笑了一声:“我就是带走又怎么了?还有我这是请着人走, 带什么带?”
他刻意强调了一下字眼,还没等林沉莫名其妙他就先看见桌子上的木雕麒麟,拿起来握手上翻看了一下:“这雕工也太垃圾了,粗糙成这个样——”
张开张口正想继续说, 想起来裴椋站在这里却又是一拍脑门收声, 小心翼翼的转头试探性道:“大佬, 这麒麟跟你有关系吗?”
裴椋:“不是。”
“我就说怪不得!这种劣质的仿制品怎么可能是大佬你的质量!”得到肯定性答复后张开夸张的松了口气, 觉得没意思又把那麒麟丢回去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林沉一张脸色已经是青青白白的变转, 恨不得把一口牙咬碎:“张开!你别欺人太甚!”
“我不就是说了你那麒麟两句, 你激动成这样做什么?”
林沉被气笑了, 反而开始正经讲话:“我请的是一样的大师, 哪来什么仿制品, 张开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 但还用不着玩明面上诋毁人这套吧?”
张开的脸色收了收,一时间显得有些古怪又好笑:“你说你请的是一样的大师?”
真正的大佬还站在这里呢!林沉都没认出来。
而且他可没忘了刚刚大佬说的不是。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林沉,你不会是被人给坑了吧?”
林沉没第一时间反唇相讥。
张开已经大笑出声,忍不住拍着手掌,“没想到啊没想到,林沉你还有自己栽到坑里的一天!”林沉干的就是二道贩子的生意,没少干什么缺德事坑人,没想到这人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眼。
裴椋失笑,擦了把清瘦修长的手腕,声音平静的侧头:“倒不是这个,我也奇怪我没雕过的东西从哪又冒出来个仿制品。”
“你什么意思?”林沉终于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些许不对劲,骤然抓着人发问。
“你不如猜猜这麒麟是谁雕的?”
张开没有多说,只是古怪的压低声音。
到了这一步林沉要是再意识不到就是傻子,他看着旁边的裴椋,心底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有些荒诞的猜想,脸色却一阵青白,手指上的青筋用力到绷紧!
想到之前看到的那道漆棺又觉得并不是不合理。
但如果真是那人,那他之前的行径又是在做什么?
跳梁小丑还是自打耳光?
张开还是给人留了点面子,但林沉却显然并不甘心这么善罢甘休,他用力抿了抿两片嘴唇冷笑出声,却话锋一转道:“那之前砸了我场子的事情呢?”
这边气氛僵持,隐隐呈现出了对峙状态。
那头却还截然不同的热拢着,隔壁清晰的话语声传来,还没得来一阵羡慕的目光就已经隔开包间门,彻底失去话语。
“怎么秦年秋也来了?上回你小姨那生意不是有打算吗?不上前去找点机会跟人搭几句话?”
“秦家那阶级是我们够得上的吗?看看也就得了。”
大家虽然都能够说得上个纨绔子弟,但其中内部可还是能再继续细分等级的,秦年秋那就属于背景撑着,她虽然只能说上个二家,但当属此辈里的优秀子弟,当前上手家业,之后这个位置落在她手里的可能性可不小。
而在座的充其量就是每个月有点零花钱,继承家业这事可轮不到他们来,老实当个纨绔子弟才是义务。
大家一比较起来其中的差距可分的清晰。
“秦老三,你这回可不能再放我鸽子了啊,从半月前就开始约你了,都是没空出来,够你忙的了是不是?”
“没,你这话我就担不起了。”
旁边叶拆扫了周围一圈,没找到人:“张开呢?去哪了?”
“好像说是去接什么人?”
秦年秋放下手里剥到一半的水果起身,“我下去看看。”
而裴椋这边还呈现着对峙姿态,张开脸色一沉,已经彻底不耐烦了:“林沉,你没事就赶紧让开,做这种架势很好看吗?”
“我乐意。”
“林沉,你丫的可真叫人烦啊。”张开咬牙切齿,他起身就想要越过去。
旁边小弟赶紧拦人,结果被推开撞到后边的酒架上,一阵摇晃,捂着背重新站起来。
谁知道林沉还想动手拦人,旁边裴椋也没能够坐下去,刚刚起身就看见头顶摇摇欲坠因为动作而即将倒塌的酒瓶,立马拽了一把张开,“回来!”
话音刚落酒瓶就掉下来砸了个粉碎,红酒倒了一地,因为避开的不及时,虽然距离不算近,但飞溅开来的碎片还是直接给林沉眉心来了一下,血液涌出,他瞬间暴怒,捂着额头扬声问:“谁砸的酒瓶?”
张开也是一身冷汗,还好刚刚被拽的及时。
那头突然传来试探性的喊声,似乎是有谁推开门,眯着眼睛在看,“大佬?”
裴椋跟着拨弄开旁边的挡板,不过她看清人后很快放下动作,简单朝着那方一颔首。
旁边大厅里的其他人还没看明白情况,林沉嘴里暴怒的“滚”字才张口到一半,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后也硬生生的卡回喉咙!
“秦年秋?”
门外熙攘着的几人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却纷纷跟着停下脚步,似乎是注意到了此时,林沉拧了拧眉正想跟着说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
秦年秋还带着几分初秋的寒气,已经先跟着放下钥匙走过来,冲着她一挑眉,跟着抬眼道,“我的地盘,还能让大佬您给人欺负了?”
“是啊,吵什么呢?这大半夜起来大家都不太好收场。”
跟在秦年秋旁边的人也走过来不客气的笑了笑,扬声道:“我看着架势摆的不是一般大啊!”
她说着走过去拍了拍裴椋肩膀,自来熟的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上回跟着压了你十万,回本挣了点小钱,倒也不是图什么,就是个爽气。对了,完事了趁着时候裴神你给个签名呗?我说出去也有面儿些。”
她眉眼带笑,看起来似乎更为直率柔和,不过说的话与这性子倒是不太符合。
“可以,不过得解决完这会的事情先。”
裴椋虽然有些意外来人的意图,但只是掀了掀嘴唇,也不拒绝。
“爽快!”拍在肩膀的动作明显更重了一些,表示出主人此刻的愉悦心情。
林沉挣扎了一下,捂着额头上的伤一边拿过纸巾一边忍着疼痛继续冷笑开口:“看个热闹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出马吧?这是我和人之间的事情,牵扯上秦大小姐算是怎么一回事。”
“看热闹?”
赵熙抬起头险些笑出声来,“你怎么就以为我们这是来看热闹了?”
“我们这是来给人撑腰啊。”
她一句话直接为整件事落定基调!
林沉瞳孔收缩。
秦年秋在对面看不下去,完全无视了旁边林沉的话,透过视线道:“赵二,你最好快点滚犊子,一天不给你栓绳子你就不行了是吧,闹哪门子事?”后半句问的是裴椋。
裴椋直起身来手背清瘦微白,在光线下能够透过青筋和弯曲的指骨来,剥开橘子,汁液溅在指腹尖,眼睫的弧度眉眼间显得更为轻描淡写,唇角带笑上扬。
她紧跟着又抬起视线来,言简意赅道:“起了点不愉快。”
“对啊,小林,怎么一回事?”赵熙很快就收回手来,跟着直起身一手搭着肩膀一边抬起头来,扬声道,“你这当众为难了闹开了可不太好看吧。”
她跟着扫了两圈旁边。
“秦老三,你说是不是?”
秦年秋闻言横了她一眼,跟着同样朝着林沉一行人投去视线,目光冷下来,显然这就是要给个正经回应的意思了。
林沉抓紧手里钥匙,看着眼前人这副娴熟的模样,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撑腰?
后面一群人顿时哑然,一时间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秦年秋直接公开维护着人,旁边居然连赵熙也跟着掺和了一脚,这还能怎么办?
他们跟着面面相视,
大家身份不一样,搬老子来也玩不起啊!
但林沉一咬牙却还是不甘心就这么吃个亏当众没面子,只能是转头拨通了通讯:“爸!你也在C区?那先跟着过来一趟。”
打不过就找爹?秦年秋挑眉不语,旁边人也好笑的看着这一幕。
赵熙忍不住道:“玩不起玩赖的。”
裴椋好笑着摇头:“玩赖的也没用。”
既然林沉今天给她堵这里了,那不给点真架势不是对不起这阵仗,她没打算就这么过去,秦年秋一行人只是赶到的恰好了点卡了个时间线,不然搬出其他人来也够解决今天这事。
等了几分钟,有人大步推门进来,几乎是气势汹汹的闯进门带着显而易见的烦心。
“林沉,你这回又是给我惹的哪门子事?”
林父一进门就怒气冲冲,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语气严厉,劈头盖脸的强势骂过来。
旁边的赵成平也跟着走进包间,拿着外套显然像是在谈业务,看见裴椋视线还意外了一下,目光在两人和这番场景之间几番巡视。
“林总。”秦年秋称呼的口气更加疏离,林父看见这局面尤其是在看见她的一刻更是神经一跳,心底预感不妙。
“我们这起了点小矛盾,不知道您这有没有其他问题……”她抬眼往旁边看去,话语温和却并不退步。
后边人刚好晚一步进来,林沉喊道:“三叔!”
秦年秋拧紧眉头,话语停了停。
来个林父她不愁,但赵成平这位管控建筑的人物要是出面还是叫她觉得有些麻烦,毕竟秦家一些建筑领域的部门正是由她负责,与这位赵任长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不好轻易得罪人:“赵任长。”
赵成平只点头应了一声:“秦家继承人?”
她顺着赵成平视线看过去,居然意外的发现这位任长的目光方向居然是大佬的方向?
“只是小打小闹,这问题到底是个——”
“爸,这怎么可能是小问题?您可得给我讨个道理!”林沉连忙打断,难看的脸色稍微缓了缓,看见有撑腰的来却也更肆无忌惮了些许,他对上秦年秋得忍气吞声,但如果得到林父支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被人欺负了?”林父拧紧眉头正要开口。
“既然不是小问题就说来听听。”
赵成平开口,一手拦下来人,却难得和颜悦色又不失强硬道:“林沉你自己先说说看情况。这情况来龙去脉都不清楚,年轻人闹事,勤哥你也用不着冲动。”
后边的话是对着林父说的,他闻言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停下动作来,等着林沉说清楚来龙去脉。
林沉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偏偏顶着自己三叔的压力还不能不说:“这不就是之前闹了矛盾,她把我场子砸了吗?”
林沉不敢说三叔给自己收尾了事情。
他话锋一转,立马又指着自己眉心上划出的那一道伤口:“不过爸,他们可是伤人了!你看看我额头上的那道伤!”
赵熙在旁边忍不下去了,她刚刚是隔得远,又不是瞎了:“你自己酒瓶子摔了凑过去,怪得了谁?”
林父将目光转向她,“是你划得?”
裴椋倒也没隐身,她作为当事人在旁边澄清道:“是酒瓶倒了。”
但几人说法不一,可信度自然是各人偏袒。
赵成平已经从这三言两语中弄清楚了来龙去脉,简单接触中也清楚裴椋的性子,这事约莫又是他侄子招惹了人。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眉头微拧。
“小同学,你们做的这事可是——”林父却更相信自己儿子的话,带着怒火刚想说些什么,走了几步却突然被旁边的赵成平拉住,附耳在他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本来打算出口的声音一顿,猛然止声!
“……这真是?”
林父声音有些许迟疑。
赵成平点点头,肯定道:“我亲自接触过的人。你说人用的着跟一小孩计较吗?”
那就是不会有假的意思了。
林沉只看见他三叔跟他爸说了两句,他正想继续喊话叫他爸给做主:“爸!你看看我这地方被伤的——”
林父紧跟着脸色黑沉下来,心下惊疑不定,勉强还保持着语气提高音调问:“你再说一遍,你得罪的人是哪个?”
林沉的话在喉咙里卡了半截,不明白这剧情走向怎么就不对劲了起来:“什么叫做我得罪的人?爸,你看清楚,是她伤的我啊!”
“让你确认你废这么多话做什么?”
“还不快说?”林沉没注意到他表情,脸色恢复过来了不少,又紧跟着伸腿踹了小弟一脚,抬了抬下巴让他继续说。
小弟踉跄一下,只能够伸手一指磕磕绊绊的弱弱道:“叔……就是,就是对面中间那个。”
此时裴椋正好抬头,眉眼平静带着些许冷淡。
林沉还欲再说些什么:“爸,你这回可得帮我给说清楚了,这问题可没法就这么算!要我说……”
但他话还没说完,却先被林父突兀的伸手按上肩膀,紧跟着压下脸色来,“这就是你得罪的人?”
对啊!
但此时林沉也发觉出自己父亲话语转变间的些许不对劲,还没等他来得及把喉咙里的疑问给吐出来,林父就已经往他脚狠狠踹了一腿!
林沉膝盖一弯险些往前扑去,他猛地咳嗽一声,顿时又惊又怒:“爸,你干什么?”
“林叔叔……”
旁边人也是面色几变,原本看热闹的想法彻底消失不见,没看懂这突然一转的情形——
“你说我干什么?没长眼睛我就替你打打清醒了!你一天到晚在外头给我惹事,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林父冷着脸,忍着当众揍人的冲动,拖着他领子往前走了两步,径直踢到裴椋跟前:“谎话连篇,到底是不是其他人伤人?”
林沉这回咬牙不敢吭声了。
一看他样子林父心下顿时有数,看着这混账气不打一处来却还只能够硬生生憋着:“裴小姐,都是我没教育好犬子。”
裴椋把剥皮动作一顿,顺势将橘子推给旁边的薛辛,出声道:“贵公子心态我看着倒是还行。”
怎么改,把林沉整个人拆掉回去重装一遍吗?
林沉这时终于忍不住抬高声调:“爸,你搞什么?凭什么我就要道歉了?”
他一直横行霸道走到今天就没给谁道歉的说法,平常林父也只能自认倒霉帮着擦屁股,但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我搞什么?你得罪谁不好你惹到对面身上,知道她是谁吗?”林父险些被他气个半死,忍不住撸起袖子怒斥道。
“她不就是个做木工的,还能有什么稀奇?!”林沉不服气,自然也顶了回去。
“做木工,你怎么也不问问她做的是哪个木工?”林沉对着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知道你三叔合作项目的人吗?”
林沉脑子霎时就蒙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而旁边围观的小弟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之前觉得这一幕眼熟了,裴椋就是与赵成平当时碰面的人,再加上当时赵成平进来时也顺口提到了一句木雕大师,一切倒是都串上了。
他再转头看向旁边的林沉脸色难免有几分古怪,凑到旁边扶起人的时候赶紧出声道:“林哥,我之前是看到你三叔……”
林沉被他这么一提醒也记起来了,想到当时自己在人走后放出的话脖子就已经涨的通红。
他当时还自信满满的不可能,说裴椋跟他三叔能谈什么?谈贫民窟的拆迁吗?
现在看来——
这脸打的是真生响。能够叫他三叔都倒戈人的恐怕还真是个不一般的角色。
林沉现在就是懊悔加气愤。
刚刚被他爹踢得那一脚隐隐作痛,林沉刚刚动一下腿就疼的闷哼一声额头冒汗,死死咬着牙但还是只能被亲爹压着道歉,看着周围一圈人,显然今天不了结这事是算不了了!
林沉可太了解他亲爹的作风,比起之后死鸭子嘴硬被按的更狠的下场,他憋红了脖子,只能够忍下这场憋屈想着速度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没有理由吗?”后面的林父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重新说!”
旁边赵成平在旁边静静看着,哪怕没有裴椋这一出,他也真心觉得这个侄子需要受点教训,不然迟早越长越歪。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狂妄自大想着找麻烦!”林沉眼睛一闭彻底豁出去了,恨不得把一口牙齿咬碎了但也只能往肚子里硬吞。
裴椋已经收起动作,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紧跟着道:“没什么了,就这样吧林总。”
眼下再计较确实不好下台。
林父跟着松了口气,紧跟着道:“您今天怎么来这了?这是聚会?”
“对。”
“那这个单我做主帮你们买了,也算是一点歉意。”
“这事不由我想法——”裴椋拧眉,她不是聚会的主人自然不好承应这个……
秦年秋则是直接道:“不用了林总,这回叶公子请客,他能够允许其他人帮他抢了买单的机会?”
旁边张开嘴角抽抽,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哪是真担心叶拆被抢了买单机会,这是恨不得多宰叶拆一笔才对吧?
林父被拒绝后也没有强硬要买单,只是挥挥手就服务员过来,低声说了几句:“我在这里存了几瓶好酒,不是聚会吗?正好开瓶酒也符合气氛,这事就用不着替伯父拒绝了吧?”
裴椋点点头,知道对方是在套近乎,闻言只浅笑道:“那就多谢林伯父。”
旁边赵成平对她笑了笑,裴椋这才有时间借着走出去的时机开口:“赵任长最近看着都挺清闲?”
“比不上你清闲。”
赵成平意有所指,“看来我上一场去里头收拾烂摊子收拾的还是晚了一点,没遇上你人啊。”
裴椋不想提这茬,转移话题道:“看赵任长这么精力充沛,是那两块地谈下来了?”
“那你可想太多了。”赵成平冲着她倒是全无顾忌,“陪着那一群老狐狸酒都要给我身体喝坏了,也没彻底松口答应,我倒是听说你那块厂子快要建成了。”
“对,差不多明天落成,赵任长有空可以来看看。”
眼看着走到大厅,裴椋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点到为止提了一句,随即与赵成平分道扬镳。
而另一头的包厢内同样并不平静,林父脸色显的极差。
他还是给林沉留了点面子,只把人拖去隔间,关了门说话。
“林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但现在看来你三叔说的对,我这些年还是太宠着你,又疏忽了对你的管教,”
林父侧头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这才抖了抖烟灰厉声道:“你奶奶之前的寿宴寿礼就是她雕刻的,更别说你三叔跟她的合作,年纪轻轻就能够够着这个层次的大师,你以为背后都没有点人脉关系?赶上去为难人,你还当这里是你可以横着走的地盘?”
“西区这种地带有多混乱我早就再三叮嘱过你了,你三叔的位置容易被人抓把柄,你爸一个商人得左右逢源,我也不求你多有出息,至少别给我多惹事!你这么四处惹事是生怕你爹死的不够快还是你三叔没的不够快?”
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
林沉几乎是脱口而出反驳:“爸!我没。”
“你做的不就是这事情吗?”林父道。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儿子脑子这么拎不清呢?林沉惹的那点事他倒是都知道,但好歹是把握着分寸,没做的太过。
然而现在——
“这次聚会完了就赶紧回家,你自己简单交代一下,下个月就呆家里不用出来了!”
林父狠狠皱紧眉心,他跟着甩下一句话沉着脸打开隔间的门往外走。
底下人纷纷对视一眼,眼底神色是掩盖不住的震惊!
再看着留下来的小弟面面相视的动作,林沉一张脸彻底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他只能忍着怒气咬牙掩饰狼狈,怒吼道:“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林哥你消消气……”底下小弟自然也知道他是在发泄怒气,看了一眼忙不迭的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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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裴椋回到包厢聚的差不多了才跟着走人。
赵二,也就是赵熙走到外头才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搬出亲爹来反倒是被锤了一顿,林沉这回要是还没学乖那都能算他头铁。”
裴椋只是笑笑。
而秦年秋也转过头来跟着询问道:“大佬,我这刚刚结束饭局,还要送你一程吗?”
“不用了,只是一点路,我自己就行。”
秦年秋正要开口:“也行,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一步——”
“诶诶!等等等等!”她旁边的人似乎也是此时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掏出笔,因为没找到纸她还顺手从秦年秋兜里掏了张名片临时凑数,紧跟着紧张的擦了擦手:“我这还有事呢,不对,我的签名,刚刚说好的啊!”
裴椋只能是拔出笔帽顺势在名片上签下名字。
笔迹签的不算工整,带有些飘逸的走笔,签完后她才紧跟着合拢笔盖抬起头来询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眼前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收起名片,宛如宝贝般塞进兜里,紧跟着挥了挥手爽快道:“大佬下回有时间我请你出去吃饭!”
秦年秋:“……”
秦年秋嘶了一声难得升起点难为情的情绪,摇摇头道:“赵二,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丢脸。”
林沉包间里,这时候还没散去的人刚好打开窗户,看见外面的场景不敢置信的出声:“刚刚是赵二找她要签名?我没看错吧?”
赵熙也算圈子里一奇种了,她头上有姐姐掌权用不上她,赵家家大业大,哪怕拿点分红都够挥霍,原本路线应该是当个坐吃等死的富二代,奈何她跑去玩赛车倒是真玩出了几番名堂,还顺带投资了几个赛车队,挣得堪称暴利。
哪怕放在家族里还是不够看,但放在他们圈子里已经算是牛掰存在了。
然而这样的人却能够笑盈盈的维护人,还朝着裴椋要签名?要知道一些顶级车手主动给签名赵熙都不一定会搭理!
其他人不经面面相觑,一时间顿时失语,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半响才有声音狠狠搓了把脸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本来还以为赵二维护人不过是看在秦明秋的面子上凑凑热闹,现在看来他们完全是想岔了路线。
说不定这事还真就是赵熙主动出头的!
-
裴椋回到家才有空打开直播,直播间弹幕显然已经等待已久急不可耐。
【今天直播是不是有点晚了?我等了那么久!】
【今天直播整一个大推迟啊,主播怎么回事?[doge]】
裴椋跟着按开卡槽,声音里似乎还带着酒气和微凉的温度,清瘦的指骨跟着曲起,言简意赅道:“倒也没什么,遇到点麻烦就晚了点。”
【什么麻烦?】
“来围堵找麻烦的。”
眼前人笑了笑:“不过他下场不是很好。”
赵倩顿时被这个笑闹的手腕有些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
叶拆也忍不住瞪眼了:“什么?谁挑衅大佬来着?”
弹幕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传下去,敢挑衅主播的都活不过三天!】
【什么?三天前主播被挑衅,三天后一打七把他们骨灰都扬了?】
【详细解说一番光荣战绩也没有任何问题,当时局面到底是主播一个人一打七还是群殴众人后毫发无损。】
【我觉得都不对,应该是龙王歪嘴一笑。】
裴椋:“……”
她无语的沉默一下,为了避免舆论越传越离谱只能够及时制止:“……你们在这编小说呢?真能一打七主播就不会在这里直播非遗了。”
“我去一打七单挑机甲赛拿个几百万奖金不好吗?还陪你们在这闲扯淡?”
【……别说,好像是挺有道理来着的。】
赵倩把橘子剥完最后一瓣塞进嘴里,跟着沉默。
裴椋重新挽起袖子,“没有,只一点事,已经解决完了。”
她没有多提,转而步入正题道:“今天的直播还是漆器。”
直播间霎时一乱,裴椋直起身,潮湿的湿气跟着脊背收拢,被卷起袖口,外套被脱去放在一边,短袖露出清瘦有力的手臂来,拿起刻刀。
“不,这回复刻的是东晋宴乐盘。”
眼前人声音微沉,跟着控制住直播场面。
“宴乐盘?”陈燕声音微微讶异,跟着抬起些音调继续看去。
“东晋的朝代为止战国汉代两朝又有所转变和不同。汉代漆器就已经开始兴盛起了彩绘的法子,东晋则更胜一筹。在这时因为佛教传播,夹纻胎漆器大量出现盛行。”
“实际上是打破了往常一成不变的红黑两色,又变换出了更多的色彩。”
裴椋跟着道。
【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裴椋微微抬头,抽刀出来:“因为这时候已经横空杀出来个青铜器,大哥打头取代地位,底下的打不过只能够往后稍,漆器很难再回到曾经盛行的风光,加上东晋贵族享乐为重放浪形骸,所以纹路图案也转变的偏为精美,更多去诠释贵族生活了。”
“相当于恶性竞争,争不过得玩什么?当然是玩繁复玩花样。”
【哈哈哈哈哈哈,懂了懂了。】
【66666666】
【她太懂直播了!】
陈燕也忍不住被带起一抹笑。
裴椋跟着继续开始调试了下刀尖,掀开漆层重新开始了日程,稍微干涩的漆汁在搅动开后也伴随着高温所溶解,刀尖卷起一抹能够流动勾出一尖勾。
她才跟着放下去,木胎被雕刻打磨,粗粝的木料被一点点抹平,触感碰在指腹也终于平整,然后才是下一步的上漆。
依旧是老三套的刷薄层,贴麻布裁剪掉不需要的部分再刷,填补缝隙。
漆层湿润,由整个红底漆层,然后又是繁复的刷涂,直到彻底干透。
【总算是结束了开头,接下来就是宴乐盘的步骤了吗?】
赵倩也终于提起精神,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吸了吸鼻子重新伸手搓了把侧脸,声音沙哑的问道。
“暂时是。”
裴椋跟着卷起袖子,大量的体力消耗叫她背脊跟着上了细汗,清瘦的手背在光线下看着微白,似乎能够看清楚青筋的凸起和血管,声音短促。
刮刀被推倒在一旁,
重新按开了更强一档的光线,小球跟着浮现上来,连带着姜小牙也好奇的凑上前来,虽然很快就被裴椋拎着后颈放去一边,她指骨和手上的生漆才刚刚干透,连带着毛发也沾染到。
姜小牙喵喵叫着,还伸舌头舔了舔。
裴椋动作一顿。
她索性直接伸手往猫鼻子也刮了一下,颜料叫姜小牙眼泪出来一点,白猫眨眨眼又晃了晃脑袋,歪倒在一边,“还过来吗?”
“喵。”姜小牙一步步退后自动慢吞吞的蹲上旁边。
裴椋把猫拎走,这才开始重新上手画笔,这一次的生漆难得的调出了一个绿色,这是使用绿松石磨碎后混成的色漆得到的结果。
几乎在漆器中只看见过红黑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黄色还是金箔所诞生的效果,乍一下看见正经色彩难免引发了弹幕的一阵震惊。
【漆器居然还有绿色?震撼我。】
“嗯,这个漆盘的时代为东晋,东晋的颜料研制技术已经有了很大一部分进展,不过因为需要使用材料昂贵,所以应用的方向也是针对于贵族阶层。”
“就像是这一层绿色,好看吗?钱烧出来的。所用的就是绿松石磨碎后与生漆混合得到的一抹绿,平常人想用也得先用得起。”
裴椋玩笑道。
她说完就不再继续,将红底勾勒完,重新拿过旁边毛巾擦了擦手臂。
其实这些漆器上的图案也是反应了当时的娱乐生活与未来期望,无论是播种狩猎还是宴乐歌舞,又或者是汉墓的求仙升天,这来自于一种精神寄托,以相同的形式反馈在了这些器具之上。
裴椋后颈出了一层薄汗,活动手腕的同时也终于拧开旁边的保温杯喝了口汤。
弹幕瞥见一眼还大感兴趣。
【大佬喝的什么?感觉不是普通配置啊!】
裴椋单手掀开瓶盖,微微倾斜,让直播间观众能够看清楚内部的鸡汤色泽,加了两颗枸杞,表面上泛着微微油亮的光泽,带着点轻微的鼻音随意道:“没什么,就是普通鸡汤。”
赵倩低头晃悠了两下自己瓶子里空荡荡的一点水渍,又抬头对比一下屏幕,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鸡汤?”
“最近一概直播都太晚了,忙着养生呢。”
裴椋摊了摊手,卷起袖子已经拾起刀来。
弹幕则是纷纷对这句话的真实性表达了不屑。
【大佬你这进度还搁在这里说养生?】
【你们不懂,这就是当代年轻人标准养生配置了,一边通宵熬夜爆肝,一边鸡汤配枸杞。】
裴椋抬起头看就看见弹幕:“……”
她淡定看向屏幕,声音紧跟着道:“其实养生也可以,那今天就不熬夜早下播了,播到八点准时睡吧?”
什么?播到八点就准时下播,七点半播到八点那就是只播个半个小时!今天都还是大佬早点上播的情况!那以后要九点开播岂不是直接不播了?
赵倩倒吸一口冷气,捂着额头的动作猛地顿住,赶紧从位置上直起身来:“不不不不!不可以!”
弹幕也纷纷破防。
【……默默收回我刚刚的话,大佬你还是别养生了,其实不养生也挺好的,当代年轻人就是应该养成熬夜的良好作息!】
【是啊,修仙到满级说不定就升仙了。】
【前面的正经一点,你是来搞笑的吗?这不是升仙是直接送入停尸房吧!】
弹幕跟着多说了两句,裴椋也不再继续闲扯,玩笑道:“打住,扯回正题,继续漆盘的直播。”
东晋的漆盘,在一些突出的特征里又显得格外不同些许。
裴椋卷起袖子,开始蘸取旁边的混色后的生漆,又混合了一些其他物质进行融合,绿松石磨碎后为色漆混上了一抹肃穆沉浸的绿色,显得格外灼目!
“这是汉代的绿沉漆?”
严华突然出声询问。
“是。”
严华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东晋时代出现的绿沉漆在当时广为盛行,色调深沉肃穆,以沉入水中而得此名称,到后代已经彻底失传……”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能够在眼前直播中看到这抹失传绿色一幕!
应用了铁线描的手法勾勒白描线条,色彩覆盖其上,内部朱红色底漆浓烈的色调已经足够晃眼,然而这份颜色却还需要再加入
裴椋用金漆几笔勾勒人物面孔和手,然后才用黑漆勾勒身形线条,凸显出了立体感,两者相对而坐,似乎是手执棋子,身着青袍显而易见的在衣着色彩上就与其他人物区分开来,表示了身份的不一般性。
又为了构图协调,相对而坐者青红衣着穿插,侍者与执棋者相对应。
涂抹去最后一抹多余的漆色,指腹触碰着边缘。
眼前人垂着的视线终于全部抬起!
整个漆盘最后一笔勾画完落在人物袖口上收尾,薄茧搓了搓指骨上沾染的生漆,微微吐出一口气来,身上的潮气还未散去,整块地方还潮热着。
“完成了。”
来查房的主播终于是顿住动作,默默把喉咙里的字又给咽了回去。
蓝鸟一双眼睛都掩盖不住惊叹:“强啊!”
左侧一侍者引入一贵人,着曲裾,衣饰华丽,身后另有一侍者手执曲柄华盖。
几人或对坐而谈,或执棋对弈,整个漆盘脱离了原先战国时期的红黑两个主色不变的风格,而是加入了更多的色调融入其中,两旁使者身着红衣或绿裙。
其上色彩则不管是与此前的漆棺彩绘还是与贴金绘彩都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整个漆盘的鲜艳浓丽,几乎带着喷涌而出的色彩游溢,错采缕金、雕缋满眼,展现了东晋时期肆意的贵族生活。
画面人物十几人,而车马、瑞兽及钩线纹错落在两旁,两三笔勾勒成不同造型。
画面几乎不余留白空间,人物车马铺天盖地,满幅而来!
严华紧紧握住手心,低声猜测道:“看这个线条和色彩……应该是,平涂渲染的手法?”
又是截然不同的漆器形式。
这一次的漆盘没有贴金也没有沥粉绘彩的步骤,只是纯粹的平涂漆盘,上绘人物图像,又似乎是体现记录之意的刻画形式!
【这个色彩绝了!与之前的狩猎图呈现的又是不同感觉,狩猎图那个画面是红黑二色交织,只有原始的野性,这一个绘彩漆盘更像是端坐下来的贵族问候,沉稳华丽不少。】
【狩猎图那个是楚漆,表现手法应该是后期步入了另一阶段吧?】
“嗯,这类器具其实也就相应反馈了当时的社会面貌和时代变化下的一部分内容。”
裴椋不置可否,她随手将旁边的生漆用一层保鲜膜封存好,紧跟着密封保存起,才将卡槽扣紧。
“对了,明天请个假,有个事情需要抽空去一趟,差不多一天能够结束,12号照常恢复直播。”
裴椋收起卡槽和生漆的时候又想起闻青斐那边的事,对着弹幕简单交代了一句,弹幕在哀嚎一阵后只能认命。
【行吧。又得无聊上一天了,等待大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