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一张镶嵌着警徽的证件就出现在面前,男人腿脚软了一下,整个人就要瘫下去,却被程思瑶用大拇指抠住下颌骨,硬生生站了起来。
男人直起腰,望了一眼车门方向,正寻思车门打开那一刹那夺路而逃,却突然感到脚踝一疼,整个人被扫倒在地。
“警察打人啦!”男人哀嚎起来。
程思瑶唇角弯起,露出邪性一笑,冲着地上的男人扬了扬手机,他下意识地去摸裤兜,却发现空空如也。
“你。”她指了指双马尾女生,“一会跟我一起下车,做个笔录。”
车厢保安员闻声赶来,带着三人一起下了车。
地铁警务站办公室。配合取证,又做完笔录之后,已是晚上九点半。
“这小子肯定是个惯犯,估计手机里存了不少这种照片,另外还有云相册什么的,都要好好查一查!交给你们了啊,我先走了。”程思瑶扬了扬眉毛,转身走出了警务站。
“哎……”
一个年轻警员伸手还要言语,却被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员拍下了手掌:
“哎什么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警花吧。”
“对啊,你说这么好看的师妹,咱们地铁分局怎么就没有?还是个刑警,可惜了可惜了……”
她再次上了地铁,此时已过了高峰期,车厢里三三两两地坐了些乘客。掏出手机,发现低电量警告闪了几下之后就自动关机了。
半小时后,程思瑶走出车厢,随着电梯上行,周围的温度又高了起来。
江东站的电梯很长很高,她抬头望去,出口处冷冷清清,远处的霓虹变幻着色彩洒落。
或许是疲惫产生了错觉,霓虹中似有三两星光,忽明忽灭。那星光越来越近,行至电梯中段,程思瑶才发现是几个黑影站在那里抽烟。
越来越近了,才发现那黑影的其中一个有些熟悉。
终于来到出口,远处滚起几声闷雷,热浪复又扑面而来,一个男人转过身去,掐灭了烟头,用力在地上踩了踩。
“高队?你怎么在这里?”程思瑶愣在原地。
高勇转过身来,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面色凝重,双眉已经挤在一起,随即看了看身旁两人:
“还算是自己人,别戴铐子了。”
两人点了点头,却未放松警惕,面无表情地对程思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个清洁工刚好经过,骂骂咧咧地把地上的烟头扫进簸箕,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吊诡的弧线。
……
江东分局刑警队审讯室。
“什么?”程思瑶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带着水瞬间就甩了出去,“你们怀疑是我杀了她?”
“不是怀疑,而是有充分的证据,要不然不会这么对你。”一个胖胖的刑警起身,弯腰,淡定地捡起地上的杯子,丢进垃圾桶。
“你们江东分局是不是抢功抢疯了!不知道这个案子是我们江北在跟吗?”程思瑶身体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怒视记录员。
胖刑警坐回椅子上,吃力地扶着右腿搭在左腿上,淡然一笑:
“看来你还没完全丧失理智,那么你不如分析分析,为什么是我们把你带到了江东分局。”
他有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的语气,犹如一支冷箭射出,把她钉在了椅子上。
她不是不知道,刑事案件一般都是属地管辖,发生在谁的辖区就归谁管。如果一个区的案子被另一个区接手了,那么很有可能是上级指定管辖。至于为什么要指定,肯定是出现了某种特殊情况,原单位需要回避。程思瑶迅速理清了思路,现在的自己就是那个“特殊情况”,她成了犯罪嫌疑人!
多半是因为自己的球拍出现在了案发现场。胖刑警耸了耸肩:
“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不知道死者是刘冰艳。”
刘冰艳三个字落在程思瑶耳朵里,宛如一剂毒药,无色无味,却能致命。
“猜到了,这又怎么了?”她理了理耳后绒发,下巴微昂。
胖刑警把一份材料摔在了桌上:
“那你再告诉我,尸检判断的刘冰艳的死亡时间是多久?”
“初步判断,十天至二十天,这份尸检报告是我做的,有什么问题吗?”程思瑶反问。
“18天之前,也就是6月15号,你去了什么地方?”胖刑警突然站了起来,脸猛地往前探,严厉的目光如一道利剑射向她,一字一顿地接着说:
“那半截手指又去了什么地方!”
英国,萨福克郡。
黑云笼罩着苍穹,将天边最后一丝猩红吞没。
几声炸雷,阴森的古堡在狂风骤雨中时隐时现,外墙上斑驳的青苔更显诡谲。
“哈维斯,这次不许再失手了!”一个满身肌肉的光头黑人在屋子里踱着步子,面露狠厉。
沙发上坐着一个金发碧眼颇具贵族气质的男子,他对着华丽的水晶灯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不屑地看了黑人一眼:
“轻松点,肖恩,不就是那个叫Lucas的华人吗,瞧把你紧张的。”
“哦!见鬼,你说的轻巧,要知道,我的两个哥哥都死在了Lucas手里!”黑人肖恩恨得咬牙切齿。
“放心吧我的朋友,这一次,我找到了他的软肋。”
“软肋?”
“对,一个中-国女孩,能让Lucas命丧黄泉的女孩。”金发男子举了举杯子,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你的家族肯出手了?”
“嗯哼。”金发男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且,诱饵已经抛了出去。”
几道闪电划破天幕,肖恩觉察到一丝诡异的气息,回头望去,一个华人模样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
程思瑶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胖脸,很是滑稽。
“我建议你调到综合部门养老。”她扯了扯嘴角,“……”“对不起,你有口臭。”
她身体后仰,面露鄙夷,“站在一个法医的角度给你个忠告:刑警的生活不规律,熬夜,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不怪你。但你性格易怒,肝火太旺,从临床上来说,你的口臭是由于幽门螺旋杆菌感染导致的胃气上逆、胃火上炎而出现的口腔异味,这边建议您及早就医,并调离侦查岗。”
办公桌后面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伸手挡住了脸,低头憋着笑。
胖刑警的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回到一副职业的面孔,硬生生将上半身抽了回来: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法医,不错。”
说完,胖刑警从一沓材料里抽出几张纸,甩给了程思瑶:
“那就麻烦你站在法医临床的角度,来给我解释解释两个问题:死者的身上为什么会有你的血迹,这是DNA比对出来的,做不了假;死者身边的羽毛球拍上面会有你的生物痕迹。”
她若无其事地拿起鉴定报告,随意翻看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些法医鉴定的专业术语,程思瑶比眼前的刑警都要明白:
她自己在凶杀现场提取的两份DNA样本,一份是死者的,另一份居然是自己的!这不可能!
“你在现场勘查的时候如果因为方法不当,留下一些指纹什么的,这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留下了自己的血迹,说不过去吧?没想到啊,身为一个刑警……”胖刑警目光如炬。
“我本来要跟高队汇报这件事的。”程思瑶抬头看了胖刑警一眼,把当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胖刑警听得直摆手,终于打断了她:
“事实呢?你汇报了吗?我没听高勇说过。”
“可是,当时她说要去市局汇报,所以就耽搁了呀。”
“行了,就算你在这一点上说的是真的,球拍的事暂且不说,那刘冰艳身上出现你的血迹,你怎么解释?”
“这个我也想不通。”
讯问告一段落。胖刑警再也不想跟这个年轻女警废话,满脸的惋惜,拉开门出去了。
程思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DNA属于直接证据,现在自己就是杀害刘冰艳的唯一犯罪嫌疑人,按照刑诉法的规定,完全可先行拘留。至于胖刑警为什么要出去,熟悉办案程序的程思瑶心里也清楚,他是在找她的作案动机。
可能……刑事拘留的手续已经在办了吧。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嵌在天花板里的白炽灯,似乎是在等待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至于那根稻草什么时候来?或许就是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的那一刻。等待,有时候是一种煎熬。
记录员已经打了好几次哈欠。
她面前又摆了一个纸杯,续了水。
……
门被慢慢推开,门外走廊的光线稍暗,两只皮鞋出现在洁白的地砖上,被审讯室的强光投射出两道长长的阴影。
“放心,高勇已经跟看守所打了招呼,你在那里的日子不会太难过。”胖刑警把手里新拿的一沓资料轻轻放在桌上。
刘冰艳指责她勾引自己的老公,她的辩解,两人约在什么地方见面……都化作一纸聊天记录,已经被打印成彩色照片,正摆在程思瑶面前。
杀人动机也有了。
物证、人证、书证、电子证据、鉴定结论。
呵!
真是完美的闭环。
“我认罪。”
程思瑶嘴角微龛,努力挤出一丝心虚的表情,喝光了面前杯子里的水,“麻烦再给我倒一杯。”
“没问题。”胖刑警如释重负,走到程思瑶面前拿起纸杯,走到饮水机前,熟练地按下按钮,几秒钟后松开,拿起纸杯放回桌上:
“听高勇说,你是年轻人里的骨干,其实我以前见过你,那次你来我们分局培训现场勘察,题目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