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昨日常小小曾说过，这座城被浓郁的魔气所包裹。或许她和路玖渊此刻应该先回城主府与另外三人商讨一番。
这样想着，扭头却见一位眼熟的老者站在熟悉的位置冲他们招着手。
“两位那湖可靠近不得啊！”
一模一样的表情。
等等，表情？
城主府的那位管家，高高坐在首位的城主，他们的表情似乎也从未变过！
打晕正准备说下去的老者，那张皱纹密布的黝黑脸上，同醒时一般的悲伤。
她分明放慢了动作，故意让这老者瞧见，老者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可闭眼昏迷在地的老者脸上，并没有一丝丝的惊讶与害怕。
路玖渊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师兄，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吗？”
如果都是这样，那么，那么很可能这整座城都只是人为营造出来的幻像！
“再去找个人看看。”
路玖渊说着，蹲下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昏迷着的老者，手指捏了捏老者的双颊，嘴巴被捏“O”型，透过那所剩无几的几颗歪斜残缺的牙，里面竟是没有舌头的！
一松手，那张脸又回到了初始的模样。
“他没有舌头。”
远处的叫卖声杂夹着小孩子欢乐的笑声隐约传来，配合路玖渊惯常清冷的嗓音，木修榕忽的觉得有些冷，头皮一阵发麻。
那么，刚刚还在和他们说话的，究竟是谁？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仍是繁荣安乐之景，小童跑着与昨日相同的路线叫唤着晚上怡春楼的演出，此时她只觉得一阵阴森可怕。
街角几个小孩子在打闹，路过的时候路玖渊毫无预兆地去抢过其中一个女童的糖葫芦扔在地上。
那女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张大的嘴巴里，空荡荡的。
路玖渊又淡定地从指尖凝出一朵冰花，那女童瞬间就不哭了，弯起的唇角如同计算好的与之前一模一样。
“一不小心弄坏了你的糖葫芦，这是赔礼。”
“好吧，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哦。”
女童接过冰花，又欢快地回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了。
“这里的人很可能都已经死了，”路玖渊说道，神色与往常并无不同，“虽然不知道控制他们的人用的是什么手段才能让他们像活着一样。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人为所调控好的。”
就像是游戏，背景板里的人肢体动作总会略有些夸张与不协调，他们会哭会笑，也会对外来的玩家做出反应，可一旦玩家停止与他们的对话，背景板中的人之前哭的还是在哭，之前笑的也还是在笑。他们只是一堆数据，再逼真也无法做出设置之外的事。
“师兄为何如此确定？”
“我此前遇到的小孩子靠近我就哭，与他们谈话只会哭的更大声，无一例外。”
她这才恍然惊觉路玖渊与女童道歉时的模样，说是道歉更像是在故意找事后的挑衅。
那张脸，比常年故意端着的教导主任还严肃，配合没什么起伏的语气，再有寒气buff的加成，确实是能让小孩子看几眼就哭出来的程度。
怨不得她每回听这人道歉都有一股子想把人按在地上怼脸揍的冲动。
“我们现在先去城主府找他们，然后再一起去湖边看看吧？”
这座城处处透露着诡异，分散开反倒不安全。
“好。”
然而他们在经过怡春楼时却被匆匆从另一个方向跑来的常小小给喊住了。
“榕榕师姐，大师兄，你们怎么是一起过来的？”
“我们昨晚一起追一道黑影到了湖边，那黑影跳下湖后湖里爬出来了众多怪物，怪物本是向着城主府的方向跑，可不知为何这里的时间突然倒带重回到我们刚进入幻境的时候，只有我和路师兄还站在湖边。”
“榕榕师姐和大师兄没有回到刚进入幻境被传送的地方吗？”常小小那惯常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满是惊恐，她压低声音说道，“我昨夜本身没有睡意的，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竟站在昨天刚进入幻境时的位置！”
“我本以为可能是幻境出了什么意外导致的重来，瞧见包裹这座城的魔气越发浓郁也只当是自己记错了，可，就在我进城想着从路边小摊的大娘那买碗糖水带给阿雪的时候，却无意间发现，那大娘竟然是没有舌头的！”
“我想着可能是自己太紧张出现了幻觉，可沿路跑过来观察几个张着嘴巴正在说话的人，他们......他们竟全都没有舌头！”
热闹非凡的集市，来往交谈的人们，嬉笑着的孩童，空荡荡的嘴巴里却传出正常说话时的声音。
怡春楼前人来人往，他们几个站着这里实属有些突兀，却没有一个人好奇地看过来。
“如果风师兄与四师兄也回到了进入幻境最初时的地方，他们极有可能就在这楼里，我们先进去找找他们，若他们不在，那就去城主府。”
和路玖渊的猜想得到了常小小的佐证后，木修榕反倒没有那么害怕了。
不论如何，这里也不过是场幻境，任务有一年的期限，失败了就当积攒经验，再来就是。
“笑笑。”
众人向着声音发起的地方看去，尘不染如同一个挂件般紧抱着风千雪，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被他抱着的人对他的不喜。
噢，这位极其讨厌他人的肢体接触，除了常小小。
“小师妹啊，你是不知道刚才有多可怕！”
尘不染又紧了紧抱着风千雪的双手。
他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那个鬼地方就算了，楼里的老鸨却还说着和昨天一样的话，要求他和这位不近人情的万剑峰剑修办做女子登台演出，以此来赔偿他俩从天而降砸破屋顶的钱。
昨日因为首次进入幻境的新鲜感，再加上一上来就被这档子事给闹懵，他没想过去仔细看看这周边环境。
可今日一细瞧，竟发现这楼里的姑娘每一个笑起来都是眉眼弯弯，唇角挂着一模一样的弧度，这也便罢，指不定是这家楼的特色。
可，哪家楼的特色会是来楼里的客人表情都不带变两下的啊！这样脸真的不会僵吗？
不仅如此，惊慌之下的他还发现，楼里的那个误闯进来的客人他，他没有舌头！他笑的那么猥琐，声音那么洪亮，竟然会是个没有舌头的！
“不仅是那位客人没有舌头哦，四师兄，”听完讲述的木修榕幽幽开口，“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我们，都没有哦。而且，他们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带变两下的。”
地主家的傻儿子尘不染此刻的脸色比常小小的还要苍白，他晃着风千雪的身体，嘴里不停叨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咱们出去换一层挑战？”
尘不染一生顺风顺水，前半生是家中独子，要啥有啥，后头拜了决明子为师尊，去的时候峰里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传在，决明子和两位长老又长期不回来，他简直就是横着走也没人管，后来有了峰里五师妹，他跟着决明子四处游山玩水，降妖除魔，一般都是睡一觉事情被解决，哪里受到过这种刺激。
“四师兄，你还是先从风师弟的身上下来吧，再不下来，风师弟未来道侣可就提剑砍上来了。”
木修榕调侃道。风千雪脸上的阴沉瞬间消散，满脸变得通红，他下意识看向常小小，常小小扭过头，只露出一只红透了的耳朵。
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公子尘不染哪里还有看不明白的。
悻悻然松开搂着风千雪的胳膊，转而一蹦一跳的跑到了路玖渊身边，用力抱住路玖渊的胳膊。
“路师弟，虽然我身处神符峰，可我从小就有当一名剑修的志向，我平生从未说过你们剑修的坏话，你可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等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灵石。”
“嗯？”
“我缺灵石。”
“这个路师弟放心，我平生虽要什么没什么，钱还是够的。”
“好，我保护你。”
四师兄，这是幻境啊天，你就算被捅了出去还是会活蹦乱跳的，要什么保护。
“那我们现在先去哪？城主府，还是那个怪湖？”从恐慌中缓过神的常小小冷静问道。
“恐怕这并不能由我们选。”
木修榕话落，不远处的城主府管家朝着他们走来，脸上是能令人产生好感的笑。
“几位打扰了，老朽是城主府的管家，城主大人诚邀几位仙人过府一叙。”
一模一样的对话，又是他们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间。
白日的城主府比晚上的少了几分阴森。
熟悉的宴会上，城主兰瑶说着熟悉的开场白，除去没了簪子和衣服的小插曲，其余与昨日一般无二。
不同的只是这一次去湖边的时间没有挪到明日。
“我昨天还有话没说完，”四下只剩他们几个，常小小细声说道，“我昨日一进城门，转身的时候身后只有一堵墙，今天也是一样的。”
“我和路师兄昨晚跟着的那道影子似乎是一个小孩子。昨晚从湖边爬出来的怪物先像是在害怕我们一样不敢接近，而后又向着城主府这边走，只是没走多久此处的时间就倒退回去了。”
木修榕沉思，“还有，时间倒退后你们都回到了最初进幻境的地方，只有我和路师兄不是，我们是站在原地看着时间慢慢倒退的。”
或许，这和丧尸般的怪物怕她和路玖渊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怪物和城中的人一样没有舌头。”路玖渊补充，“但怪物只会发出奇怪的嘶吼声，似乎说不了话。”
“榕榕师姐，昨晚好像只有你和大师兄拿了那位城主递过来的东西。有没有可能会是因为这个？”
“可能......”
“几位仙人，”老管家从拐角处走出来，那双眼正好与木修榕的对上，“城主担心仙人们迷了路，特地让老奴来寻仙人们。”
好像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木修榕不自觉走上前，她看着那双眼，耳旁充满诱惑的声音低语着，“来，过来，拿出你的簪子，刺向这双眼睛。”
“来，过来。”
“过来，对，就是这样。”
过去......簪子......眼睛......
刺下去，杀了他！
“师妹。”
腕处被带着凉意的手用力捏住，一阵生疼。
回过神来的木修榕赫然发现自己举起的右手紧捏着那根玉簪，正对着笑容不改的老管家那双眼睛。
“我......没事了路师兄，刚刚一不小心愣了下神。”
放下手，簪子又被重新收了回去，她扭头对路玖渊说道，“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了。”
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痛苦、不甘、挣扎。
如果人是被操纵的，那眼睛里的呢？是活人的灵魂，还是别的什么。
