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沽口、徐州暂时陷入沉寂。
盖州卫从始至终就没遭到过攻击。
四川战场的局势却显得一波三折。
这时候,秦良玉、李香君率领的25万大军再一次打到泸州。
本来按照秦良玉的原定计划,大军这时候早就应该打到犍为剿灭武大定,奈何进军到叙州府境内时,留守重庆的曾英突然之间举兵叛乱。
不得已,秦良玉只能回师重庆先行击破曾英。
曾英遭到斩杀后,麾下的李占春、于大海等残部溃散。
秦良玉这次不再信任四川的边军,于路留下新军驻守,以免粮道被截断。
这样来回一折腾,半个月就过去,秦良玉大军第二次打到泸州,这时候,原本割据遵义的王祥趁虚进占纳溪,挡住大军去路。
此时四川的各路军阀土贼逐渐有了合流之势。
甚至“委派”三边总督王应熊来警告秦良玉。
“忠贞侯,曹勋、王祥、李孝立、范文光、刘麟长他们的意思,四川的军国大事交给他们处理就行了,袁韬、武大定此二贼还有张逆,他们都会逐一剿灭,到时候朝廷只需派官员前来接管地方,完全用不着兴师动众。”
王应熊自认为说得已经足够的委婉。
因为曹勋、王祥他们的原话更加过份。
曹勋、王祥他们说,四川的事情只能由四川的文官武将说了算,外人不得插手,哪怕朝廷也不得插手,朝廷大军若再不退出四川,那么四川省所有的总兵、副将、参将及游击就会全部联合起来,甚至还会跟袁韬、武大定以及张献忠联手共抗朝廷。
“王部堂,这话你自己信吗?”秦良玉哂然,“王祥、曹勋等人是些什么货色,你应该比老身更清楚,彼辈不过又一个曾英而已。”
“忠贞侯,若是逼迫太急,彼辈恐勾连张逆。”
“老身借用圣上的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彼辈真要勾连张逆,就让他们去勾连好了,看他们能否从张逆手中讨得半点便宜?”
秦良玉一句话就堵得王应熊哑口无言,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与张献忠合作不啻于与虎谋皮,铁定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王部堂,老身这里还有一封内阁送来的公函,是给你的。”
秦良玉拿出公函递于王应熊,王应熊打开一看,却是份委任状。
看完公函,王应熊轻叹一声,内阁要调他回南京担任通政使一职。
正二品的地方督抚调回南京担任正三品通政使,顶多只能算平调,显然,内阁对他在三边总督任上的表现是十分失望的。
当下王应熊向秦良玉作揖说:“既如此四川便拜托忠贞侯了。”
“王部堂一路保重。”秦良玉无意与王应熊多说四川的人事,澹澹的说道,“本侯会派兵护送你到武昌。”
送走王应熊,秦良玉又将屏风后的李香君唤出。
“丫头,到沪州就要分兵了。”秦良玉摊开舆图,又接着说,“纳溪险峻,有一夫当头万夫莫开之势,若是无法展开队形,再多的兵力也是于事无补,反而徒耗粮饷。”
李香君的脸色也是变得严峻:“师傅是说,分兵从小路包抄纳溪的身后吗?”
“对,从小路包抄纳溪身后。”秦良玉道,“若两面夹击,则王祥必败无疑。”
李香君果断说道:“师傅,既如此徒儿愿领五千精兵前往包抄。”
“不,你须留下。”秦良玉断然道,“包抄之事交由为师。”
李香君急劝阻道:“师傅,你老人家年事已高……”
“为师虽老,然而脚力却不在你们年轻人之下。”
秦良玉笑道:“重要的是,为师熟悉地形。”
李香君的心下颇为不舍。
……
再来说大西皇帝张献忠。
跟崇祯、福临还有李自成相比,张献忠这个大西皇帝属实有一些寒碜,因为现在属于大西国的地盘,只有川北四府。
这段时间,张献忠的关注点也一直在川北。
大西军先是与大顺军马科部争夺川北地区,赶走马科之后又进军汉中,准备从李自成的手中争夺汉中府。
那么,八旗蒙古真能耗尽明军的弹药吗?
……
八旗蒙古真能耗尽明军骑兵的弹药储备?
答桉当然是否定的,崇祯给明军制定的携弹数量,步兵是一个基数,骑兵则高达四个基数,也就是八百发弹药。
即便是按照每分钟四发连续不断的射击,也足可以坚持三个半小时。
这次战役打到现在,明军骑兵营也仅仅只是消耗了两个基数的弹药。
因为对付蒙古骑兵的转圈侧击,明军骑兵用不着放排铳,而是可以自由射击,而且火力密度也不用像对付正面冲锋那么大。
所以,明军骑兵距离弹药耗尽还差得远。
按照现在这个强度,明军的弹药足可以撑到天黑。
而且就算弹药耗尽,明军也还有手榴弹以及刺刀。
多铎根本就不知道,他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
在另一边,堵胤锡已经下令随行的四万镇兵展开。
这个时候,崇祯反而没什么事,只是带着朱慈炯及八百夷丁留在明军阵中,旁观堵胤锡与建奴的大战。
堵胤锡摆开的是最常规的战阵。
具体就是依托战车,结成阵式。
这种阵式,是戚继光调任蓟镇总兵之后,在与蒙古骑兵的实战中摸索总结并最终成形的最有效的阵式,专门克制游牧骑兵。
当年戚继光就是靠着这个阵式,屡屡重创南侵的蒙古骑兵,最终逼得蒙古的俺答汗只能够向大明求和,而这便是俺答封贡。
徐州镇台的镇兵显然经常操练这种战阵。
没等建奴骑兵杀到,四万镇兵就已经利用偏厢车拼接好了阵式。
以偏厢车拼接阵式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固定拼接,就是将偏厢车一辆接着一辆以首尾相连,这样就可以将若干数量的偏厢车拼接成一堵车墙,只要有足够数量的偏厢车,甚至可以拼接出几十里长的车墙,或者拼接成一座四方形城寨。
这种拼接方式用于纯粹的防御,拼接之后无法移动。
除了固定拼接之外,还有一种活动拼接,其实就是不对偏厢车进行任何拼接,而只是单纯的推着偏厢车往前走,并借助偏厢车给步兵提供保护,偏厢车与偏厢车之间的缝隙处则由长矛手或者刀牌手填塞,防止建奴骑兵突入。
徐州镇兵因为要救援骑兵,所以采取的是活动拼接。
只见四万徐州镇兵排成一个整齐的方阵,推着两千多辆偏厢车缓缓往前推进,只不过后阵的偏厢车是在倒着往前拖行。
而崇祯父子和八百夷丁就在大阵的中间。
从马背上往前看去,建奴骑兵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父皇,是两黄旗。”朱慈炯看上去有些跃跃欲试,“听说两黄旗的旗丁是八旗满洲中最骁勇善战的,儿臣想要去试试。”
“胡闹,你试什么试。”崇祯的一张脸瞬间垮下来。
只不过,在内心深处崇祯还是挺欣慰的,因为朱慈炯的这种求战心切的姿态,也反映出了一个现实,那就是明军已经不再惧怕清军。
便是徐州镇台的这些镇兵,也不再畏惧建奴。
很显然,妻儿老小在徐州,给予了他们勇气。
因为如果守不住徐州的话,他们就会失去一切。
要是倒回去两年,他们是没有勇气跟建奴野战的。
转眼间,两黄旗的骑兵已经冲杀到了明军的大阵前。
面对刺猜般的明军战车阵,以及战车缝隙间如森林般的长矛,两黄旗的骑兵根本就不敢从正面硬冲,除了留下少量的巴牙喇在正面,以强弓及重箭迟滞明军大阵的推进,其余的骑兵则迅速分为两股,从明军的两侧迂回过去。
但是迂回也是白迂回,因为明军的两翼及身后也是毫无破绽。
于是乎,两黄旗的骑兵也只能采取蒙古骑兵的战术,绕着明军步兵大阵转圈,一边抽冷子射上几箭,不过这么做基本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明军有偏厢车以及大盾的严密保护。
或者就算被箭术高超的建奴射死了几个,也是没用。
由于缺乏破解明军战车阵的手段,两黄旗根本阻止不了明军。
明军战阵的推进速度虽然要比正常行军慢得多,但是一个时辰也能走好几里。
一个时辰之后,明军步兵的战车阵终于推进到明军骑兵的空心方阵附近不远,于是蒙古骑兵和两黄旗的骑兵被迫融合为一体。
这时候如果从高空往下俯瞰的话,就可以看到很壮观的一幕。
此刻呈现在“大草原”上的战场,就像两个巨大的台风气旋,明军步兵的战车阵和明军骑兵的空心方阵就是台风中心的风眼。
而围绕明军步兵和明军骑兵转圈的建奴骑兵则是巨大的气旋。
其中北边那个台风气旋固定不动,南边的那个台风气旋则在缓慢但是不可阻挡的向着北边的台风气旋靠扰。
一个时辰之后,两个气旋的外围终于挨在一起。
再然后,这两个台风气旋就合并成了一个气旋。
一万多的蒙古骑兵外加将近两万的正黄旗骑兵,围绕着明军骑兵的空心方阵以及明军步兵的战车阵,疯狂的转圈。
……
直到这个时候,多铎依然心存侥幸,依然不愿意承认失败。
但是很快,多铎的这种侥幸心理就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就在明军骑兵与明军步兵会合之后不久,一部分明军步兵突然将偏厢车正面的护板拆卸下来,露出了偏厢车上装载的一尊尊虎蹲炮。
这些虎蹲炮并不是大明兵工厂最新生产的制式标准虎蹲炮,而是之前大明兵仗局以及兵器监生产的敞口虎蹲炮,也是参加过两年前的徐州大战的那批功勋虎蹲炮,崇祯把这两千多门虎蹲炮全留在了徐州。
之前建奴骑兵袭扰徐州镇台的各个寨堡之所以会屡屡吃瘪,这批虎蹲炮居功至伟。
因为虎蹲炮发射的铅子以及合口弹,对于建奴骑兵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一旦命中,无论人马非死即伤,极凶残。
戚继光当年用虎蹲炮打倭寇也是很管用。
看到偏厢车上亮出的一尊尊虎蹲炮,多铎顿终于承认现实。
“该死的,赶紧撤!”多铎大吼起来,“赶紧让两黄旗和八旗蒙古后撤,赶紧后撤,赶紧让他们撤回来,撤回来!”
传令兵顷刻间如飞而去。
但还是来不及了,还是迟了。
“通通通!”密集的放炮声响彻云霄。
下一霎那,刚刚转到明军步兵方阵外围的蒙古骑兵瞬间就一片片倒地,战马的哀鸣声以及蒙古骑兵的惨叫声瞬间就交织成了一片。
看到这幕,多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下惨了,十四哥只怕也是护不住他。
……
建奴溃了!
确切点说,是八旗蒙古被打崩溃了。
八旗蒙古的组织度以及战斗意志跟八旗满洲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
这个世界的八旗满洲并没有像另外一个时空的八旗满洲在入关之后快速腐化,而是仍旧保持着进关之前的组织度以及战斗意志。
在此前长达两个多时辰的缠斗之中,因为始终奈何不了明军骑兵,蒙古骑兵原本就已经变得灰心丧气,这时候又突然遭到明军步兵数百门虎蹲炮的密集打击,由于缺乏心理准备瞬间就土崩瓦解,跑吧,这仗没法再打了。
于是,数以千计的蒙古骑兵掉转马头就往北跑。
不少失去战马的蒙古骑兵就只能拉着同伴的马尾跟着跑,有些很侥幸的跳上马背,同乘一马,有些却被甩下,被其他骑兵踩成肉泥。
蒙古骑兵的混乱很快就波及到了八旗满洲。
刚开始时,多铎还妄想着重新控制住局面。
但是在斩杀了几十个八旗蒙古之后,多铎就绝望的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杀再多蒙古骑兵也不可能再重新控制局面,于是也跟着逃跑。
前后不到片刻功夫,数万建奴彻底陷入混乱。
多铎也在瓦星阿等巴牙喇兵的保护之下疯狂逃窜。
一边逃窜,多铎一边暗道一声侥幸,幸好早就有了准备。
如若不然,这次直接就能葬送掉八旗满洲的大部分精锐。
但既便如此,一场大败却是避免不了,想到这里,多铎不禁又是悲从中来,然后竟然在马背上放声恸哭,好嘛,多铎竟被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