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蓦然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细碎的吵闹声。
“小爷我......，让你们花魁.....伺候，否则.....端了你们....。”一个底气十足但语气不善的年轻男子声音。
“公子，实在......清色她......”一个声音温婉谦卑，但明显带些气恼的女子声音。
“你说的好听，方才分明说好了只要一掷千金这楼里的姑娘都见得，怎的花魁就不行，花魁见不了，你们还开什么花楼！”
男子声音又扬了几个度，因此李钰听得格外清晰。
两人话落，周围便涌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帮腔声、对骂声。
“呦，”李钰听了两句便有些幸灾乐祸地望着因娘，这是哪位英雄替她撒气来了。
因娘却丝毫不乱，闻声只是挑了挑眉，待听到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才淡声开口，“何事？”
“阿姐，有个公子非要见清色姐姐，可清色姐姐抱恙谢客，那公子不依，便闹起来了。”门外似乎也是位招待客人的姑娘，听声音方才也在对骂之列。
“锦瑟呢？”
“锦瑟姐姐正在劝，可您还是去看看吧。”不是她们无能，只是这公子委实太难缠，三言两语间便扬言要端了她们归故里，客人聚集太多，她们又不好过分阻止。
“吩咐锦瑟，把人请到云皑阁候着，我马上来。”
“是。”女子应了一声连忙退下。
不一会，外间的喧闹声便渐渐散去，一切恢复如初。
室内瞬间静默，低矮的火烛摇曳着微弱的烛光，一股夜风顺着半开的窗旋转而进。
“李姑娘，主上的话我已经带到了，东西您想好要什么了吗？”看着立在窗前遥望远处万家灯火的李钰，因娘静默片刻才开口打破沉寂。
“唔，”李钰侧了侧头，似乎是认真思考片刻才道，“归故里酿的酒着实不错，想必酒方你们定然舍不得，这样吧，日后我若是想喝，便来拿一坛。”
“那姑娘是亲自来拿，还是派人？可要留个信物作保？”这姑娘果真不比寻常人，偌大的销金窟，竟然只看上了一坛酒。
“因娘办事果然想的周到，不过信物我已经放在桌上了。”
嗯？因娘一愣，桌上？
视线移至床前的八仙桌，只见烛火闪烁间一个泛着天青色的玲珑玉镯静静躺在琉璃杯旁，玉质细腻，流光溢彩。
正在这时，李钰兀自翻窗而出，青色衣摆在月光下漾起流利弧度，一股夜风恰好急转而来，携着离去之人的只言片语落在室内。
“镯子是在下赠予伊人姑娘的，烦因娘转交，以后取酒，人和镯子都是信物。还有，告诉你家主子，后日若拿不到东西，我卸了他的狗腿......”
李钰说前半句时声音尚算淡然出尘，调调落在后半句上，便带了几分毫不掩藏的狰狞。
话落，半掩的檀木窗扇外便唯有夜风萧肃下摇曳的枝丫了。
室内窈窕孑立的女子闻言抽了抽嘴角，心想天下之大，怕是唯有这位姑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扬言要.......咳，那啥。
不过，镯子和人都是信物吗？
因娘上前几步拾起桌上的玉镯，掌心中天青色玲珑玉镯做工精细、淡淡华光流转萦绕。
“这镯子造价不菲啊，呵，露水情缘罢了，这姑娘比起旁人倒是情真意切......”
言罢，收起玉镯，转首扫了一眼床前小案上的碧绿色印花瓷瓶，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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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故里三楼云皑阁外
“锦瑟，怎么回事？”因娘刚到云皑阁，便瞧见门口如热锅蚂蚁般来回徘徊的粉衣女子，女子眉眼清丽，常日里就比旁人稳重许多，现下却一副失了分寸的模样。
粉衣女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忙抬头朝来人看去，模样正是之前在二楼楼梯口同那位扬言要端了归故里的公子的对峙之人。
“阿姐，”粉衣女子如见天人般扑了上去，杏眸包泪，嘴角一扯怯怯道，“阿姐，我闯祸了——”
因娘见状颇为嫌弃的噔噔后退两步，顺手从满面泪痕的女子手中扯回自己手臂上挽着的轻纱。
这可是云绞纱，贵着呢。
粉衣女子扑了个空，先是一愣，下一瞬便委屈地眉眼一拢，似乎要嚎啕大哭。
因娘见状眼角猛抽，“给我憋住，先说清楚。”
锦瑟吸了吸鼻子，又绞了绞手中的蚕丝手帕，神情端正了些许才道，“方才来了位公子，掷了千金要点清色，我便遣怜人去云清阁叫她，她却抱恙谢客，我前去规劝再三未果，无法才说请那位公子看能否换位姑娘伺候，或者退了银钱也行，他都不允，称今日须得见着花魁，否则便拆了归故里......可......”
话落，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因娘。
因娘闻言却明白这其中必有蹊跷，否则不过是再平常的一档子客人闹事，锦瑟作为归故里的掌事见过再乱的也不少，自不该现下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
事情不算大事，那难的便是这人了。
想通其中弯绕，因娘眸光微沉，“这位公子是何来头？”
锦瑟心里暗赞，不愧是阿姐，瞬间便抓住了她隐而不表的缘由。
“具体身份还未来得及探查，只是身边之人唤其赵小公子——”
因娘心里咯噔一声，赵？
天下赵氏出朝郡的赵？
锦瑟言罢满脸忧色的看着因娘，她本来亦以为只是个沉迷女色且家底殷实些的公子哥仗着万贯家产撒些气罢了，不料那人的身边之人在她气极要将人轰出去的时候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赵小公子”。
赵？这是她一个小小花楼掌事拿不了人的姓氏。
天下赵氏出朝郡。一句话虽然有些言过其辞，但却毫不夸张，若是旁人姓了赵打死也不敢在如此场合大肆宣扬，能喊出来的十有八九是朝郡之人。
朝郡在哪里？蜗居在黎昭国一些小城小镇的人恐未曾听说过，但这是沛阳，是黎昭首屈一指的“繁都”，是有着“人杰地灵，惟醉沛阳”之称的闹市。
朝郡在哪里、是什么、背后又代表着什么，这里上至耄耋老者，下至黄口小儿，无人不知。
“都殷的朝郡赵氏，呵，好大的来头。”因娘妖媚的眉眼惊诧了一瞬便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眸光。
“如今这是什么时候，都殷的望族也来这小小的沛阳城凑热闹了？”
锦瑟抿了抿嘴唇，看着眼前神色莫测的女子似下了什么决心般道，“阿姐，祸是我闯下的，归故里自然不容他动，要不我.....”
因娘话听半截便知道这傻姑娘要说什么，淡淡冷笑一声，启唇道，“归故里怎么样轮不到你扛，你去云清阁知会清色一声，就说有的东西不是她该想的，有的人也不是她能惦记的，做好自己的事，否则尽管她跟楼里的人有瓜葛，归故里也容不下她，就说是我说的，有什么入不了耳的只管来找我。”
言罢，因娘神色烦闷的摁了摁太阳穴，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锦瑟闻言吸了吸鼻子，心下有些感动，阿姐能如此说许是已有了应对之策，但这里面的情义她又怎能看不出呢？
“阿姐，”锦瑟动容地往因娘手臂上靠了靠，心想阿姐果然是待她最好的人了。
“啧，废话篓子吗？快去办事，这点事要是还办不明白，我看你这掌事也不用做了，街上随便拉个阿猫阿狗都能顶你的虚位。”
话虽如此，因娘却未如先前般嫌弃避过，任女子粘腻的脸颊靠上她不菲的臂纱。
“嗯~~阿姐，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锦瑟靠在柔软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撒娇般哀嚎一声，嚎毕起身，下一瞬人已经在三丈开外了。
因娘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蓦地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嗯？怎么了阿姐？”锦瑟刚想直奔云清阁，闻声忙止步。
只见因娘从袖间拿出一件物事，锦瑟仔细一瞧，咦？是个流光溢彩的玉镯。
忙欢喜奔回，“阿姐送我的？可是还没到我的生辰啊。”
因娘看着锦瑟亮晶晶的眸子，翻了个白眼还之，才道，“把这个镯子给伊人，就说玉公子所赠，让她爱惜些用。”
“哦~”女子扁了扁唇，接了镯子刚要转身，蓦地神情一变，大喜，“阿姐，你不罚伊人了？”
“办事不利，为何不罚？”因娘挑了挑眉看着锦瑟，一脸的冷清。
“啊？”锦瑟闻言小脸一垮，心里却有些替伊人不平，明明是那个玉公子身怀不凡没上套，再说找东西也只是幌子，分明是想借机试探那位公子的虚实，本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何要让伊人承这不实之罪？
“吩咐她，呆在云霄阁，把四书抄一遍，抄不完不准出门。”
锦瑟刚要失落而去，闻言小脸顿时明媚，看着女子步入云皑阁的身影，响亮地应了一声。
看着锦瑟一蹦一跳地离开，因娘立在门口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到底还是一群年岁颇小的孩子。
理了理神色，方才推门而入。
偌大的云皑阁只摆放着一桌一案和几把梨花木椅，门口正对处的墙上挂了一张云山暮雨图，层峦叠嶂的山峰笼罩在傍晚黄昏的酥雨下，一条蜿蜒宽阔的碧绿色河水横贯其中，清冷悲寂却又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画的右下角龙飞凤舞的一个“逢”字和归故里牌匾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甫一进门，因娘便见一身量颇高的公子负手站在画前背对着她，不远处立了个侍卫模样打扮的男子。
听见开门声，那侍卫朝她看了过来，只一眼便似没瞧见人般收回了视线。
“溥洵，你看这副画如何？”
正在打量云山暮雨图的男子似乎并未发觉有人进来，自顾研究半晌才开口询问。
嗓音清朗如水击石穿，还带着少年刚过变声期的一分喑哑。
溥洵转头机械地看了一眼画，面无波澜道，“甚好。”
他又看不懂，爷问他岂不是对牛弹琴。
“哦？好在哪里？”男子却似乎对他的答案很有兴致，闻言点了点头又追问。
溥洵这下连图都懒得看了，目视前方直接回道，“好山好水。”
“哼，小爷看你是孺子不可教也。”男子负手兀自摇了摇头，似乎这会才发觉有人入室，“手下顽劣无知，不知这位姑娘有何高见？”
因娘自入门便被视若无睹，正想看看这位赵氏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料两句话的功夫便点了她，且还要她点评这副主子的亲手笔墨。
哪敢呀。
“方才那位公子说的不错，的确是好山好水。”
因娘本想随意附和一句，却蓦然瞧见男子转身，不由一愣。
男子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一身潋滟紫袍，身形俊秀，小麦色的肤色更衬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剑眉星目，鼻正唇薄，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愣了一瞬，因娘便挪开视线，心知此人绝非简单角色。
男子闻言却只是眨了眨眼，见下首之人滞愣片刻便恢复如初，心下已是刮目相看。
“姑娘如何称呼？”
“公子叫我因娘即可。”
男子眉梢微拢，似乎思索片刻，方道：“因娘？万般皆由因，倒是个好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