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欢顶着江宗主与江老夫人沉得几欲滴水的脸色,欢乐地重新打包行李,上了萧纯的车辇。
阿兄为她准备了三年郡主宅,一定很好,江欢兴奋地想。
萧纯看她开心,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三年前,吾监国掌政时,下令修建的郡主宅,原想待你从宫中出降之时,再送予你做新婚贺礼,没想到如今先派上了用场。”
萧纯顿了顿,又道:“这也是母后的意思。太陵江氏十余年来对你不闻不问,如今却使尽浑身解数,欲将你强留在江氏,必定是心术不正,有所图谋。如此是非之地,早些脱身为好。”
江欢心想,她这些天忙,差点将这事给忘了,可不是有图谋吗?她乖乖将江老夫人对她说的那番一妻一妾的言论告知给萧纯听。
萧纯当即怒不可遏:“简直无耻至极!”江欢算是萧纯一手带大的,萧纯对她除了兄妹之谊,还有一份老父亲带闺女的拳拳之心。
他珍视了十多年的小丫头,在别人眼里,竟然成了哪里需要搬哪里的一块垫脚石,萧纯想宰了那人的心思都有了。
江欢试探地问:“阿兄,你当真不娶江慕婉吗?娶她一人,或可得江、文两族的支持。”虽然江文两族很快就要闹翻天了,但江欢还是很想听一下阿兄的意思。
萧纯平息了怒气,摇头道:“是支持,却也是枷锁,如今世家大族占据朝堂,吾贵为太子,尚在朝中处处受掣肘,更不要说先前提拔的寒门子弟了。若是再有一个权势强盛的太子妃,岂非越发助长江、文两族的气焰。”
江欢:“阿兄既有提拔寒门之心,想必不会囿于门第之见,天下百万庶民,就算不入朝堂围观,亦可组建兵力。若能招揽为我所用,未必没有与世家抗衡之力。”
萧纯叹息:“谈何容易?如今满朝皆士族,谁会愿意俯就招揽庶族。”他身为太子,身陷都城,一举一动皆为朝堂瞩目,想要招兵买马,势必会惹士族警惕。
江欢:“我倒是有一人可推荐,阿兄也认识的她。”
萧纯看着江欢亮晶晶地眼神,缓缓叫出那个名字:“林洵之。”
江欢点头。林洵之确实是个好人选,她是士族子弟,有林氏的名头,不怕惹士族怀疑。她又是名将之后,武艺出众。遵先父遗志守护百姓,没有对士庶的偏见。
而且,自从萧纪跟琅琊林氏断绝关系之后,林氏便倾向于扶持萧纯,巴结已是太子宾客的林洵之,将原先贪墨掉的林氏二房的部曲,家产都还给了她。
不仅身份合适,还有兵力基础,林洵之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林洵之毕竟是女儿身……”萧纯迟疑,不知道还罢了,他明明知道对方是女子,如何还能毫不顾忌地将她当男人使。
江欢急了,“女子怎么了,谁说女子就不能干一番事业,林洵之女扮男装固然有混淆视听之意,但她多年来也是靠自己的本事才撑起了林氏二房这一支。阿兄,哼哼,你要是答应,我就自己去了……”
萧纯挑眉,“你去做什么?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时间去招兵?”
???江欢疑惑脸。
萧纯道:“听说你出宫第一日,谢三公子就给你送了陈夫子布置的功课。”
“唔,有这回事吗?”江欢仔细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包作业来着,她记得她当时好像还吐槽了谢珩这种多管闲事的无语行为。
萧纯一脸同情地道:“看来你还不知道。”
江欢:“……”怎么个说法?她怎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萧纯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垫子上,“哗”地一声打开手里的叠扇,在胸前摇啊摇,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阿兄,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说,莫要再卖乖子。”
萧纯道:“阿瑶,你知道的,谢珩的叔父谢双屿,是举世闻名的大名士,与咱们的陈夫子是忘年交。”
“前几日,一听说谢双屿远游归家,便上了个奏疏专门告假出宫,此刻应谢双屿之邀,正在谢氏教子侄们读书识礼。”
“哦。”江欢一脸无所谓地答。所以呢,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萧纯笑而不语。正在这时,车辇停住,车帘外的太子府署官轻声道:“禀殿下,朱雀街到了。”
嗯???
江欢震惊地瞪大眼睛,“朱雀街?!!!”谢氏府邸就坐落于朱雀街。
“可我们不是要去郡主宅吗?”
萧纯假作抱歉道:“阿瑶,忘了告诉你,吾为你选的郡主宅正在朱雀街,与谢府一墙之隔。母后旨意——”
萧纯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瑶瑶出宫多日连个口信都不曾传回,可见其已经乐不思蜀,未免玩物丧志荒废学业,叫她每日到谢府点卯,与谢氏子侄们一同读书学礼。钦此。”
江欢:“……”她现在掉转头,回太陵江氏还来得及吗?
显然不行。
“小郡主。”云姑带领几个从小服侍江欢的宫娥内侍站在郡主宅外,“奴婢奉皇后殿下令暂领郡主宅总管一职。”
呜……
云姑显然不只是来当总管的,她是来监督她学习的。江欢在心里大哭,她欢乐肆意的假期生活结束了。
江欢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自己的新宅子,就一头扎进了那一大包功课里,挑灯夜战。
那么多经卷,她一字未写。
云姑抱着针线篓子站在一边绣花样,寸步不离,江欢连找帮手的机会都没有。
江欢欲哭无泪。不行,在这样下去,她不仅今晚没得睡了,她连手爪子都要抄断了。她想了想道:“云姑,我饿了。”
云姑放下绣样,看了看刻镂里的时辰,已经这样晚了。她道:“那奴婢去准备些点心。”
“好的。”江欢乖巧道。
趁云姑出门准备点心去了,江欢抱起剩下的作业,来到庭中的一颗大榕树下,压低声音道:“下来。”
树上一片静默,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江欢无语:“我都看见你了,还不下来吗?”瞧谢珩带的什么蠢暗卫,连盯人都盯得那么没水准,她老早就发现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翩然从树上跃下,尴尬地站在江欢面前,“郡主。”
江欢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的书哗啦啦地全部扔到黑衣人怀中,“将这些功课交给你家主子。你告诉他,限他明日点卯前将这些功课都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