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轰隆隆。”
一声春雷爆响,一团黑压压的乌云突然聚集到龙云山上,飘洒出冰凉刺骨的雨丝。
回到明德堂的王凡站在庭院内,任凭风雨打湿他的衣冠,腐蚀他的求学心。
旁听生?他有所耳闻。
贫农子弟没钱进私塾读书,便趴在院外的栏杆上偷看教书先生讲课。
久而久之,这些偷听的孩子就被村里人叫为旁听生。
王凡的父亲王大头在八岁时做过旁听生,只坚持了三十天。
少数孩童能无视谩骂与毒打,趴在栏杆上旁听八年。
后来他们通过识文断字成了官府的衙役,吃上了官粮。
王凡的心中纵有万分不满,可他必须隐忍下去。
他深知,努力会被有权有势的人嘲笑,可是不努力,注定碌碌无为。
况且,王家小门小户,经不起王凡去折腾。
……
明德堂的学室在正殿内,跨入前门就能看到。
学室四面无墙,三十六根千年紫檀木当作大殿的顶梁柱,支撑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瓦。
一千名新生齐聚在学室内,一边磨墨,一边全神贯注地听主讲先生讲课。
主讲先生田墨峰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他衣着代表主讲身份的雁纹红袍,板着严肃的面孔,一本正经地坐在讲台上。
在他严苛的监督下,无一学子敢懈怠学业。
传达命令的院丁站在学室外,静静地等候田墨峰的回应。
二刻过后,田墨峰才从忙碌的讲课中抽身而退。
“旁听生?你没说错吧?”田墨峰听到院丁说明来由后,皱着眉头质问道。
“田先生,这是长老院的决定。”院丁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解释道。
“荒唐,你们自己安排。”田墨峰呵斥道,然后回到学室内继续上课。
院丁见到自己被主讲先生晾到一边,立即请来青林书院的管干谢三木。
谢三木春风满面,衣着代表管干身份的狼纹青袍,径直走在十个院丁的前面。
他命令院丁拿着做木匠的工具,在学室外搭建起一个临时的木亭子。
“最近春雨不断,这个亭子给你们遮风挡雨。”谢三木安抚道。
当木亭子搭建好,旁听生们从院丁手里领取到教本、笔墨纸砚。
旁听生中,一个身材瘦弱,相貌憨厚的少年神情呆滞,垂头丧气,迟迟不愿坐下。他在告知院丁身体不适后,返回了居室。
王凡无视院丁的偷笑,坐在了人群的末尾,翻看起教本上的内容。
三刻过后,他才看了一页,五百个字。
书籍上的文字已经不是识文断字就能看懂的。
除非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大学者才能一目十行。
加之主讲先生田墨峰的声音难以传出学室,王凡只坚持了一刻便放弃旁听,把心思全都放在了自我阅读上。
“啊!”王凡的身前传来一个女学子的惊呼声。
王凡抬头望去,只见告假的少年回来了。
少年青筋暴起,满眼泪水,双手提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吓得讲课的田墨峰躲藏在讲台下瑟瑟发抖。
谢三木听闻,带领十五个身强体壮的院丁把少年困在了学室的一角。
“王啼明,放下菜刀。”谢三木怒斥道,他在说话间挽起衣袖,露出粗壮的手臂。
“我明明是镇考第三名,为什么要成为旁听生,我不服。”王啼明怒吼道,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有话好好说,我争取让青林书院给你安排正班生的身份。”谢三木安抚道。在他的管辖区内,他不希望发生任何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王啼明敢乱来,他就让院丁挥起棒子一拥而上。
“真的,不骗我?”王啼明追问道,他激动地手发抖,牙齿打颤。
围观的旁听生听到,都唏嘘不已,这明显是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不骗你,我带你去见院长。”谢三木赶紧说道,他又继续哄骗王啼明。
王啼明听到能见院长,激动的手发抖,立马扔掉杀猪刀,然后抱头蹲在地上。
围观的饶石正走出学室,一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王凡。
“王凡,你怎么站在外面?”饶石正询问道。饶石正离开学知殿后来到学室,迟迟不见伙伴的身影,还以为他告病假了。
“我现在是旁听生,不能进学室?”王凡直言道。
此刻,两人不再是同等的身份。
“旁听生?”饶石正一脸茫然地看着王凡,然后又望向维持秩序的谢三木,冷眼旁观的田墨峰,惊慌失措的学友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解释什么是旁听生。
“是的,以后我们不会一起上课了。”王凡面对困境交代道。
夜幕降临,月星升起,王凡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居室。
他没有进食,而是在洗漱后直接躺在床铺上休息。
“砰!”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不好了,那个王啼明要跳湖了。”饶石正站在居室门口大口地喘气,急促道。
王凡听闻,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随即跟随饶石正前往清波湖。
明亮的月星悬挂在星空,光芒映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映出绚丽的色彩。
夜里奔走的学子们不是去欣赏美景,而是去围观一场即将上演的悲剧。
王啼明站在一座四角凉亭上,看到全是来看笑话的,立即痛哭流涕起来。
“为什么是我?我明明成绩那么好,镇考第三名。”
“王啼明,你给我下来,我们送你回家。”谢三木大声吼道。他气得直跺脚,恨不得跳上去把那小子给拧下来。
“我对不起父母。”王啼明嗓子沙哑了,他也不想说话了,用手擦干无用的眼泪,抱起十几块厚重的瓦片,纵身一跳摔入湖底。
“砰!”湖面溅起巨大的浪花,一口将人给吃掉。
“快捞他起来,不要让他有辱清波湖。”谢三木急忙喊道。
谢三木要被王啼明气得吐血了,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刚烈,说跳就跳。
在谢三木的命令下,三个会水的院丁纵身一跳沉入湖底。
围观的正班生投来嫌弃的目光,他们没有为王啼明的自寻短见感到难过。
他们只想院丁赶紧把这个废物给捞起来,然后逐出青林书院。
在他们看来,王啼明的懦夫行为让青林书院蒙羞。
“扑通……扑通。”
水面冒出气泡,院丁们全都浮出水面。
“找到尸体了吗?”谢三木怒目圆睁,就好像要把人吃了一样。
“水太深了,没有。”其中一个院丁艰难地爬向岸滩,哭丧着脸道。
他无力地躺着,大口地喘气,手脚全是水草划伤的血痕。
很显然,他尽力了。
王凡目睹了整个过程,看到了一场人间悲剧发生在冷血无情的青林书院里。
他的心神在此刻受到了重创,无法镇定下来。
旁听生在青林书院里没有学籍,也得不到尊重。
那算什么?
这一刻,王凡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王大头当旁听生的模样。
他趴在栏杆上偷听,因受不了学童们的讥讽,愤然离去。
那背影,无比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