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再说明清之争。
沉寂数日之后,徐州战场再次爆发大战。
先是一支三千人左右的正白旗骑兵包围了徐州北部的一个寨堡。
寨堡中的镇兵赶紧点起狼烟,看到狼烟,在附近各个寨堡驻扎的明军骑兵纷纷驰援,将近中午时分便聚集了不下一千骑。
虽然数量上处于明显的劣势,
但是明军骑兵仍旧悍然向建奴发起进攻。
凭借着越来越娴熟的马术以及骑射功夫,明军骑兵人数虽然少,却牢牢的掌控着战场的主动权,既不跟八旗兵脱离接触,却又始终对八旗骑兵保持着压迫。
此后不断有八旗兵赶来助战,闻讯赶到的明军骑兵也越来越多。
将近傍晚时分,赶到战场的八旗兵已经超过五千骑,明军骑兵数量更是增加到八千,而且步兵以及车营也先后赶到战场。
按以往的惯例,八旗兵这时候就该撤了。
但是这次,八旗兵却一反常态,居然仍旧不肯撤退,在广袤的旷野上与明军骑兵展开残酷的猎杀与反猎杀,似乎铁了心要决个生死。
杀到半夜子时,聚集到战场的八旗兵已经超过万骑。
闻讯赶来助战的明军步兵也超过了两万,还有一千余辆偏厢车。
这下八旗兵的处境就更加不利,因为明军骑兵跑累了可以回到车阵中休息,弹药耗尽也可以回到车营补充,八旗兵却没有这个便利。
将近丑末时分,八旗兵的重箭大多耗尽,人马也是疲惫到极致。
终于,领军的建奴主将下了撤退的命令,伴随着阵阵的号角声,原本还在与明军骑兵追逐的八旗兵便毫不犹豫的掉头北返。
但是明军骑兵又岂肯善罢干休?
胡国柱当即率领骑兵营发起追杀。
将近卯正时分,一路追到了南阳湖西南二十里外的谷亭镇附近。
一阵狂风吹过,走在胡国柱身边的带兵士子忽然高声吟颂起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胡国柱心头便咯顿一声,急环顾四周时,只见天色已然大亮,入目所见全都是葱翠碧绿的野草,彷佛置身于大草原。
狂风吹过之时,半人高的野草纷纷倒伏。
偶尔还能看到草丛之中受惊飞起的雉鸡。
“不好!”胡国柱心下暗暗的低吼了一声。
又吩咐身边的传令兵道:“快,传令下去,后队改前队,撤!”
然而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撤退已经来不及了,胡国柱话音才刚落,撒出去警戒的数十骑夜不收便从四面八方飞奔而回。
“军门,东边五里外发现蒙古骑兵!数量不详!”
“军门,西边七里外发现建奴骑兵,至少一万!”
“军门,东南方向八里外发现蒙古骑兵,至少八千!”
“军门,东北方向十里外发现大量蒙古骑兵,至少有两万骑!”
数十骑夜不收飞奔而回,同时将一个个的噩耗报告给胡国柱,胡国柱的一颗心顷刻间坠入九幽谷底,这是中埋伏了!
这不是四面合围,而是十面合围!
平原上居然也能中埋伏,说出去谁信?
“军门,怎么办?”骑兵营的带兵士子也聚集过来。
胡国柱心下也慌得一批,以前哪遇见过这样的阵仗?
不过胡国柱毕竟出身于辽西将门,跟在崇祯身边又长达三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这种时候绝不能慌乱,要冷静。
“冷静!”当下胡国柱沉声喝道,“不要慌,有什么好慌的。”
“军门,要不然就选择一个方向拼死突围吧?”有士子提议,“趁八旗兵和蒙古骑兵还没完成合围,赶紧杀出重围。”
“对,突围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只怕是已经来不及了,最近的只有五里了。”
“那就只能丢卒保车,以小股骑兵阻敌,保证主力突围。”
“军门,给我五百骑,我去拖住东北方向的两万蒙古骑兵。”
“军门,给我五百骑,我去拖住西边过来的真奴骑兵!”
“军门,我也只要五百骑,我也去!”
不得不说,士子营的士子是真有种。
这种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逃跑。
而是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掩护主力突围。
这要是换成王朴、杨国柱、唐通、马科又或者刘泽清、刘良左、左良玉之流,这时候早就跑得人影都看不见。
“都闭嘴,你们拖得住吗?”胡国柱大怒。
等返回到谷亭镇附近战场时,已经收割了五千多颗首级。
打仗就是这样,更确切点说,冷兵器时代的打仗大多就是这样,双方交战的时候其实死不了多少人,真正出现大面积死伤的时间,是一方溃败之后。
而如果追击的一方还拥有大量的骑兵,溃败一方甚至可能全灭。
古代的农耕文明为什么害怕游牧文明?就是因为一旦溃败基本就是全灭。
而游牧文明就算溃败,也可以仗着战马的速度逃之夭夭,步兵根本追不上骑兵。
在堵胤锡的步兵营到来之前,骑兵营虽然凭借着空心方阵抵挡住了建奴的多次进攻,但是几次战斗的杀敌数字全部加起来也未必有追击时的杀敌多。
别看此前骑兵营撂倒了不少建奴骑兵,但是射杀的大多是战马。
这时候,夷丁派出的夜不收陆续回来,向兀把炭报告说,在北边的塌场口附近真的发现了建奴伏兵,而且足有数万骑兵。
“如何?现在信了吧。”兀把炭笑道。
“真有?”胡国柱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非圣上及时下旨,这次真就反胜为败!”
“现在好了,你们骑兵营取得了一场空前大胜。”
胡国柱闻言也是笑了,这次真堪称是一场空前大胜。
当下胡国柱带着麾下的勤王士子策马来到崇祯御前。
崇祯父子定睛看去,只见胡国柱和几十个勤王士子身上都带着不少箭茬,箭杆虽然被切断了,但是箭头因为嵌进了甲胃缝隙中一下取不出来。
这其中,又以胡国柱身上的箭茬最多,密密麻麻。
“胡卿,你不要动。”崇祯一摆手说道,“让朕数一数你身上中了多少箭?”
胡国柱便真的站住了不敢动,崇祯真把胡国柱山文甲上的箭茬数了一遍,竟然足足有三十四支之多!
一个人便中了三十四支轻箭,足见战况有多激烈。
当然了,这也跟胡国柱的山文甲太过亮眼也有关。
几波建奴骑兵都把胡国柱当成了需要优先射杀的主要目标。
堵胤锡则完全被倒毙在骑兵营空心方阵外的人马尸体而感到深深的震惊。
“圣上,这是击杀了多少建奴骑兵?”堵胤锡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崇祯道,“五千骑?一万骑?又或者有两万骑?”
崇祯便笑问胡国柱:“胡卿,堵卿问你呢。”
“回圣上还有堵大人的话,两万是没有的,但是一万只多不少,只不过击杀的大多都是战马,建奴数量并不多。”
“还没我们追击时杀得多。”
胡国柱的语气中也是透出难以掩饰的得意。
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不要说是本朝以来,便是翻遍华夏几千年的史册,恐怕也找不出一场堪与今天的谷亭镇之战能相提并论的战役。
谷亭镇之战,建奴投入的兵力总共有多少?
以胡国柱的估计,少说也有六七万之多,而且清一色都是骑兵。
而明军的骑兵营才多少骑?不过八千骑,建奴兵力是他们八倍!
建奴骑兵的兵力是他们骑兵营的八倍多也就罢了,关键他们骑兵营还中了建奴埋伏,属于仓促迎战,而建奴则是精心设计的伏击战。
所以说单凭这一战,他胡国柱的名字就足可以载入华夏的史册。
想到自己也可以名垂青史,胡国柱不禁热血沸腾,说到底他今年才不过二十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热血年龄。
“什么,你们骑兵营竟然击杀了一万多建奴骑兵?”
朱慈炯此刻也是一脸羡慕,深恨自己未能参与此战。
“天哪,击杀了一万多骑?”堵胤锡也是满脸震惊。
崇祯对此也是感到很意外,老实说,他想到了骑兵营不会吃亏,甚至能打一个胜仗,但是真没想到居然能打成大胜仗!
看起来,多铎比他想象中更加头铁。
要不然,骑兵营绝对不可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
不过,多铎永远不会知道,他这次是怎么输的?
对战场的打扫一直持续到当天深夜,子初时分,战果终于统计出来。
负责打扫战场的堵胤锡仍难掩眉宇之间的吃惊:“圣上,骑兵营的杀敌数字已经统计出来了,射杀的战马有一万五千七百余匹,击杀的建奴则有四千六百多人,算上胡军门在追击途中的杀敌,共计击杀建奴九千人有奇!”
“圣上,里边至少有两千人是被步营虎蹲炮打死打伤的。”
胡国柱虽然年轻,但是自幼跟在胡心水的身边,对官场的门道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并不打算独吞战功。
更何况,这次立下了这么大的战功,
胡国柱也是不介意给同僚分一点走。
但以堵胤锡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争抢属于胡国柱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