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夏夜，闷热得让人窒息。
突然一道紫电把天撕开个口子，无声泼下暴雨。
因为再大的雨，一旦习惯了雨声，就没人会在意它的存在。
“有烟吗？”
说话的女人全身被绑在椅子上，却优雅地问了一句。
“嘿！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对面站着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答非所问。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女人讥笑，“你知道人是分等级的吗？你跟你妈一样，只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住口！”
随着男人的呵斥，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几秒后传来一声炸雷，女人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你害怕了。”男人无神的眼睛闪过光芒。
“放了我，他的股份我转给你一半，够你以后花天酒地的了。”女人不屑地说，“那些钱够你找不同的女人，每天晚上都能玩跟今天相同的游戏。”
“呵！”男人眼里的光芒暗淡下来，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神情：
“原来我们母子俩，在你们眼里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不然呢？”女人面露鄙夷，“游戏开始，你们入局；游戏结束，你们得到了想要的，这就是你们的归宿。”
“那你能猜到自己的归宿吗？”男人冷笑。
“当然。”女人耸了耸肩，“从小我就看透了你，孤独，贪婪，只要给你想要的东西，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见到男人的身体有些颤抖，女人以为自己的话奏效了，于是乘胜追击：
“放手吧孩子，这还是一场游戏，就像你6岁生日那年一样，我依然会送你爱不释手的礼物。”
女人自信地笑了起来，为自己PUA的水平沾沾自喜，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
突然，她一只手挣脱了绳索，向男人的胳膊抓去！
“嘶！”
脸，还是那张脸。
笑容，还是那个笑容。
动作还是那个动作。
只是僵在了那里，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
女人就是最后的感觉就是脖子一凉，屋顶的白炽灯有些刺眼。
男人扔下刀片，迅速从旁边拉过一个玻璃罐子，双手捧起来接住女人喷溅脖子上而出的血，舔了舔嘴唇，露出贪婪的表情。
没错，就是女人刚刚说过的那种贪婪。可惜女人再也看不到了。
他最后见到的，是一道伤疤：男人枯瘦如柴的手掌上，像趴了一只蝎子似的瘆人。
半小时后，男人心疼地看着女人的脖颈，凑上去把残留的血液舔舐干净，才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玻璃罐子放在地上。
然后，他兴奋地脱掉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扔下地上，又盯着女人身上仅存的内衣，伸手向自己的下身摸去。
他的呼吸越来越快，终于仰头一声低吼，又熟练地抽出桌上的纸巾，开始擦拭每一处可能留下DNA的地方。
……
云江市七月的傍晚，天总是阴沉沉的，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将一股股热浪泼向大地，刺眼的阳光不知何时已透过窗帘的缝隙，爬上办公桌，又溅在电脑显示屏上。
法医程思瑶摘下防蓝光的眼镜，揉了揉双眼，抬起左手上的腕表，发现已到下班时间。她轻推了一下桌子，办公椅带着身体向后滑去。转了转脖子，她保持着昂头的动作——听人说这样对颈椎好，盯了一会天花板，觉得最好还是去找高勇谈谈。高勇，江北分局刑警大队长。
今天凌晨四点，程思瑶在睡梦中接到了高勇的电话，城北发现一具女尸。
本来这种突然发现尸体的事情，对于已经工作五年的她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关键是，她按照高勇发来的定位开车过去的时候，越来越感到不对劲，一种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
当时天边已经泛起了少许鱼肚白，街道被夜色裹挟了一夜，虽稍显冷清，却依然燥-热难当。
她清晰地记得，这条路半个月前她刚刚走过——那个女人夜里十一点突然给她发微信，话说得很难听，说她身为警务人员，却勾引自己的丈夫，让她立刻赶到城北的羽毛球馆讲清楚。
那个女人和程思瑶一样，业余时间喜欢在飞扬球馆打羽毛球，一身的贵妇气质，用的球拍是两万多的AT700P限量版，言谈举止却很低调。
两人一直相谈甚欢，所以程思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诬陷自己。
然而，让程思瑶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当她开车赶到城北球馆的时候，却没见到那个女人的踪影。那个女人失踪了，这半个月谁也没见过她。
红蓝警灯在晨曦下闪烁，那个女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全身已经开始腐烂，骨肉模糊的手上还握着程思瑶的羽毛球拍，小拇指远端第一关节外的部分缺失。
也就是说，死者缺少了半截小拇指。整个上午，她带着诸多疑问做完了尸检。
敲了敲高勇办公室的门，她有些忐忑，琢磨着怎么组织语言。
“进来。”
高勇低沉的嗓音响起，抬头一看，眉头舒展：
“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高队，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跟您汇报清楚。”她下巴微昂，直视高勇。
“咦？我可是第一次见你讲话这么正式！”高勇起身，匆忙收拾资料：“现场提取的物证都送到市局了吗？”
“已经送过去了，结果还没出来。”
“正好我赶着去市局汇报，回头我再催催他们，只要DNA检验结果出来，这个案子不难破。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高勇的性格雷厉风行，行事从不拖泥带水，说完话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出去了。
听到高勇发动汽车的声音，她秀眉微蹙，抿嘴摇了摇头，走出了刑警队。习惯性地摸了摸挎包，才想起来私家车今天上午送去修了，所以只能顶着烈日向地铁站走去。
汗水很快就渗湿了后背，她不敢走得太快，怕T恤黏在身上会更难受。
走了约莫五分钟，她抬头终于发现一丝曙光——大松地铁站的牌子赫然在目。
她把口罩从下巴拉上来盖住嘴巴，加快了脚步走到电梯口，随着电梯下行，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凉气。排队过安检、刷卡、候车，这些程序在上班第一年里已经重复无数次，即使买车之后也经常坐地铁，所以对周围沙丁鱼一般的人群已经见怪不怪。
挤上地铁，她把挎包往肩膀内侧移了移，从里面掏出手机，机械地滑动着屏幕，目光却在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的手机上。随着他手指滑动，一个个身姿曼妙的小姐姐搔首弄姿。
突然，男人的手机黑屏了，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来来来，教你一个方法可以立刻见到你想见到的那个人跟我一起闭上眼睛321……这么蠢的谎话你都信你到底是多想他啊！”
程思瑶微微抬头，看到男人真的闭上了眼，不禁笑了笑，撩起耳边的碎发，心道：这么烂的梗居然还有人信。
疾行的地铁刹在一片光亮里，报站的声音传来，她抬头望向窗外，看到一个男子穿着白T恤，高大的骨架、修长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地铁重新启动，霓虹广告灯箱飞速向后奔去，漆黑的水泥隧道出现在视野里，一个瘦高男生的面庞出现在车窗玻璃上。
程思瑶呆呆地盯着窗外漆黑的隧道。
隧道突然变成了一排整齐的校舍，天边的夕阳似落非落，吻向云霞。只一瞬，云霞便羞红了脸，和夕阳一齐把教室外墙染成暗红色。
天色渐暗，少许教室已经亮起纯白灯光。
瘦高男生不知从什么地方探出头来，手里还抱着一只篮球，嬉皮笑脸：“你亲亲我，我就不走了。”
她面露愠色，抱着书本转头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不亲……抱抱也行啊。”男生追了上来。
……
良久，程思瑶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左右看了看，低头尴尬地笑了：刚才还笑话人家，自己还不是又想起了那个人？
几分钟后，地铁扬声器里又响起报站声。
车门打开，似乎是一个大站，乘客蜂拥而上，车厢里摩肩接踵，每个人却面无表情，像是机器零件早已习惯了固定程式。
这些长相各异的面孔，在很多人眼里却都是千篇一律的。
然而，在一个刑警眼中，每个人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程思瑶注意到一个中年男人，他一头浓密黑发打理得很整洁，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灰色衬衫，正在有意无意地往几个年轻女生的方向挤过去。
透过人群偶尔走动产生的缝隙，她盯着男人的右手，正随着车厢的晃动，若有若无地触碰一个女生的屁股。
女生梳着双马尾，最多十八九岁的样子，长相姣好，皮肤白皙，穿着J-k短裙，正跟身旁一个女生有说有笑。
男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偶尔无意间环顾左右，确定无人注意时，手背翻转，掌心贴了上去。
女生似是感到有些不妥，便往前移动了一些。
男人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确认安全之后，膝盖微屈，将手机伸了下去……
“兄弟，这个角度能对焦吗？”
程思瑶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言语间右手一把薅住男人头发，左手要去夺他手机时，突然发现右手一空，一顶假发被她扯了下来。
男人的“地中海”在地铁车灯下发亮，手却早已缩了回来，迅速把手机塞进裤兜，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哟！动作挺麻利啊。”
程思瑶右手扔掉假发，左手却扣住了男人右手。男人手上吃疼，没想到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居然手上这么大力道，龇牙咧嘴地转头：
“哎呀！你干嘛？怎么无缘无故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