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语塞,良久才开口:“应,应该,是娘娘您前两日哭的多了,所以才会如此。”
泉贵妃点头,觉得我说的有理。
她伸出手,让我扶她下床榻。
我将她扶下床,她哪怕全身都倾靠在我的身上,走起路来,依旧踉踉跄跄。
当她笑着坐到铜镜前时,我原本提着的心,放下大半。
这突如其来的眼疾,是上天对泉贵妃最后的温柔吧。
如此,她便看不到自己如今衰败至此的容貌。
她现在的模样,比徐嬷嬷瞧着都要年长许多。
“淼淼,你替我多上些脂粉,粉气些,气色瞧着就能好些。”她说着,抬起手想要摸自己的脸。
我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菀儿,还是让我来吧。”
“好。”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自己从来不施粉黛,入宫的这段日子,倒是天天瞧着那些宫女在泉贵妃的脸上涂涂抹抹,多少也看明白了些许。
于是,开始替泉贵妃简单的化起了妆来。
苏易在这些脂粉上,对泉贵妃是极大方的,送来的都是最上等的胭脂。
不过此刻用在泉贵妃的脸上,却只能成为粗粉而已。
想尽了法子,最后还是不成。
折腾了一番之后,到了每日梳洗的时辰。
徐嬷嬷亲自来伺候,瞧见泉贵妃今日居然能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吃惊。
当她走上前,看到泉贵妃的脸时,更是倒退了数步,踉跄的差点就将屏风给撞倒了。
“谁?阿娘来了么?”泉贵妃立刻激动的询问。
“不,不是,是徐嬷嬷,来伺候娘娘更衣。”我说着,抬起眼眸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呆立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后,才缓缓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嬷嬷,今日给我找件艳丽些的衣裳吧,我娘喜欢看我穿的明艳些。”泉贵妃侧着脑袋,转向徐嬷嬷的方向。
徐嬷嬷盯着泉贵妃的眼睛,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又晃。
“嬷嬷,怎么了?”泉贵妃如今无法将东西瞧的十分仔细,但是,她能粗略的看到对方的轮廓。
“额,奴婢,这就替娘娘准备。”徐嬷嬷说完,就替泉贵妃去拿了一袭藕粉色的裙裳。
然后,同我一道替泉贵妃换上。
替泉贵妃穿着衣裳,我这手便不由轻颤。
泉贵妃的身体枯瘦无比,如一把干柴。
“徐嬷嬷,午膳,准备一道荷叶包里脊,我娘喜欢吃。”泉贵妃说到此处,又思索了片刻:“再备一壶桂花酒吧,我想同娘亲喝一杯。”
“好,奴婢让膳房备着。”徐嬷嬷说罢,又悄悄将我拉到一侧:“就娘娘如今的模样,不好去膳厅里用膳吧?”
“我会劝娘娘在这寝殿里吃,你去帮忙准备菜肴便是。”我看向泉贵妃,她此刻还伸出手,在首饰匣子里摸索着什么。
我忙过去帮她,她则是将头微微侧向徐嬷嬷的方向,这是要等着徐嬷嬷出去。
徐嬷嬷立刻会意,连忙转身出了寝殿。
泉贵妃听到徐嬷嬷远去的脚步声,才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将这匣子里贵重的首饰都收到一起。
“娘娘,您这是?”我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首饰。
这些,都是昨日萧啓烨赏赐的。
“淼淼啊,我时日无多了,我娘就只有我一个孩子,今后无所依靠,我想多给她些值钱的物件傍身。”泉贵妃一边说,一边从匣子里抓了十几支簪子步摇出来。
我则是苦笑,泉贵妃这是多虑了,要知晓,就薛老太爷留下的那些家财,就够薛夫人吃几辈子了。
但见泉贵妃如此,也就帮着将这些首饰收好。
这些首饰满满一大兜子,最后收在包袱里,方便薛夫人带走。
一早上,这泉贵妃一会儿让我替她瞧瞧妆容花了没有,一会儿,又让我替她瞧一瞧,自己的娘亲是不是已经入宫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午时,她便着急忙慌的要去泉月宫正门等着。
“菀儿,今日,外头亦是下着雪呢,您如今病着,怎么受得了?”我忙阻止。
泉贵妃听了,却是一愣,转而便道:“还下雪么?是我太心急了,阿娘要受凉了。”
她并未想自己的身子,却先想到了自己的娘亲。
“薛夫人瞧着就是身体康健的,菀儿你无需太过担心。”我回想起薛夫人,记忆中她不是在差遣这个,就是在责骂那个,中气十足,别说是下雪了,就算是下雹子,她也不会被冻病。
“那我们去膳厅等着阿娘。”总之现在泉贵妃激动的,已然是坐不住了。
“不行!”我见她起身,连忙叫道。
她狐疑的抬起眸子,看向我。
“薛夫人好不容易入一次宫,你们母女还是单独相处,多说些体己话,否则那么多宫人瞧着,只怕薛夫人会觉得不自在。”我解释着。
泉贵妃听到我如此解释,连连点头。
“还是淼淼你想的周到,那就让徐嬷嬷,将吃食送到寝殿里来。”她赞同的点头,还特地让我命人给这屋子里再多添个炭炉。
待一切都准备好了,午时已过,也不见那薛夫人来。
泉贵妃实在着急,我只能去泉月宫正门瞧一瞧。
按理来说,她应当照旨意上的时辰,分毫不差的出现,也不知为何,这都错过了一个时辰了。
正想着,就瞧见,通往泉月宫的宫道上,徐徐走来一个妇人和几个宫女。
这些宫女都是徐嬷嬷派去迎人的,而那穿着一袭玫粉色雪狐棉衣,插着满头华贵珠翠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夫人。
这才月余不见,她似乎丰腴了不少,并且,面色红润。
只不过,此时心情好似不佳,正同身侧打着油纸伞的宫女说着什么。
我这个“家婢”赶忙迎了上去,结果,她瞧见我,却是青眉一挑,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
“怎的,蠢笨到这般地步?不知派个轿,到宫侧门接应?”她有些气恼。
“此事,应当由内侍院的人打点的。”说罢,我便想到,会不会是因为我得罪了高公公,所以他故意使绊儿。
不过,如今这些已然不重要了。
“夫人,您快请吧,贵妃娘娘一早就起来等您了。”我抬起手,要扶这薛夫人入泉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