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万年大军入了天水城,两日后羌人与匈奴人也来了,他们出去的时候七万大军,如今回来只剩一半多。当务之急是巩固城防,并招兵买马,以图大事。
有大臣上奏,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齐万年迎娶龟兹公主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哪怕外面攻城再急,不能乱了伦常。匈奴人郝度元知道,这是齐万年自编自演的戏码,他对龟兹公主垂涎欲滴,尤其是在见面之后,心中更是欢喜得很。可那位公主是个烈性子,两人一日不完婚,她宁死也不会屈从,于是齐万年找人演了这么一出。
大街上,有“皇帝”身边的人采买布料与其它物品,其实天水城的店铺早已关停的差不多,有些人拿着家中仅有的东西置换,他们中大多数期望得到粮食,可如今粮食比五铢钱贵重。
郝度元乘马溜达在街头,正遇到羌人姚柯回和儿子,他们约了去附近的酒肆饮酒,这是整条大街唯一正常开放的店铺。
酒肆很陈旧,好在还算整洁,当街是卖酒的长案,从一侧绕进后有四张低矮的桌子,隔着一个破损的门帘,里面是他们做饭的灶房。此处除了自酿的醪酒,便只有鹿脯、炙鸡、腊兔等仅有的几道菜肴。
姚柯回的儿子姚戈仲年纪尚小,奇怪的打量后说道:“此处虽简陋却有吃食,为何没人来买呢?”
郝度元答道:“因为贵啊!自从我们这次回来,城外官军环伺,城内诚惶诚恐,剩下营业的店铺极少,卖吃食的更是罕见。百姓不是不想来,而是东西贵到他们吃不起。看看,就这么一壶酒,以前只需几枚五铢钱,现在要两串。”
店掌柜笑呵呵端菜过来,听见他们说话,回应道:“富贵险中求,
卖了钱有命花才值得,否则我们也是白忙活。”
郝度元点头,店掌柜说的没错,如果家里有库存的吃食,现在拿出来可以换不少钱。问题是兵荒马乱的,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谁不盯着你那点好处?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会送命,富贵确是险中求得。
郝度元对面的姚柯回平日不苟言笑,今日也说了个笑话,“我这一口咬下去,度元好几枚钱变没了。”
郝度元应道:“你要是张得嘴巴再大些,没的就是十几枚。”
说完话,郝度元大笑,年轻些的姚戈仲觉得可乐,唯有姚柯回只是点点头。
“怎么了,柯回?怎么面色忧愁,可有伤心事?”
面对郝度元的询问,姚柯回看了眼店铺掌柜和跑堂的,见没人打扰,这才小声说:“度元,城外加起来是八万大军啊,随时可能发起攻击,你还有心思嬉笑?”
郝度元以为怎么了呢,八万人中梁王占了多半,他长安城的五万大军全带来了。此外征西将军帐下的张光有两万多兵马,而平西将军石凡拥一万精兵,加起来八万还要多。问题是,郝度元已经与石凡建立了联系,外面的人本质上是他们自己人,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姚柯回听从郝度元的谋划,算是他的同伙,但姚柯回多了个心眼,这官军并非铁板一块,梁王前不久还送钱送粮呢,而且还铁了心要自相残杀。我们只是与石凡打交道,梁王认可吗?我们真的安枕无忧了吗?万一梁王使坏让我们在城内暴露,齐万年又会怎么对付我们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郝度元陷入思考,他和姚柯回一样,看了眼当垆卖酒的掌柜等人,这才对姚柯回说道:“刚才掌柜的说得对,富贵险中求!我们决定起
兵是一个选择,我们决定为家人、为部落谋一条更好的出路,也是选择。如果能谋个一官半职,弄一个封妻荫子,和晋人那般有大片的土地、数以百计的奴仆,柯回兄觉得如何?”
姚柯回冷着脸,外人看不出他想什么,平静问:“你有什么主意?”
郝度元贴近他耳边说了一通,姚柯回谨慎的反对道:“太冒险了!而且,他们胜败与我们无关,何必牵扯其中?”
郝度元却道:“富贵险中求!立功的机会不把握,诚为可惜!”
……
天水城外,东门口驻扎的是梁王大军,五万多人旌旗招展,气势很是磅礴。
梁王司马彤按惯例还在品酒,一边喝还一边感叹:“这石浩然虽不是本王的人,但能耐还是不错的,就说做的这金谷原酿,他怎会想出这种办法?”
心腹张雄嘲讽道:“此人极好奇技淫巧,不止是喝酒,你看看他弄那些奇形怪状的家具,还有五花八门的茶叶,整个铜驼街卖的都是无用之物。怪只怪世家大族一味跟风,出来什么东西,只要没见过就以为是好的,真是愚昧无知。”
司马彤并不认同,说道:“你也不要什么都一棍子打死,石浩然的东西你是没见过,更没有好好用过,其实有很多还是很神奇的。他的医馆让平头百姓都能看上病,他的书局什么书都舍得卖,如果本王有一天主政天下,这等人是一定要用的。”
张雄仍不服气,“那又怎么着,石凡这等人又臭又硬,他是不会屈服于我们的。殿下不除他,他就可能会害我们,还请殿下不要有妇人之仁。”
“什么叫妇人之仁?本王现在是王爷,自然要分清敌我。如果本王换个身份,比如是皇帝,那么全天下都是我
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魏武帝时曾经唯才是举,他有才能便要为我所用,即便道德上有亏欠,也要弃短用长才对,这是帝王胸怀,你不懂!”
张雄不再争执,你是王爷你说的算,帝王胸怀不能每个人都有,否则天下还不出大乱子。而且,那都是以后的事,皇帝哪是想当就能当的,我们还是着重于眼下,如今的乱局怎么破?
司马彤对石凡很无奈,此人兵虽少却很强悍,在洛京又有贾南风做靠山,前不久圣旨下来了,表彰他在梁山一战中的功绩,他本人晋升爵位为县候,帐下一名军司马、三名校尉全部升为游击将军,封爵位亭侯,其余军卒多有提升。就连丢了五千人性命的周处都得到表彰,继续任征西将军负责讨贼,带领援军在涧溪大获全胜的张光封中郎将,听从征西将军周处指令。
司马彤很无奈,明明他向朝廷发了军报,并提交了奏折。朝廷选择认可石凡与周处,没有给司马彤任何回应,甚至负责送信的军卒一直没有回来。这件事让司马彤很被动,贾南风一向要敬他几分,怎么如今突然转变态度,他写信让待在洛京的河间王司马颙调查,尚未得到答案。
要想对付石凡与周处,司马彤还要靠氐人齐万年,为此他派人送密信于他,不料同样是没有回应。司马彤开始没那么自信了,不会是齐万年动了坏心思,不再听命于他了吧?
张雄建议:“还是老招数,责令石凡与周处攻城,消耗他们,我们得渔翁之利。”
司马彤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无奈石凡与周处都学狡猾了,他们敲锣打鼓的咋呼,名义上是攻城,其实离城墙几十步便撤回来了,相当于每
天都在搞攻城演练,可就是不玩真的。就连城头的守卒都笑了,这些官军好有趣,跑来跑去的不累吗?
军卒们不嫌累,总比冒着弓箭与热油爬城墙轻松多了,他们有的是耐心,倒要看接下来形势怎么发展。司马彤却没那个耐心,八万大军围着城池不动,甚至都不攻打,难道是等着敌军老死吗?
须知道,敌军还在加紧集结,不断有游牧的部落出现在附近,这些人放牛放马的时候是百姓,拿起弯弓便是军卒,他们几乎不怎么需要训练,每个人都天生是个军人。别看齐万年逃进城的时候是三万多人,可能用不了多久,七万人乃至十万人,他都能凑出来。
张雄见老招数不灵了,建议道:“殿下,何不兴师问罪?你是梁王殿下,是都督三州军事的统帅,如果殿下亲临他们军营,那石浩然与周子隐怎敢不从?”
司马彤也在想这个问题,“那你先书信一封,告知本王明日巳时亲临督战。”
张雄还有坏主意,“殿下,这石凡与周处驻兵一处,时常商量如何对付殿下,应下令让他们分开。石凡在我军左侧,周处在我军右侧,他们交流起来便有了障碍。”
司马彤点头答应,信里写清楚,不能让他们互相勾结。
张雄又建议道:“告诉齐万年,明日巳时攻城,让他做好准备,好好的伺候我们的石将军与周将军。”
司马彤还是点头:“嗯!有道理!”
想起一点不妥,司马彤问:“我们明日带多少人合适呢?”
张雄道:“有梁王殿下在场,其他人不过是陪衬,我陪在殿下身边,再带些许护送即可!”
司马彤还在思考,督促他们上阵只是第一步,要想剪除这两个祸害,司马彤要做的还有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