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青云？
燕摘月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当然知道龙青云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
龙青云是一个名字，一个年轻人的名字。
那是一个很俊朗的年轻人；是只有着一只手臂的年轻人。
也是被世人成为剑神的年轻人，是一度让整个神都都震颤不已的年轻人。
龙青云……
燕摘月仍然记得，当时在神都天津桥上的那一袭白衣胜雪，清冷眼眸。
直至今日，回想起那道白衣胜雪，燕摘月依然会感到心悸。
天津桥上，曦光如水，白衣胜雪。
无数供奉同时出手，却挡不住龙青云轻轻一个挥袖。
那已经无法用武功来形容了，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人间的剑法！
所以龙青云才会被称为剑神，因为他的剑已经远远超脱了尘世，完全是天上之剑，甚至天外之剑！
如今的江湖，高手很多，但是神只有一个。
就算是集结整个天下之力，也绝对不会是龙青云的对对手。
这就是剑神的真正含义。
不过……
醉梦死为什么要在祁天臣的耳边提起这位剑神的名字？
燕摘月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醉梦死。
祁天臣也在看着醉梦死，像是等待着醉梦死的答案。
“哈桑囚禁江逸，一路南下，为的是见到清风道长，并以江逸的性命为要挟，逼迫清风道长救自己一命，对吗？”
醉梦死缓缓道：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清风道长不去其他的地方，偏偏要来江南？江南那么大，他现在又在江南的哪里？”
祁天臣心头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燕摘月示意醉梦死继续说下去。
于是醉梦死顿了顿，继续道：“清风道长，他是天下公认的道家第一人，他的武功，未
必就会低于哈桑。”
“但根据我得到的情报来看，剑神莅临神都之时，清风道长为护神都气运，受了很重的伤。”
“清风道长能知过去未来之事，所以，他应该早就预料到了哈桑回来见他，他也知道，重伤未愈之下，自己未必是哈桑的对手。”
“所以，他去了江南，江南无锡水月寺。”
醉梦死一字一顿道。
“江南，无锡，水月寺？”燕摘月轻轻皱了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江南，无锡，水月寺……”
祁天臣低声喃喃着。
忽然，他神色一动，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他想起了神都的那个黄昏。
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神都，龙青云看着夕阳，站起了身。
“我走。”那时候的龙青云淡淡道，眸子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却仍显得落寞。
“去哪儿？”那时候的祁天臣问。
“家。”那时的龙青云轻声道。
他白衣白发，离开了江府，走进夕阳里，孤独地渐渐远去。
“别忘了，我们是朋友。”那时候的祁天臣道。
龙青云脚步停下，然后继续离开。
却留下了一句话：
江南，无锡，水月寺，草庐。
有难可往，我在。
江南，无锡，水月寺——龙青云在那里！
祁天臣终于明白了过来。
燕摘月并不清楚祁天臣和龙青云之间的事，但他的头脑本就灵活，联想到刚刚提到的龙青云三个字，他很快也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清风道长现在和龙青云在一起？”
燕摘月看向了醉梦死：
醉梦死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等，等到哈桑到了无锡水月寺，一切都会结束的。”
“哈桑并不知道剑神和清
风道长在一起，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哈桑的武功再怎么高，就算他的手里有着江逸做人质，在那位剑神的眼中，终究也只是凡人。”
醉梦死轻轻叹息：
“或许清风道长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这样困难的局面，所以，他才会离开神都，去往剑神草庐，有那位剑神在，哈桑所做的，只是无用功而已。”
祁天臣缓缓点了点头：“的确。”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有着龙青云在，他终于不需要再担心什么。
但燕摘月却依然轻轻皱着眉。
“我有个问题。”燕摘月忽然问道，他的神色有些怪异。
“什么问题？”醉梦死看向燕摘月。
“既然有那位剑神在，我们为什么还要和哈桑打上那样一场呢？”
燕摘月很认真地问道。
“这个嘛……”醉梦死叹息道，“你们的确可以不和哈桑打上那一场，但我们青衣楼，还有着我们自己的目的。”
“所以，你们是在利用我们？”燕摘月皱了皱眉。
“你也可以这样认为。”醉梦死很大方地承认。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追究，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比起抱怨，难道你不觉得，赶往无锡会更好一些吗？”
醉梦死缓缓道：“哈桑的结局，你不想亲眼见一见？就算你不想见证哈桑的结局，江逸——你总该要见的吧？”
燕摘月轻轻叹了口气，摊了摊手：“好吧，我承认，我被你说服了。”
“那就走吧！”祁天臣淡淡道，“去江南，去江南无锡，水月寺。”
江南，无锡，水月寺。
漆黑的夜幕渐渐散开，洒下满山的清冷月光。
清冷的月光在湖水里流动着，分不清哪里是月光，哪里是湖水。
白衣胜雪，比月光更加清冷，比湖水更加平静。
龙青云白衣白发，他站在湖水畔，任由晚风撩起他雪白的发丝，绕在他的眼前。
忽然，龙青云转过脸，看向了夜的另一端。
他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
“龙居士也察觉到了吗？”清风道长淡淡道，“那股死气，所到之处，生机尽皆断绝的死气。”
龙青云沉默不语。
他只是想到了当初在千金赌坊中看到的一切：
阴暗，潮湿，血腥，充斥着腐臭气味的空间，幽绿色的烛火飘忽不定。
无数道人影整齐地站在幽暗两侧，和那些幽绿色的烛火一起，围出了一条道路，直至幽暗的最深处。
那些人影，有的面色惨白，有的面色铁青，但无一例外的，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血色，鼻口也没有任何的呼吸。
全都是死人，弥散着不详的死气。
而今，龙青云再一次觉察到了这样的死气，更加强烈，更加惊人。
这也就说明，曾经在这里陪伴了他一百八十三天的那个女孩，仍走在那样阴暗，残忍的道路上。
而且，愈走愈深。
龙青云的眸子里，闪过几分落寞。
“那股死气越来越近了。”清风道长轻声叹息，“也许再有三天？五天？就能够抵达这里。”
“龙居士是否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清风道长看向龙青云。
龙青云点了点头。
“其实以龙青云的剑法，根本就不需要准备些什么。”
清风道长缓缓道：
“哈桑的武功纵使再高，也终究只是浩瀚尘世中的沧海一粟，而龙居士，你已脱出人间，剑可称神。”
“就算龙居士只是挥挥袖子，那也绝不是哈桑能承受的住的。”
清风道长叹息：
“老
道说的准备，非是剑法，而是心。”
龙青云微微动容。
“哈桑如今的死人之躯，乃楚婕妤一手炼制而成，就散楚婕妤御蛊之术旷绝古今，哈桑这样的人傀，也绝不会有第二个。”
清风道长轻声道：
“龙居士能明白老道的意思吗？哈桑会在这里迎来自己的终尽，但纵使哈桑真的死去，楚婕妤也绝不会将其视之为棋子。”
“这样强大的人傀，楚婕妤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寻回他的尸体，届时，或许楚婕妤会再次出现在这寂寂空山之中，到那时，龙居士会将哈桑的尸体交付给她吗？”
清风道长问。
龙青云犹豫着，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是不会？还是不知道？
清风道长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等。”清风道长凝视着夜的另一端，“我们不会等太久的。”
“等到后，如何？”龙青云低声问道。
“会发生很多。”清风道长喃喃着，“故人又见，前尘再现。死人终逝，倭人疯癫。云散天晴，水落石现。一切皆明，一切皆朗。”
“然后？”龙青云问。
清风道长看着龙青云：“初雪又落，旧莲新开。情缘未尽，情缘已了。祠堂烛火，将军披铠。风雪北行——”
清风道长顿了顿，低声道：“刀客难回。”
龙青云的脸上似有黯然：“天机，对吗？”
清风道长缓缓点了点头：“天机不可泄露，但龙居士，本就已经超脱人间。”
“为什么？”龙青云轻声问。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龙居士很快就会明白的。”清风道长忽然长叹一声，然后他再一次瞥向了夜的另一端。
死气，已经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就像死亡，已经离哈桑越来越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