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的南面,石凡带人送别龟兹王子帛伦,目前龟兹王的病情加重,国内局势紧张。石凡劝他即刻动身,妹妹的安危固然重要,但是与江山社稷相比轻如鸿毛,这样说并非绝情,而是一个成年男人应该有的担当与付出。
帛伦对国内是心急如焚,对妹妹又恋恋不舍,他握紧石凡的手,恳求道:“将军,阿妹的事情拜托你了!她以后是你的夫人,不能让她受苦啊!”
石凡为了宽他的心,说道:“王子殿下好生处理龟兹国的事,不要因此处分心。罗什公主这边有我在,目前来看营救的时间还算宽裕,会有好的结果的。”
帛伦恭敬的施礼,说道:“我若为龟兹王,定不负所托。尤其是石世龙复国的事情,我当鼎力相助。”
石勒冲他还礼,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份以后,虽然没有经过粟特人的最终确认,石凡已经安排他熟悉粟特礼仪,学习粟特的语言与风俗,等着去担当大任。如果有西域龟兹等国的支持,石勒打败匈奴人恢复故土的希望大增。
在侍卫护送之下,帛伦离开了军营,向敦煌方向行去。石凡看了眼高耸的天水城墙,对身侧的石勒道:“你说我们要是真想攻城,多少天可以进去?”
石勒统领他的步兵,攻城时候负责攻坚的主要力量,闻言后想了想说:“跟随郎君时间久了,脾性也与郎君相同。如果我为帅,不会用士卒的性命换取城池的攻陷。”
“强行攻城乃不得以而为之!”
石凡率军驻扎在南城门外,和他相邻的是征西将军周处的两万余人,他们之间算是相依为命,防的不是齐万年,反而是梁王司马彤。送别帛伦没多久,他们尚未回到营帐,梁王的军令传来,石凡看完后紧皱眉头,对石勒说:“很不巧
,我们都不愿平白损伤人命,有人偏要让我们如此干。”
石凡将司马彤的军令递给石勒,石勒看了半天,这也不识字啊!
陶侃一把抓过去,嘲讽道:“都拿反了你,让你跟着学堂的娃娃读点书,偏不听!”
石勒好尴尬,身为粟特王子,很快要做君主的人,他还不认识字啊!虽然如此,但石勒读书不少,办法是在下属里找到识字的人,每天闲暇时读给他听。靠着这种办法,金谷书局的书他听得差不多。
陶侃看完后,撇了撇嘴,感叹:“这梁王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着别人死,他怎么那么开心啊?”
石勒反应很强烈,接话道:“在敌军防备完善的情况下,强行攻城毫无胜算,且死伤难以计量,如此可如何是好?”
陶侃请示道:“郎君,我们还是照以前套路来,大不了靠近城墙几步,梁王只是离得远远地看几眼,咱们光打雷不下雨,他又能如何呢?”
石凡说道:“梁王来有着明确目的,他要亲临阵前,没那么容易糊弄。”
几个人犯了难,停马围在一圈商量,护卫的军卒远远站着。石凡思量很久,说道:“你们说,梁王要是来不了,该多好啊!”
来不了?也不是不可能啊!比如病了,比如喝醉了,比如……死了!
石凡吩咐道:“我们先回营帐,我要给尊敬的梁王殿下回个信!”
陶侃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竖起大拇指,高!
……
天水城内,“皇帝”齐万年的临时皇宫,有将领报信:“至尊,急报!”
这员将领是齐万年的亲信,名字叫齐大宝,大家伙同为氐人,部落之间原本就关系紧密,连姓氏都是一样的。
齐万年接过来一看,问道:“此事当真?”
齐大宝想为自己邀功,回禀:“至尊,千真
万确。我在城墙上老远看到送信的官军,人数只有十余人,猜想他们可能传递重要的军报。莫将来不及向至尊汇报,只能先斩后奏,带了两百名骑兵出城,一通厮杀过后,虽然没杀几个人,但是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这件东西。”
齐万年点点头:“这确实是石浩然的亲笔,还盖着平西将军的大印。”
齐大宝回复:“至尊,梁王明天巳时要移驾去石凡军中,从东门去南门,中途绕行距离不近,所谓擒贼先擒王,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齐万年认可他的观点,只是有一处迷惑,“这梁王是不是嫌弃石凡攻城不利,所以才亲往督军?他们之间和以前一样有嫌隙,若是杀了梁王,岂不是帮了石凡的忙?”
齐大宝道:“至尊想啊,虽然梁王倒台石凡高兴,但最高兴的还是我们啊!石凡与周处加起来,也仅有两万余人,而梁王即便以前对我们好过,但毕竟是官军平叛的主帅,他利用我们扫除异己,迟早还会对我等下手。他是敌非友,这是迟早的事。”
齐万年想起在梁山时梁王险些发动的攻击,至今还是心有余悸,这个老东西对他只是利用,总会有真正翻脸的时候。他心中的揣摩,若是杀了梁王,官军会不会乱作一团,他可以趁机发起攻击,赶跑官军后扩充地盘。如果是活捉梁王呢,以此要挟官军获取更大利益,甚至可以把他作为筹码,换取大晋朝廷的妥协。
不过转念又想,这会不会是官军的陷阱,他们假意引我们出城,趁机埋伏并予以歼灭。齐万年思来想去,他原本是个粗犷的汉子,打仗就是直来直去的厮杀,和这些晋人斗争久了,不由得学会了耍心眼。
正在这时,“大将军”郝度元与“大司马”姚柯回
求见,他们获准进来后听闻齐万年与齐大宝讨论的事,郝度元主动请缨:“至尊,莫将愿出城抓那老梁王。”
齐万年还没表态,齐大宝表示反对,这时他辛苦得来的情报,怎肯轻易让人,说道:“大将军还是算了吧,你那两千人还带着伤,没几个能蹦跶的,还是好好休养为好!”
郝度元道:“为至尊分忧解难,怎能顾忌自己的死伤?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为至尊鞠躬尽瘁!”
行了,行了,这马屁拍得有点恶心。就在前几天他还闷闷不乐,私下里抱怨齐万年不拿自己当人。齐万年多次听心腹汇报过“大将军”郝度元的不敬之举,表面上大家维持着和谐,背地里相互防范,关系形同梁王与石凡、周处。
姚柯回提出反对意见:“至尊,出城抓梁王存在风险。自从梁王大军到达之后,他五万大军驻扎东门,让石凡与周处看紧南门,却不管西边与北边,为的是留条道让我们知难而退。他们从来都不想攻城,只想骗我们出城野战。如今这个消息准确与否难以预料,说不定是官军的一条轨迹呢?我劝至尊还是小心为妙,我们老老实实的积攒实力,依托坚城只需静观其变。”
姚柯回说的有几分道理,齐万年赞许他的谨慎。齐大宝不高兴了,问道:“大司马,消息是我带人亲自抢来的,怎会‘难以预料’?大司马这么说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齐大宝吗?”
姚柯回解释道:“我并无怀疑齐将军的意思,只是事情蹊跷,为将者当思虑周全,谋而后动。”
齐大宝讥讽道:“你们是晋人的书看多了,到哪都是这兵法那兵法,我们氐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明天的事情你们无需插手,我齐大宝带精兵两百足矣,即便中了埋伏也无需诸位
营救,少了这两百人并不影响大局,若是得手对至尊极为重要。”
齐万年道:“如此,倒也妥当!只是大宝,你要小心行事,明日事成,你为骠骑大将军。”
好嘛!大将军,大司马,又来个骠骑大将军,都是军界高官。齐万年的皇帝做的时间不久,管的只是天水城附近,所能想到的官职却册封的差不多。
姚柯回还想争辩,坚持道:“如果消息是无意得知,或许可以出其不意。可如今我们是抢来的信件,那梁王,那石浩然怎会不知,他们若是有了防备,齐将军岂不是自投罗网?”
齐大宝道:“行军打仗怎能不以身涉险,胜负与否往往一念之间,越是敌人认为不可能的,我们做了才是出其不意,若只想处处安稳不如在家带孩子!”
这话有讥讽姚柯回的意思,齐大宝是氐人,是“皇帝”齐万年的同族。而姚柯回说到底是羌人,与匈奴人郝度元都是外民族,亲疏关系一目了然,齐大宝不自觉的还是会有排斥,觉得齐万年准备要打下的是氐人的江山,与羌人、匈奴人只是暂时合作而已。
齐万年发话说道:“此事便如此定了,诸位爱卿下去吧!”
待郝度元与姚柯回走了,齐万年吩咐齐大宝说道:“如今是夜间,你去确认一遍,明日巳时你的二百勇士出发之前,城门不得开启,任何人都不行。”
齐大宝明白意思,连忙下去安排。齐万年对郝、姚两人还是不放心,好在如今是深夜,只要控制城门避免有人送信,待明日巳时一到,便再无泄露消息的可能。
出门后的郝度元与姚柯回相视一笑,在刚才的会面里,郝度元装作想抢齐大宝的功劳,姚柯回则态度鲜明的表示反对,两人一唱一和,反而促成了齐大宝明日的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