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哈桑的脸却更森冷。
甚至比满天的阴云密布更加森冷,更加压抑。
阴云密布,隐隐似乎响起了沉闷的雷声。
尽管现在还是清晨,但是因为天色的低迷,却更像黄昏。
仿佛深沉的黑夜随时都有可能会染上天穹。
就像死亡随时都有可能会将哈桑侵蚀殆尽。
哈桑的眸子已经完完全全溃散,惨白也变成了死灰。
他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尸气,死气。
死人的腐朽气味,也变得更加浓郁,令人作呕。
他几乎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死人。
甚至他的神智,都已经开始了撕裂,混乱。
他似乎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尽头。
所幸,他已经远远地看到了那座山,那座寺。
水月寺!
哈桑看到水月寺的时候,祁天臣也已经看到了那座寂寞的寺院。
“这里就是水月寺?”燕摘月似乎有些疑惑,“怎么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就算没有香客,和尚总该有吧?”
“没有的,据我们青衣楼的情报,水月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荒废了。”醉梦死缓缓道,“这里是座空寺。”
“空寺?”燕摘月身旁的金鸾儿轻轻皱了皱眉,“可我看到这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啊?”
“是龙青云打扫的。”醉梦死晃了晃酒葫芦,“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他在
照料着这里,至于为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了。”
“可能,这里对于他而言,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吧?”
醉梦死喝了口酒,吐出了一口酒气。
“特殊的意义?”燕摘月愣了愣,很快,他轻轻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比起剑神的过往,我还是更在意哈桑那个死人——他似乎还没有到?我们来早了?”
“不。”祁天臣忽然低声道,“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燕摘月顺着祁天臣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还很新,看样子在之前那辆马车被毁之后,哈桑又在路上置办了新的马车。
只是马车虽新,却处处透着腐朽的气息
——死气,还有尸气。
哈桑有些僵硬地走下车厢,涣散而空洞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水月寺。
“主人。”钟野凑到哈桑身边,“我们到了。”
哈桑缓缓点了点头,脸色木然,仿佛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的悲喜。
他慢慢抬起了枯瘦的手掌,于是水月寺之前,死气与尸气骤然冲天而起!
伴着森冷的杀意。
“他这是想干什么?”隐藏在暗处的燕摘月一惊。
“他本来就是为了威胁清风道长而来。”醉梦死低声道,“既然是威胁,还谈什么礼数?”
“他想毁掉这里,逼清风道长现身?”燕摘月反应了过来。
果然,哈桑那缭绕着强烈死气与尸气的枯瘦手掌,朝向了水月寺的寺门。
“退后。”哈桑淡淡道,声音喑哑。
钟野立刻后退了数步,躲到了马车后面。
惊人的死气与尸气,就像是厉鬼的哭嚎:不详,诡异,冰冷——
朝着水月寺奔袭而去,似乎要将整个水月寺都毁掉!
却忽然停在水月寺前。
八卦,巨大的八卦虚影挡在了水月寺前,拦住了汹涌着的死气与尸气。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流转不停,变化莫测。
而变化,正是生机!
死气,尸气——死的极致。
变化,生机——生的极致。
死的极致与生的极致碰撞,交织,相融,化为了清风四起。
哈桑轻轻皱了皱眉。
清风无形,无痕,悄然无声。
却留下了一道身影,仙风道骨身影,身披道袍,手执拂尘:
当今天下道家第一人:清风道长。
“清风道长。”哈桑僵硬的冷笑着,“你终于还是现身了,不打算再躲下去了吗?”
“老道为何要躲?”清风道长像是没有听出哈桑话里的讥讽,淡淡问道。
“你不远千里,离开神都,出现在这江南无锡,难道不是为了躲着我?”
哈桑盯着清风道长,缓缓问道。
“是。”清风道
长坦率地承认,“老道之所以离开神都,就是为了躲着哈桑居士。”
他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剑神莅临神都之时,老道身受重伤,至今未愈。伤重之下,老道不认为会是哈桑居士的对手,所以老道才远遁江南之地,只不过……”
“看来老道还是没能躲得过。”清风道长苦笑着。
“道长身为当今天下道家第一人,半步仙人,难道也会怕死吗?”
哈桑缓缓问道。
“天下道家第一人,半步仙人……这些都只是旁人加给老道的名号。”
清风道长轻轻摇了摇头:
“何况,就算是半步仙人,距真正仙人,还是差了半步,说到底,那也还是凡人。”
“既然是凡人,就会有一颗俗心,畏惧死亡,再正常不过。”
清风道长顿了顿,然后道:
“哈桑居士难道不畏惧死亡?”
“畏惧,所以我才不远千里,来到了这里。”哈桑盯着清风道长的眼睛,“只为能从道长这里,求得一线生机。”
清风道长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可若是老道这里,没有哈桑居士想要的生机呢?”
“那么会有人死,至少,车厢里的那个人会死。”
哈桑看向身后的马车:
“听说清风道长能知过去未来之事,不知道清风道长,能不能猜到车厢里的那个人是谁?”
“御史台下
,察院监察御史,江逸江居士。”清风道长道,“老道曾与这位居士,有过数面之缘。”
“除了监察御史,道长应该也知道他的其他身份吧?”
哈桑淡淡道:
“比如说,他很可能是我的那位义兄,姜嗣宗的孩子。”
“既然和姜嗣宗有关系,哪怕只是可能,那么他的性命,对于皇上和太后来说,就会变得至关重要。”
“道长不问世事,但皇家的事,道长可以不管不问吗?换句话说——”
哈桑再一次看向清风道长,一字一顿道:
“道长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不会。”清风道长摇了摇头。
“那么道长最好还是赠我那一线生机。”哈桑的语气中,威胁之意更甚,“否则,他会死。”
钟野将江逸从车厢里扯出,倭刀横在江逸的颈子上。
江逸的脸色很差,就像是死人一样苍白。
“我已经将死气与尸气打进了他的体内,只要我想,他随时都会死。”
哈桑轻描淡写道。
“只要道长能将我体内的死气与尸气化去,保住我一条命,那么他就能活。”
“哈桑居士这是在逼老道?”
清风道长忽然长叹一声:
“哈桑居士身上的死气与尸气,老道的确无能为力,就算哈桑居士再怎么逼迫老道,也是没有用的。”
哈桑的脸色陡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