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这一辈子, 上过山、下过海、飞过天、踩过人,但是从来没被人要过债。
在他想当人的时候,因为身体构造, 饥寒不侵, 从没有过缺钱的烦恼;在他不想当人的时候, 招招手就有无数部下、攥着活动资金买东西从不看价格。
当然,这些行为都是出于他的自主意识, 不管是缺钱、还是富庶,再次重复一遍, 他从来没被讨过债。
因此,刚听见这个问题时,散兵心里浮现出令人发笑的滑稽感。
“账单?”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希里亚尔特,你知道你在向谁讨债吗?”
莱尔维亚冷冷道:“就是冰神来了也得还。”
平常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的人突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锱铢必较, 让散兵骤然燃起了兴趣。
他迈向对面的沙发,大剌剌地坐下来, 维持着兴趣盎然的好心情问道:“我好心帮你抓东西, 这能算是债吗?”
莱尔维亚示意沃瓦尔退下,随后重新将冷冰冰的视线投向散兵。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抓难缠的影子抓到大半夜, 刚睡下不久就被吵醒,头昏脑胀又困意上涌,一问缘由竟然是这个闲得发慌的家伙来他家肆意砸墙, 现在多少想给他点不爽快。
但此时见到了散兵,一丝诡异的违和感从心底浮现。
“抓东西?”莱尔维亚眉头一皱, “抓什么东西?”
散兵支着头, 轻飘飘道:“当然是抓你昨晚上没抓到的东西。”末了, 他又接上一句:“想装傻?”
太怪了。散兵的态度。
莱尔维亚想。
现在这种找到玩具似的开心多半不是伪装——这家伙恶得理所当然,喜怒无常波动极大,且从不屑于将心思掩盖在皮下,某种意义上情绪像白纸上的黑字一样好认。
但这就更奇怪了。
上次影莱找他谈了什么?不论如何他面对自己绝对不应该是这种轻松的态度。
莱尔维亚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片刻,决定装傻到底:“我没抓到什么?”
散兵认定他是明知故问,还明知故问很多次,在他看来,这态度轻佻得简直像是逗小孩。
一般万恶的大人哄骗小孩时,通常会用到这样的招式↓
大人:你中午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小孩:我没有。
大人:真的没有吗?
小孩:真的没有。
大人:可是我看见了。
小孩:好、好吧……我吃了。
散兵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态度与发展方式,并且出离地愤怒了。
他的面色猛地阴沉下来,撑在扶手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每一个弧度都透露着满满的攻击意图。
——正如莱尔维亚没睡好心情不虞,散兵连续几天做怪梦,心情也不是很好。
莱尔维亚确定,如果他接下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散兵的拳头绝对会飘到他脸上。但他也不是什么善茬,不爽的情绪飘在头上,对除了达达利亚以外的其他人从来不知道“迁就”二字怎么写。
“你是想说你身上的伤是半夜和鬼互殴弄出来的吗?”散兵冷嘲热讽道。
莱尔维亚冷笑一声。“不然和你互殴的吗?”
——在很久以前,莱尔维亚是个乱开嘲讽的专业户,虽然被系统苦口婆心地纠正过来了,但在某些无伤大雅的时刻,他的这项技能仍会不经意地发生作用。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对面紫发少年的身影就掠至身前。支撑他闪电般移速的雷元素力在沿途搅起风暴,摆在两人中间的漂亮茶几瞬间裂成两半,玻璃与瓷器发生清脆的爆响,碎片带着极大的杀伤力四处飞溅。
这些碎片在即将击中人、或者周边物品时被一股柔和的风元素力包裹住,无声无息地落至地面,但室内气氛剑拔弩张,两人都没注意到这股极其轻微的力量。
散兵的拳头堪堪停在莱尔维亚眼前一寸,扬起的厉风将少年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冰冷的目光在散兵脸上扫了个来回,善意地提醒道:“你靠得太近了。”
散兵快被气笑了。
“你这么确定我会停手?”他压低声音威胁着,声音像是蛇的嘶语。
莱尔维亚注视着散兵近在咫尺的面孔,脑中却在盘算着另外一些事。
以刚刚这一拳的力道……把这估算为散兵的常规攻击的话,那从他这里套到情报、被他攻击的影莱不可能不逃。
而按照这个速度,唯二的选择只有反击、或者回归本体逃窜。但散兵今天的态度,仿佛真的是第一次看见影子一样。
是记忆出了问题?被修改了?出手的是谁?
能干预执行官的,除了同为执行官的人,就只剩下神灵眷属、还有神。但范围太大,不能确认,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事情在朝着有利的地方发展。
既然他记不得之前的事情,那就证明影莱曾获取到的情报,自己有机会再获得一次——如果抓捕影莱的过程出了岔子的话。
想到这里,莱尔维亚的心情稍稍愉快了一些。基于自己的转晴的心情,他慢悠悠地说道:“茶几与摆件,都算在账单里。”
散兵撑着沙发扶手,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快要烧起来的怒气,猛地将脸凑近,用能吓死部下的阴戾表情瞪着莱尔维亚,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道:“寄、去、北、国、银、行。”
莱尔维亚说:“这样阴晴不定不好,斯卡拉姆齐老师。”
散兵露出仿佛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他不可遏止地高高扬起眉毛,看起来想反唇相讥两句,但没等他开口,门先被推开了。
“莱尔维亚先——呃!”
门口传来小孩只说出来一截的惊呼声,另外一截被堵回了嘴里。他惊愕地后退两步,差点踩到站在他身后的沃瓦尔,年长的管家伸手扶好他,接着将探寻的目光转向室内。
平心而论,现在室内的环境不怎么好。
茶几裂得看不出原样,地毯、沙发上到处都是崩裂的碎片,处于一地狼藉之间的两个人,现在的状况也不怎么正常。
散兵落地时,一脚踩着沙发坐垫、一手撑着扶手,直接将莱尔维亚圈进自己面前的空间里。
发现自己的恫吓行为失效以后,散兵脸色阴沉沉地凑近对方——他是站着的那个,稍微有些身高优势,市女笠檐堪堪擦过莱尔维亚的发顶,边缘轻盈的帽帘垂下来,将两人的面容拢进一片朦胧里。
而一贯不让人近自己三步之内的莱尔维亚被圈居在小小的空间里,右手轻描淡写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时间竟然没有看出被唐突的意思。
察觉到有人来了,他伸出手撩起遮挡视线的帘子,露出隐含不耐的半张脸。
看起来……像是因为被打搅了而不高兴。
达达利亚呆呆的想。
莱尔维亚先生和斯卡拉姆齐先生……在做什么?
无论在做什么,这个姿势也太过奇怪了。
但莱尔维亚只觉得散兵太烦,看见达达利亚的面容时觉得柔软可亲。他正想踹开挡在面前的碍事家伙,将达尔叫过来充充电——
但小孩盯了他一眼,竟然面色惊恐地跑了。
莱尔维亚:“?”
散兵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门口又看了一眼莱尔维亚,紧接着反应极快地躲开少年快要踹到脸上的一脚。
“哈……?”他从来莱尔维亚面前起开,不留情面地刺道,“你突然发什么疯?”
因为莱尔维亚的袭击太过突然,散兵躲的时候后仰了一下,戴在头上的市女笠有些歪了。他嘁了一声,抬手扶正斗笠,又撩了撩一旁的帽帘——这个随性的动作没持续太久,莱尔维亚的下一句话让他身体猛地一僵。
“沃瓦尔。”黑发少年神情冰冷地起身,“精神损失费,再加三百万。”
*
糟了。
看到不该看的了。
达达利亚想。
他用力地搓了搓眼睛,企图将刚刚那些怎么看怎么糟糕的画面从眼睛里揉掉,但是显然失败了。
说起来,这样毫无理由地跑掉,莱尔维亚先生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吧?甚至可能直接出来追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后,他浑身紧绷,在二楼的转角处稍稍一顿,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往四楼跑。
万一——万一莱尔维亚先生出来追他,一定不能被他找到!再怎么也要躲一段时间,等到、等到……嗯……
想不明白,脑袋里乱糟糟的。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莱尔维亚没有追上来。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啊,达达利亚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很快,这项短暂的逃跑行动告破。
他扒着楼梯扶手试探着往下看了两眼,没有人。除了自己的剧烈心跳以外,也没有别的声音。
他没追上来。
意识到这一点,达达利亚轻轻抿住唇。
无人的楼道很安静,楼梯与扶手交折着向下,唯一的声源只有因他剧烈跑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和如雷如鼓的心跳。
而这些声音,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没有人追赶的话,逃跑这个行为就变得毫无必要——达达利亚抓着扶手,又盯了一会儿,才失落地坐回楼梯的台阶上,盯着面前的地板发呆。
酸涩的情绪上涌,如同细小的钩子一样,一下一下扎进扎出,带来细小的、绵延不绝的刺痛。呼吸平复下来以后脑袋就有些昏沉,他靠上扶手,察觉到自己现在很不开心。
是人被抢走最喜欢的事物时的不开心。
一直以来,他对于莱尔维亚来说是独特的。其他人不敢做的事,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莱尔维亚很纵容他;面对他的时候,莱尔维亚会卸下平日里冷漠的外壳,甚至还会笑。
莱尔维亚在他这里也同样重要。他可不是见着谁都会笑、可不是任谁都能拎来抱去的——就连他的老爹都没有这个待遇!
然而可恶的斯卡拉姆齐竟然敢凑那么近……
他愤愤不平地想,可很快刚刚冒起来的怒气就弱了下去。
因为他意识到,即使散兵凑上去,莱尔维亚也没推开他。这个认知让他很气馁,有点情绪无处散发、委屈没人说的感觉。
……不仅没有推开他,也没来追自己。
达达利亚抱着膝盖,神色显得有点茫然。
其实他隐隐能明白自己这样做不对,放在以前他一定会昂首阔步地上前把斯卡拉姆齐手动起开,瞪圆眼睛向莱尔维亚表示自己不喜欢别人这样做;可从回过一趟老家以后,他做什么事情都有了点顾虑。
这点瞻前顾后的弱点在不知不觉之间扎根心底,现在已经能影响他的思维和行动。
他害怕自己做出不合适的行为,会让莱尔维亚生气——即使这种可能性比陨石从天而降砸到他的概率还小,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想。
归根结底大概是怕有一天自己不再重要,被莱尔维亚丢掉。
达达利亚不是冷漠无情、能孤身一人顶着风雨前进的孤勇者。他可以独自一人顶住风雨,但是身后必须要有些什么,像是重要的事物、重要的人,这些都是支撑他的基底,也是他数次化险为夷的动力。
家人已经忘掉自己,他剩下的东西不多了。
达达利亚想。
他深蓝的、盈满失魂落魄的眼睛盯着地面,耳边传来不怎么清晰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
即使在如此安静的走廊,它也显得如此模糊。以至于直到那双深色的靴子停在面前,他才似有所觉地抬头,看见黑发少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冷绿眼瞳。
“……莱尔维亚先生……?”
达达利亚喃喃道。
这一声仿佛是一个开关。少年周身有些陌生的气息尽数消失,他有些无奈似的蹲下来,将视线放到与达达利亚平齐的位置,温声道:“不要坐在这里,地面很冷。”
熟悉的面容近在眼前,达达利亚睁大眼睛,视线一遍又一遍扫过少年漂亮的眉眼、颜色很淡的唇。
莱尔维亚的五官单拎出来都很漂亮,可每个细看都温度不足,拼在一起就有了一种别人模仿不了的、独特的冷淡。
这份冷淡近在咫尺,可出于心中怎么也无法抹消的异样感,达达利亚没有立刻应答。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熟悉的人换了芯子站在面前,明明一举一动都很正常,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橙发小孩向后缩了缩,被他探出来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脑袋,抿唇低下了头。
面前的人问道:“在生斯卡拉姆齐的气?”
达达利亚被戳中了心思,但心中的疑虑仍然没有消减。露出措手不及的慌张神色,抬起头又看了他一眼。
面前的少年脸色很苍白,达达利亚知道原因——因为受伤加上刚退下不久的高烧,莱尔维亚这几天的状态一直不太好。
想到这里,橙发孩子又感觉有点心疼,心里东倒西歪的酸涩稍稍收起来了一点。
他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闷声道:“……嗯。”
*
影莱的提问很模糊,但大方向没错。很多时候,向人提问只需要掌握一个大方向,再加上一些笃定的语气,就能撬出许多有用的信息。
他深知这一点。
现在是散兵上课的时间,而达达利亚出现在这里,原因必然与散兵有关。而在继承自莱尔维亚的记忆里,散兵除了恶劣的性格,还有一张嘲讽点满的名嘴。
小孩身上很干净,没有伤痕,他一向很听话,不会无故旷课,那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
况且看他的回应,自己是猜对了。
但影莱没有继续说话。在信息不足的时候贸然询问,只会暴露得比谁都快。
这阵难捱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达达利亚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才接着自己的话道:“……也在生莱尔维亚先生的气。”
影莱:?
他将疑惑埋在心底,看出眼前的孩子有点开始絮叨的征兆,决定洗耳恭听,一边等待他完全放松警惕。
他垂着眼睫,轻柔的目光描摹着达达利亚的面容。
小孩的表情很有生机……即使正在生闷气,也是如此。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死得好看一点,那些粗暴的死法不适合他。
达达利亚问道:“莱尔维亚先生为什么要聘请斯卡拉姆齐先生?你很喜欢他吗?”
影莱:?
小孩瞪视着他,接着道:“他离你太近了,我很不喜欢。平常的说话方式,我也不喜欢,虽然他长得很漂亮,但是我也不差啊!”
“而且他还是个坏家伙,一点也不好。”达达利亚说,“即使莱尔维亚先生对他好,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影莱:……
他慢慢皱起眉尖。
达达利亚的反差和刚刚相比有点大。刚刚还一副畏葸不前的样子,现在竟然很理直气壮地发起牢骚了。
为什么?
是因为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因为——
他盯着对方透不进光的深色眼睛,轻声道:“那我不再聘请他,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落进寂静的走廊里,一丝不好的氛围开始蔓延。
还是因为,和不是本人的影子说话,就没有压力。
达达利亚摇了摇头。
影莱问道:“为什么?”
小孩歪了歪头。
“因为……”
因为你不是本人啊。
不是本人的话,要怎么开除庄园的雇员?
他的话都藏在了静默的尾音里。
影莱是聪明人,听话只需要听前半句。他瞳孔一缩,感觉自己被一股极为恐怖的战意锁定,迅速后仰,在眨眼之间仰身躲开近在咫尺的、来自达达利亚的攻击。
蛮横暴戾的深渊之力几乎是擦着他的面容拐向房顶,墙面和天花板瞬间被轰出蛛网状的裂痕,灰尘与碎石块顺着缝隙漏下来,将原本整洁的走廊弄得一片狼藉。
但这只是个开始。
达达利亚的攻击透着与本人风格大相径庭的疯狂,烟尘后的眼睛像两只摄人的恐怖漩涡。深渊之力并非常规的力量,拥有【侵蚀】的能力,它一路崩碎坚冰,危险一次又一次擦着达达利亚要害掠过,却都被他险之又险地闪避掉。
身处久违的危险境地之中,达达利亚却只觉得血气上涌。异于常人的兴奋与敏锐的战斗直觉迅速支配了他的大脑,他俯下.身,将冰冷而兴致高昂的眼神挪向了冰层中心的影莱。
他想要击败的目标站在冰层之后,四周都是飞溅的霜花与冰棱。为了解决掉自己,对方熟悉的面容如今已经皲裂开来,肢体溶塌、眼口鼻、一切缝隙之中都慢慢渗出不详的黏稠黑泥,形态异常阴森可怖。
这简直是噩梦一样的场景,达达利亚透过四散的烟土看了一眼,神经紧绷之余,觉得怒火中烧。
竟然敢顶着他的脸——!
一只锋利的泥手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向他抓来,爪尖笼着让人为之惊颤的杀意。
达达利亚憋着一口气,偏头躲开影莱本体的攻击,却感觉侧脸一痛,那只手在毫厘之处擦着他的侧脸冲过,看力道大有直接将他的头砸烂的意思。
身后传来墙体被击中的爆响,达达利亚敏捷地旋身躲过身后四溅的石块,
根据他几个来回的观察,影莱偏向远攻,近战似乎有很大的缺陷。再加上他之前同莱尔维亚交过手,身上一定留着无可逆转的损伤——
因此,只要攻破那层保护罩,赢得毫无疑问是自己。
达达利亚露出有些神经质的笑容。他们紧张地周旋几个来回,赶在走廊的墙体被砸碎之前,他锁定了影莱的弱点,脚尖蹬地高高跃起,利剑一般扎进包裹在影莱周身的冰层之中。
保护罩骤然破碎,扬起的巨大冲击波刀一般剐蹭过达达利亚的脸。空气中冰屑与尘土混杂,一道又一道地擦过身体,达达利亚灵活地规避掉大部分,目标直指影莱脚下的本体。
他的攻击带着一往无前的锋锐声势,只要这一击命中,必然能够解决掉这个人不人鬼不鬼、顶着莱尔维亚先生的脸来刺杀他的怪物。
永别了——
他弯起唇角,已经预见了战斗的结束。
但事从不遂人愿,在身体欺近影莱后,对方等待已久似的后撤半步,露出一个胜券在握、扭曲又掺杂着悲哀的神情。
一道森冷的刃光在眼前铺开,达达利亚的瞳孔骤然缩紧,头皮炸开,危险的警铃在脑中狂响,预示着他避无可避、即将直直扑上去的结局。
而影莱不会坐等结果,只会杜绝过程中的一切隐患。他向前踏出一步,维持着那个扭曲复杂的表情,以丝毫不减的速度向前狠狠一挥,伴随着数道狰狞恶心的黑色触手,铺天盖地的黑色挤满达达利亚的视野。
唯一的亮色,是即将扎穿自己脖子的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