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国家放开了二胎政策,仅限于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再要第二胎。村里头几年因为偷生而被惩罚的人家,纷纷去找村里,要回自己的财产,有电视机、有柜子、有锅碗瓢勺、还有斧头锄头之类的,还有的人家跟村委大吵一架,指责以前的苛刻对待,村里着实热闹了一阵,但最高兴的,莫过于像我父母这样的没儿子的人家。
第二年,我的弟弟妹妹出生了,这一次,父亲没有再跟姨母说抱养孩子的事。我很喜欢弟弟妹妹,他俩长得几乎一样,软软的、滑滑的,通常我会趁母亲看不到时摸摸他们的小脸,捏捏他们的小手小脚,如若被母亲看到,会被打手心的,父亲会直接把我赶去另一屋。
慢慢地,我开始讨厌他们俩,因为他们,母亲不再陪着我,不再检查我的功课,我得了奖状,母亲头也不抬的说,很好,继续加油,我被同学欺负了,母亲轻描淡写的让我老实点就好了,而我的父亲,连我上几年级都不知道。
夏日的午后,我的同学早早的来到学校门口等开门,他们通常会买根一毛钱的冰棍,叽叽喳喳的讨论上午的踢毽子谁输了,下午该轮到哪一组跳绳了,而我的目光总是随着他们手里的冰棍转动,我不关心谁输谁赢,我只想在这炎炎烈日之下,舔一口冰棍来浇灭我心中的那团盛火。
我悄悄跑回家,问母亲要钱买冰棍,母亲漫不经心的喂着弟弟,随口说:“哪有钱吃那东西?好好上你的学,将来挣了钱自己去买。”我闷闷不乐,看到母亲怀里的弟弟更是讨厌至极,于是,我伸手就拍向他的脑瓜,母亲嗷地一声,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拉到她身前就给了我一巴掌,这巴掌打的我跌坐在一旁,我吓的爬起来就往学校跑,不管母亲在身后如何的威胁我。
从那以后,父母不再让我靠近弟弟妹妹,我偷偷的听到他们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她送走。也是从那时起,我第一次对父母产生了恨意,我不再大声地说话,不再跟同学打闹玩笑,我开始小心翼翼的、默默的生活,我像是一个多余的人看着父母开心的逗弟弟妹妹,看着同学高兴的玩闹,我是游离在这世界之外的隐形人,无论家里还是学校里,我都是可有可无的,我沉默却不孤单,因为我本身就不想融入他们,我喜欢呆在一个角落里,安全又可靠。
我的双胞胎弟弟妹妹虽然长得相像,性格却千差万别。妹妹聪慧泼辣,弟弟憨厚老实,每次妹妹闯了祸,都是弟弟背锅,而以父母对弟弟的宠爱,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的弟弟妹妹调皮捣蛋的时候,正是我青春期的到来,我常常会在门口遇到李晓——隔壁的独生子,一个帅气的篮球生,我想也许是他太孤独了,所以他很喜欢我的弟弟妹妹,每次看到他们在门口玩耍,总会跟他们热情的打招呼,对我只是点点头罢了,然而依然阻止不了我那颗躁动的心。
熟悉之后,他偶尔会带两人去村头的水库玩水,是的,是那个在未来几年会夺去我弟弟生命的水库,他们捞鱼捕虾、玩水嬉闹,浅浅的水库边却酝酿着巨大的阴谋,每年都有人死于这座水库,而每年来水库游玩的人都络绎不绝,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李晓在我眼中无异于太阳,他太耀眼,以至于我从不曾与之对视,用我好朋友陈青的话说,他不在我的可控范围内。陈青是我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在现在看来,我依然觉得她是那时唯一一个清醒的女孩,她脱离我们所处的环境之外,淡然的观察着所有人,偶尔给予几句真诚的点评。
陈青是独生女,全村很少数的独生家庭之一,如同我八岁前一样,过着简单又快乐的独生生活,她家境富裕,父母皆是做小生意的,她独立有主见,只是偶尔会漏出忧伤的表情,我那时以为她是羡慕我有弟弟妹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