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司马彤早早的吃饱喝好,车驾在外面等候,他在张雄等人陪同下隆重出场,迎面猛地吹来一阵风,吹折了右手侧一面旗幡。
张雄大惊,说道:“殿下,这恐怕不是吉兆啊!还记得杨骏出事那天吗?出门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在路上还崴了脚,后来到了阖闾门果然有人刺杀。”
司马彤摇摇头,“杨骏是当朝为官,本王是带军打仗。而且今天的风一直很大,我们要是瞻前顾后还怎么打仗,走吧!”
张雄心中还是犯嘀咕,特意多带了一队人马,他心中在想,不会是石凡与周处有歹意吧?他们是大晋国的将领,受梁王殿下的节制,按道理以下犯上是灭族的大罪,但刚才的事情还是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从东门的军营出发,去南门外大概十几里的路程,途中的道路还算平坦,梁王车驾行驶平稳。张雄骑着马跟随一旁,始终注意两侧的动静,时不时的还望向远处的天水城,虽然城墙偶尔有军卒走动,基本上还算平稳。
眼看前面不远便抵达石凡的军营,张雄长舒一口气,保护好梁王他的前途便有希望,儿孙便能受到他的福荫。如果梁王有危险,他张雄什么都不是,以他此前的作为与名声,整个大晋朝堂再没人拿他当回事,甚至不少人会落井下石。
就在张雄刚有懈怠的时候,他猛然惊觉不对劲,按道理梁王殿下巳时抵达,石凡那边应该有人迎接,甚至他应该亲自出迎。但是没有,石凡的军营看起来一片安静,远远望去戍守的军卒似乎还没平时多。
张雄拍马紧跟几步,靠近司马彤的车驾,急声说道:“殿下,情况不对,我怀疑石凡有诈!”
司马彤胆子不大,但是看看前后左右,并无危险之处,远处石凡的军
营如往常一样,危险在哪?
张雄道:“殿下有没有发现,他军营的士卒似乎少了些。而且,石凡胆大包天,居然不出来迎接殿下?”
司马彤注意看了看,张雄说的似乎在理,心中有几分怨气,他坐直了身子,盘算一会怎么让石凡难堪。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分开石凡与周处,这天水城四个城门,围三阙一是常规,你们俩待在一个城门,留下两个供贼人出入,怎么说都不符合套路。第二件事是督促石凡攻城,本王是最高统帅,你们每日阳奉阴违怎么行?谁都知道攻城会死人,要死当然先死你们的,本王要保存实力,这个道理也是讲得通的。
队伍停了,司马彤望着不远处石凡的军营怔怔出神,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如果不去,这一趟算是白跑,事后肯定被人笑话。可如果去了,他与张雄担心的风险有多大,石凡会不会动了心思?
就在司马彤迟疑的时候,张雄在观察,此处的地形相对平坦,并无什么可以隐藏的地方。紧挨着不远处有片树林,可那实在是太小,看起来最多藏个一两百人,要想打梁王卫队的主意,似乎力有不及。
张雄劝道:“殿下,你是军队统帅,督凉州、雍州、秦州三州军事,又亲自领着五万大军,胜负只在你一念之间,为今之计,我们犯不着冒此风险。”
司马彤想,当初怂恿我对付石凡与周处的正是你,怎么临阵打退堂鼓了?不过,石凡军营出奇的安静出乎他预料,保险起见司马彤不想去了,他犹豫再三,说道:“你持本王虎符去前方督阵,本王身体偶感不适,先回军营了。”
张雄答应一声“诺”,带领几十人的小队向石凡军营奔去。梁王的车架转过身去,开始向回走。
张
雄进营后便开始怒斥,石浩然何在,怎不出营迎接?有将领汇报,将军正在布置今日攻城事宜,无暇出营还请见谅。张雄似乎没听见,仍旧怒气冲冲的样子,直奔中军营帐而去。
他不等通报,直接闯了进去,发现石凡、周处连同诸位将领都在,大家伙安稳坐好喝着茶水,并不像有什么紧急军务。张雄更生气了,训斥道:“梁王殿下大驾光临,尔等却闲坐营帐无所事事,该当何罪?”
石凡抬头看到他,问:“你是何人?胆敢来此兴师问罪?”
张雄气得直跺脚,他是梁王司马彤身边头号红人,洛京朝堂里文武百官虽然未必喜欢他,但试问有几个不识得?石凡见他进来毫无恭敬,是他太年少轻狂,还是有眼无珠?张雄气愤之下亮出虎符,吼道:“平西将军石浩然听令!征西将军周子隐听令!”
按常规而言,作为军旅他们不需要跪下接旨,但必须要站起身来抱拳施礼,至少表达下尊敬。但石凡笑吟吟看他,周处在喝茶并未理会。
张雄见人家不吃这套,但他手里拿着的毕竟是虎符,是调动平叛各路队伍的唯一法宝,他接着大声道:“梁王殿下有旨,汝等二人速速出兵攻城,不得有误!……胆敢违抗军令者,杀无赦!”
周处放下茶杯,说了一声,“我等是镇守一方的将领,莫说是你,便是梁王也没有‘使持节’的特权,何来斩杀一说?”
张雄手握大权,遇见不识相的很生气,不如就地格杀一了百了,免得司马彤整日为他们的生死犯愁。他是动了杀心,但总得有人帮忙,张雄回头望了几眼,他如此的声色俱厉的怒喝,门外等候的军卒没一个进来看看?
石凡道:“不用看了!你带那点人全抓起来了,以后是
我的军卒,听我的指令。”
张雄很意外,见石凡动真格的,开始有点犯怵,态度上却更加惊惧,喝道:“我们可是奉梁王殿下的号令,尔等安敢如此?”
接下来,张雄觉得自己的话没底气,环顾四周,把虎符举的高高的,喊道:“调兵遣将的虎符在此,大晋国的将军与军卒见它如见君,全部听我指挥。”
大帐里除了石凡与周处,剩下的便是陶侃、许彪、石勒与北宫纯,此外还有周处那边的张光与卢播,唯一端茶倒水的是文鸯,这些人几乎铁板一块,而且没有一个不恨梁王入骨,怎会有人搭理张雄?
石凡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张雄,看了眼他手里的虎符,伸手抓了过去。张雄大骇,虎符由两部分组成,平时一半放在掌管军队的将领处,另一半放在皇帝手中。但凡皇帝派兵出征,便会拿出自己那一半,与将领持有的另一半拼合成完整的兵符,然后可以号令全军上阵打仗。
如此神圣之物,居然被石凡一把抢走,张雄对他的莽撞愤恨不已,年轻的小子,你眼中无法无天吗?没有上下尊卑吗?面对虎符丝毫没有敬意吗?对于皇帝的旨意不应该尊重吗?
石凡回答:“你说的全都有,唯独对梁王,去他的老东西!”
“你……”
张雄在梁王身边几十年,从未听人骂过他,石凡张口来了句“老东西”,这是大不敬,你知道吗?
“我知道,那又如何?”
张雄还在放狠话:“总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石凡却说:“我后悔的时候还没到,你后悔却就在近日。”
“你…… 你敢将我怎样?”
石凡平静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张雄一头雾水,你谢我什么?
石凡说道:“没有虎符,我如何调动东
门那五万大军?你能及时送过来,我深表感激。以至于,我都想饶你不死了!”
张雄惊道:“你敢杀我?”
“杀你不急!外面已经打起来了,随本将军出去看看,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救回你的梁王殿下。”
就在张雄带几十个人进入军营以后,准备返程的司马彤遇到袭击,那个树林虽然不大,但还是埋伏了贼军二百左右。带队的正是氐人齐大宝,他率领部落里最精锐的骑兵,向司马彤一行发动了攻击。
司马彤少了张雄带走的几十人,但剩下的仍有四五百之多,论数量明显在敌军之上,论兵源素质同样不差。可怕的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司马彤乍遇攻击慌了手脚,又没有张雄在一旁商量,侍卫队长说要去抵抗,两倍的优势兵力不愁打不过对方,司马彤却被吓破了胆,一半同意侍卫队长的请求,另一半心思却是逃跑。
留下来抵抗的百余人一看主帅逃了,大家的战意明显下降很多,加上来犯敌军确实骑射了得,他们一哄而散,聪明些的直接朝石凡军营跑去,距离近而且贼军不敢追,另有一些跟在司马彤后面。这队伍一旦有人逃跑,又缺少将领有效的管控,接下来便是一泻千里。
司马彤的马车慢,严重脱了后腿,守护的侍卫不断有人中箭落马。到了后面,他们越忙越容易出错,梁王的马车陷入坑中出不来。见形势不妙,军卒们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梁王落入氐人齐大宝之手。
军营里的高台上,登高望远的石凡已经看不清楚了,报信的军卒说了情况。石凡念叨:“梁王身份高贵,落入贼手恐对大晋国不利。”
张雄急道:“那还不快出兵去救?”
石凡却想,救是来不及了,还是死掉更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