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悯与楚彧走出皇宫,楚彧问她:“我要去护城营中,要与我一起吗?”
祁悯摇头:“我先不去了。”
眼下,她更担心一个人。
自守城一战结束后,玄铁便失踪了。
玄铁当初本是与霍无双一齐来帮助她的,后来援兵到后,城门大开,战场杂乱,霍无双寻了许久,也没能再见到玄铁。
清理完战场,也没有发现玄铁的尸体。
玄铁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曾并肩作战了三年,面对险境时,他们没有弃她于不顾。于她而言,玄铁与霍无双不仅是战友,更是亲人。
楚彧看到她满含忧色的眼神,开口安慰道:“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你别担心。”
“我没事。”祁悯叹了一口气,抬眸望着重新恢复喧腾的街道,明明置身于热闹的街市,她却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的内心已隐隐有了猜测,或许,玄铁的失踪,与庆国的那个人有关。
那个助她完成复仇计划的人。
起风了,思绪随着回忆纷扬,寒冷的风吹散了云,祁悯望向苍蓝的天空,眼神沉毅了几分。
玄铁,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将军府前。
祁悯刚下马车,便看到裴景歌在府前徘徊,她过去拍了一下他:“裴景歌,你在干什么?”
裴景歌脸上还有经历战争后留下的伤口,他的眼神有些烦躁:“曲赴戎来找我了。”
祁悯顿时了然,“他来做什么?”
“他因当年之事来向我道歉,因为我与曲烽尘,他只能选一个。”
祁悯问:“那你怪他吗?”
裴景歌摇头:“我不怪他,但我也不会再与他来往,有许多事,不是道歉就能够释怀的。”
那些流言蜚语,已经成了他心中抹不去的伤疤。
祁悯无奈笑了:“你倒是活得通透。”
在这复杂的世间,或许唯有通透一些,才不会被纷扰所困吧。
裴景歌拿舌尖抵了抵嘴角的伤口:“烦死了,快走,本将军今天请你喝酒!”
“走!”祁悯本就因为玄铁之事心情烦闷,她抬手一挥,与裴景歌渐行渐远。
长信宫中。
殿内只燃了一盏烛火,忽明忽暗地曳出大片阴影。
上首的太后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衣服平整,她怀中捧了把红缨长枪。
那长枪好似迟暮的老人,杆上的漆已经随着时间慢慢脱落,枪尖也没了往日的锋芒。
那枪连着太后,仿佛当年被一同封入了落满灰尘的匣子中,搁置在时光的角落,慢慢腐朽、慢慢蒙尘。
太后久久地凝视,似在透过那枪看着往昔。
殿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内侍捧了个托盘进来。太后淡淡抬眸,瞧了一眼那内侍,这内侍她是有些印象的,是夏帝身边叫德顺的仆从。
再看那内侍手上的托盘,上面放了三尺白绫、鎏金的酒盏和一把泛着寒芒的御刀。
太后知道自己的结局也就如此了,她刚想伸手去拿那盏鸩酒,忽然听见垂首的德顺问了一句:“您还记得杏雨吗?”
“杏雨?”太后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冷笑了一声:“哀家为何要记得?”
“是啊,您身份尊贵,又怎会将这些小命放在心上。”
没有人记得杏雨了,德顺敛下眸子,眼眶有些发烫。
只有他,只有他还记得这皇宫中,曾经存在过一个爱笑的小宫女。
他不相信杏雨会无缘无故跌入莲花池中,他托了许多关系,才知道那日杏雨从长信宫出来后,有黑衣人从太后的寝宫出来,将杏雨按入池中。
德顺忽然狠狠地盯着太后,若不是这个狠毒的女人,或许他再过几年就能与杏雨一同出宫,未来的日子本是充满希冀的。
德顺沉声厉道:“你罪有应得!”
太后也不恼,她执起酒盏,目光渐渐拉远,“是啊,我罪有应得。”
她一口饮尽盏中鸩酒。
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了一个威风凛凛的红衣少女手持长枪,神采奕奕对她说:“你怎么还躺在那儿啊,快起来!随我再去大战三百回合!”
太后的视线渐渐模糊,她艰难地想抓住渐行渐远的红衣少女,眼泪划下,嘴角洇出一丝鲜血,她道:“再等等我……等等我……”
渐渐的,地上的女人没了呼吸,旷荡的宫殿格外寒冷,那杆红缨长枪静静倒在那里,再也无人问津。
德顺跪坐在地,哭出了声:“杏雨,杏雨……”
岁暮天寒,晚钟初动,凛冽的寒风席卷,祁悯正与裴景歌走着,忽然双双被吹得打了个寒战。
祁悯感觉脸上落了凉冰冰的东西,仰首一望,无数细碎的白花随风翻飞,落入人间。
长京城的第一场雪,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