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银光随风萦绕在寒空之间,裴景歌伸出手掌,接住一片亮晶晶的雪花:“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早了。”
寒风应声而起,模糊了他的声音,风大得像是要涤荡这人间污尘。
“快些走吧。”祁悯哈了一口白雾。
两人行至一处酒肆,那一条街都散着浓郁的酒香,冷风一吹,又掺了些初冬的味道。
才一进去,暖气蒸腾着酒气一齐钻进心窝子里,全身上下的毛孔仿佛都要舒展开来。
裴景歌走上前,敲了敲柜台,拿手指着一旁的大火炉:“陈叔,在烧什么酒啊,怎会如此香?”
陈叔是这家酒肆的掌柜,是个方脸的中年人,面相敦厚,他笑呵呵地擦了擦手。
“裴公子,这是店里最近才进的酒,从庆国运来的,许多客人都爱喝呢!”
庆国的酒啊……
祁悯闻言,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似乎在怀念故国。
裴景歌看到了她的眼神,顿时心下了然,他往桌子上放了几块碎银。
“劳烦陈叔给我开一间包厢,弄几个好菜,再给我温上一壶这酒。”
“得嘞!”
踏上木制的楼梯,祁悯与裴景歌上了三楼的包厢。临近傍晚,酒肆十分热闹,鞋子踏在木板上的声响格外清晰。
他们进了包厢,脱下鞋子临窗而坐,隔壁的歌坊有小曲袅袅飘来。
室内的炉子烧的格外的旺,木炭噼噼啪啪地爆出火星。
祁悯觉得有些热,她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又将窗子推开一条缝,一阵清凉的风裹挟着雪花扑在面上,吹得她心里那股烦闷的火沉熄几分。
“酒来喽!”
热情的陈叔吆喝一声,往炉子里新添了些木炭,将酒壶搁在上面温着。
“姑娘,这酒后劲很足,您若要喝,记得少饮一些。”陈叔善意提醒祁悯。
祁悯颔首,应了一声。
那酒如同玉兰一般清香,祁悯斟了一盏,一口饮尽。
余味绵长,果然是好酒。
因为那酒沾了“庆国”二字,便已经格外醉人了,祁悯一盏一盏喝着,窗缝中透的冷风再也降不了她心中的烦闷。
裴景歌本是想拉她来谈心的,结果他还没开始诉苦,祁悯就已经闷不做声地喝了大半壶酒。
他刚想劝劝她,还没开口,就看到祁悯突然将窗户一下推开,街市的喧闹声瞬间清晰起来。
冷风灌进来,吞没了屋内的暖意,裴景歌打了个寒战,抬手将窗子关上。
“祁悯!”
祁悯烦躁地撩了一把头发,又倒了一杯酒:“你愣着干什么,快喝快喝!”
裴景歌哑然,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陈叔连着上来送了三回酒,终于忍不住提醒:“裴公子、姑娘,不能再喝了。”
祁悯支着头,“为何不能再喝了,你瞧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她和陈叔都吓了一跳,原来是裴景歌倒在了桌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祁悯揉了揉太阳穴:“算了,不喝了。”
“喂,醒醒!”她伸手拍了两下裴景歌,裴景歌已经睡死过去,任她怎么叫都没有回应。
陈叔叹了口气,瞧着高大的裴景歌像山一般趴在那里,又热心道:“姑娘若是想回去,先去叫辆马车吧,我帮忙把裴公子搀下去。”
“麻烦您了。”祁悯应了下来。
她站起身,一瞬间感觉身子有些虚浮,她晃了晃头,拉开门,刚迈出门槛,便撞到了一个人。
“抱歉!”
祁悯见那人直直站着,于是顺着玄黑的锦袍向上看,温熙的灯火中,她看到一张俊美的脸。
“楚彧,你怎么在这儿?”
“来寻你。”楚彧见祁悯面上虽看不出醉意,可眼中却似潋滟了一池春水,倒映着点点橘黄的灯火。
他蹙了蹙眉,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怎么可能!”祁悯撩了把额前的碎发,呼了口酒气:“我要干什么来着?”
包厢内传来掌柜的声音,“姑娘,您要去找辆马车!”
“对!找马车!”祁悯摇摇头往外走,忽然脚下一阵发软,踉跄了一下。
楚彧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侧,又冷声吩咐身后的侍卫:“去跟裴府说一声,叫他们把裴公子领回去。”
祁悯就那么静静靠在一边发呆,突然慢吞吞地张望了一下:“我的剑呢!”
说罢就要回包厢寻剑,楚彧又将她拉回来,“你的剑不是在你腰上?”
“在这儿啊。”祁悯拍了拍剑,一摆手,“走,楚彧,我们回家!”
“嗯,回家。”
楚彧眼中带着笑意,慢慢跟在祁悯身后,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漾着无限温柔。
回家。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楚彧想将祁悯扶上马车,祁悯却挣脱出去,嘴里慢吞吞嘟囔着他听不懂的话。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任楚彧怎么说,祁悯都不肯靠近那辆马车。
“不行!醉驾是要吊销驾驶证的!”
无奈,楚彧只好陪着她,慢慢在绚丽的灯火下行回将军府。
长京繁华,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驱散了寒意,只留下一阵畅明的笑声。
雪已经被踏成了灰色的水,一滩一滩地聚在路上,稍不留神就会踩上一脚。楚彧已经不知道踩到多少个水坑了,鞋面与袍子下摆沾了污泥,他也不甚在意。
他将头偏过去,轻声问旁边的少女:“你冷吗?”
祁悯摇了摇头。
祁悯的确醉了,她置身于明亮中,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觉得身旁那个高大的男子陪在身边,叫她在飘渺中寻得一丝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