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勘查与犯罪心理的桥梁。”程思瑶目不转睛地盯着胖刑警，“很讽刺，不是么？我还被抽调过来和你们一起办过案件。”
“此一时彼一时，从犯罪的本质来说，激情犯罪不分职业。”胖刑警面露尴尬，“正像那句广告词说的，一切皆有可能。”
程思瑶开始了供述，甚至不需要更审讯人员主动发问，自己便把所有需要问的问题列举出来，然后自己逐一回答。
她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自己说成一个凶手。
当胖刑警问到那半截手指的去向时，程思瑶立刻想到了一个可以糊弄过去的理由——被自己用强酸溶解了。
胖刑警从未遇到过如此轻松的审讯，记录员的手指飞速敲打着电脑键盘，两人皆是一副大功即将告成的样子。
打印机的电机开始转动，将一张张笔录吐了出来。
记录员把笔录放在桌上，甚至不需要引导，程思瑶就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签字、按手印。
推开笔录，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双手合十，十指交叉后分开，骨节按得啪啪作响，目光不经意地打量着审讯室的门、窗、桌椅板凳。
半晌，她收回视线后咽喉微动，慢慢闭上双眼。
身为一名刑警，她知道这些证据意味着什么。
无论是在这个房间，还是被送到看守所，她都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告诉面前的两个人自己的猜测？他们根本不会信。
突然，她睁眼，歪头作可爱状：
“让高队把全家桶送进来吧，你们也辛苦了。”
胖刑警微微一怔，随即拿起手机按了几下，高勇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放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离开。
她把最后一块鸡米花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做着颈椎操，最后保持着昂头的动作定在那里：
“拘留证拿过来，抓紧签字，别耽误老娘去看守所里睡觉！”
半小时后，押送程思瑶的警车疾驰在公路上。
一男一女两名特警把她夹在后排中间，昏黄的路灯透过车窗照进来，腕上的手铐忽明忽暗。
红蓝警灯闪烁，带来最后的仪式感。
细雨落在挡风玻璃上，整个城市变得模糊起来。警车驾驶员打开雨刮器开关，漆黑的柏油路黑得发亮，换了远光灯，通往看守所的蓝色路牌甚是醒目。
一股深深的绝望袭来。
她心里清楚，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逃出去，就还有希望。
逃出去，立刻就打他的电话，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
她左右看了看，心里浮现出自己半年前代表刑警队，参加全市擒拿格斗比武的场景，决赛时，她出手快、准、狠，三招之内就用反关节技战术让对手失去了抵抗能力。
但是要同时面对三个人，她没有胜算，必须撇下两个男的。
机会终于来了，前方路边出现一个加油站，在漆黑的雨夜中点着孤单的亮光。
“对不起，师妹，我想去下厕所。”
程思瑶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女特警。
一声炸雷响彻天际，将大地闪成瞬间的白昼，又立刻回归黑暗。
马路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后排座位的车窗缓缓摇了上去，男子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她跑了。”
电话那头沉寂了几秒，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按计划行事。”
“是。”黑色轿车发动，消失在雨夜之中。
夜深了，别墅二楼的水晶灯突然亮了，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推开窗户，身后的灯光和窗外的黑暗形成一道分界线。
男人苍白的脸更像是一张瘦骨嶙峋的黑白素描画。
闭上眼睛，他吸了一口窗外闷热的空气，看了看手上那道蝎子一样的伤疤，却剧烈地咳嗽起来。踉踉跄跄地转身冲到客厅，打开冰箱，看着玻璃罐子里已经凝固的血液，咳嗽才停了下来。
他拿来一只喝威士忌的玻璃杯和一个金属舀子，从玻璃罐子里舀出一个血块放在杯中。
这时，微波炉发出“叮”的声响，男人不紧不慢地关上冰箱门，把微波炉里的牛奶拿出来，倒在玻璃杯里，用咖啡勺搅拌均匀，仰头喝了下去。
脸上终于出现一抹血色。
……
晚上十一点，江东分局会议室，刑警黑压压坐了一片，房间里布满了忐忑不安的气氛。
“嘭！”局长倪俊一巴掌拍在桌上，整个会议室静了下来。
“一个大活人被特警押着，怎么会跑了！”倪俊怒着扫视众人。
“倪局，我们审讯结束了，由于事先了解到程思瑶身手了得，所以请了特警过来押送，没想到……”江东刑警队长石军说。
“石队长什么意思？”特警大队长撇了撇嘴，“我们特警大队可是义务帮忙，现在人跑了，却要把责任全推到我们头上？”
“罢了。”倪俊摆了摆手，制止了接下来的争论，“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局长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多言，只见倪俊拉着一副黑脸接着说：
“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人是在我们江东分局手里出的事，所以要严格保密。”
众人纷纷点头，倪俊接着命令道：
“现在我宣布，这件事由刑警大队牵头，组织警力秘密追捕程思瑶！一定要保密……”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慌慌张张闯了进来，打断了倪俊的话：
“倪局，出事了！”
倪俊下命令的时候被打断，反感地望向来人，一脸怒容：
“又出了什么事！”
男人看了看倪俊，往前走了两步，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会议室的巨大荧幕上出现一个年轻的女播音员，对着镜头缓缓说道：
“下面插播一条消息，根据匿名举报，昨日发生在江北羽毛球馆附近的一起女性被杀案件，凶手疑为前江北刑警队一程姓警员，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警方在将该名警员抓获归案之后，竟让凶手意外逃脱。”
女播音员吐字清晰，在说到“意外”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
电视画面里出现了几张图片，第一张是灯火通明的加油站里停着一辆警车，两个男人在旁边笑着聊天；第二张照片有些模糊，周围的光线比较暗，一个女性正冒雨跑出加油站。
“到底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们不敢妄加揣测，本台将持续为您报道。”
关掉电视，倪俊的身体重重向后靠去，皱了皱眉，伸出双手，用指尖从前向后一遍遍梳理着头发，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倪俊瞥了一眼众人，拿起手机走出了会议室。
十分钟后，倪俊满面愁容地推门进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坐在椅子上沉吟良久，目光停在会议室的一个角落，喉结动了动，说：
“高勇，你知道程思瑶去哪了吗？”
“报告倪局，我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倪俊冷笑一声，“现在我宣布，即刻成立专案组抓捕程思瑶，高勇任组长，想必高大队长面对自己的前下属也不会徇私吧。”
一屋子刑警都没想到这个结果，居然让程思瑶以前的上司高勇带头去抓她，于是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江北分局的刑警大队长。
“我会尽力，但不保证能完成任务。”高勇站起来懒懒地撂下一句话，推门而去。
大洋彼岸。
斯坦福大学，偌大的草坪铺满整个校园，笔直的小径交叉纵横。黄砖红瓦的校舍极具古朴气息，一道长长的拱廊里穿插着三两拍照的游人。
一位东方女子身着纯白婚纱，后面跟着一个黑色西装男人，两人徜徉在翠绿的草坪上，追逐嬉戏，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美好的无限憧憬。
三楼的拱形窗前，一个身材挺拔的瘦高男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抬起手里的咖啡，放在嘴边轻啜一口，嘴角扬起笑容。
一个约三百平方的房间，几排书柜靠在墙角，中间摆着几张大办公桌。男子转身回头，唇薄齿白，五官深邃立体，特别是正中的鼻梁，高耸而性感。
他拉了拉办公椅，坐在上面，把双腿叠在一起，看了看桌上斜立起来的英文铭牌“ZR犯罪行为研究课题组”。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一个带着学生气息的金发女生推门进来，左手拿着一沓资料，右手拎着一只精致的木盒，笑着提起来晃了晃：
“Lucas，您国内朋友寄来的茶到了，还是观音牌的。”
“安德丽，我说过多少次了，铁观音是一种茶的名字，并不是一个品牌的名称。还有，在这间办公室，尽量喊我的中文名字——卓然。”男子有些不悦。
“哦抱歉，我总是记不住。”安德丽把木盒放在桌上，然后把左手的资料放在卓然面前：
“这是今日份的云江新闻资料，我都整理好了。”
卓然习惯性地拿起资料，慢慢看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建议您改变这种原始的习惯，因为这些东西我完全可以做成电子版，发到您的邮箱，你知道，作为您的助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个助手每天都会提一些新鲜的建议，对此，卓然已经习以为常，此刻他的目光停在了几张照片和一则报道上。
“这丫头，又惹事了。”一抹轻描淡写的笑意爬上卓然的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